孙换池又仔细地回想一番,的确是那人,一旦确认后,记忆就变得清晰起来。
钟峋为什么会让手下夜探陆府?
孙换池随意在张府转着,脑子里一直在思考这件事,不知走到哪里,径直撞上了一个人。
“啊——”
孙换池一回神,一个姑娘竟然被他撞倒在地上了,他觉得自己也没那么强壮吧,可人家姑娘的簪子都被撞落一支在地上。
孙换池赶紧去扶人,然后拾起簪子递过去,抱歉道:“对不起姑娘,刚才想事想得太入神了,没注意路,冒犯了姑娘。”
“无…无碍。”那个姑娘接过簪子,视线有意避开了孙换池,看起来有些怕生。
孙换池看她怯怯的,想来是哪家不常出门的闺秀,被陌生男子撞倒了有些害怕,他没有过多交谈,再次道歉后便离开了。
不远处看到这一幕的江微云连连感叹:这个孙换池真喜欢沾花惹草,人家姑娘明明离他老远了,非要贴过去!
今日张府人多热闹,江微云从后门混了进来,打算趁着人多查探一番。
因着那个守城门的人是替张世承做事的,江微云对张世承和张府的印象不好,在这里走动也十分谨慎。
偌大的张府,这次她只打算去两个地方,张世承的书房和寝房,都在后院,看完泼皮耍赖,她便混入人群里往后院走去。
今日之宴设在前院,后院少有人影,江微云探了探,先是潜进书房。
书桌上都是些寻常公文,并无不妥,江微云又排查一遍书架,医书茶典古籍都有,就是没有和税银相关的东西。
书房不大,不一会儿便被排查一遍,没有机关暗室这种隐秘的东西,只是个普通书房。
张世承的寝房也无甚特别,没有任何东西和税银沾边。
澄阳若有异,那陆玠和张世承至少会有一个人有问题,不然税银不可能被动手脚了还未被发现。
今日陆玠一行人出府以后,江微云便先去了陆玠的书房。
陆玠的书房和他的人一样缜密,书桌上除了笔墨纸砚没有其他东西,公文书籍都整齐划一地归置在书架上,一丝不苟,没有任何破绽。
既然他俩的府邸都找不到税银案的痕迹,那就只能从其他地方下手了。
孙换池也不瞎逛了,乖乖回到座位上。
众人都落位以后,张世承才出现。人到中年又身居高职,张世承身上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走到主位后,他举起茶杯,大气一笑:“近日澄阳又产出了不少好茶,张某特邀各位来品鉴,大家不必拘束,务必要尽兴。”说完他举起茶杯,先饮为敬。
一杯茶喝出了烈酒的气势。
孙换池看向张世承那个方向,张世承旁边竟然坐着刚才自己撞倒的那位姑娘!
他听堂姐说过,张世承发妻早年过世,府上只有一个女儿。
莫非她就是张满月?
怎么在自己家还这么怕生!和她爹一点都不像。
张世承客套一番以后,大家便开始品茶。
名为品茶,实为交际,张世承带着一杯刚烹好的六月雪来到沈言身边。
“钟兄弟,听闻你是来澄阳寻找上好的茶叶为母亲贺寿的,这是澄阳最有名的六月雪,你来试试。”
说罢,下人恭敬地为沈言递上一个托盘,盘子里是一套精致的琉璃茶具。
沈言拿起一杯茶,缓缓入喉,眉眼舒展。
“茶味甘醇,又沁人心脾,果然是六月雪。”他是真心地夸赞,茶的确是好茶。
“哈哈哈钟兄弟喜欢就好,澄阳最不缺的就是好茶叶,改天你再单独来我府上,我给你好好推荐推荐。”
张世承看沈言喜欢,便以茶为由,进一步和他攀谈起来。
茶道大雅,整个张府都沉浸在高雅的乐趣之中,茶过三巡,孙换池却莫名染上几分醉意,刚好外面一个凉亭,可以吹吹风。
孙换池走到亭中,正准备坐下歇歇,假山的背面隐约有人声传来,孙换池对别人的事并没有什么兴趣,正打算转身离开,一个声音叫住了他:
“谁在凉亭里?”
既然被叫住,孙换池也就不走了,又坐了回去。
假山里一前一后走出两个人。
钟峋和他的侍从。
既是他们,那就更不走了。
“我是孙换池,我姐夫是澄阳知州陆玠,你又是谁?”孙换池装起虎来颇有心得。
“在下钟峋。”沈言平静地回答他。
“没见过你,你哪的人啊?”孙换池又发问。
“日前不是见过吗,那个酒楼里。”沈言再次回答。
他那日看到自己了!
“我问你是哪儿的人!”孙换池提高了几分音量。
“嘿,你这人怎么这么蛮横!”锦簇实在是忍不住了。
就连当今皇帝都不会这样对他家世子说话!澄阳知州的小舅子?听都没听过!
沈言却示意锦簇退下,无视孙换池的挑衅,答道:“扬昌人士,特来寻茶。”
孙换池打量了沈言几眼:“我没偷听你们说话,喝多了吹来吹吹风。”
锦簇又要忍不住了,听听他这是什么话!
谁喝多了茶会出来吹风啊!
沈言依旧面带三分和煦:“无妨,原本也不是讲重要的事。”
不知道是不是夜色的浸染,孙换池觉得钟峋表面虽温和有礼,内里却暗藏锋利。
“不重要还叫住我!消遣我呢!”孙换池不满道。
此人的目的绝非寻茶叶那么简单,日后要想办法提醒一下姐夫。
然后陆玠便出现在孙换池的身后:“换池,不可放肆。”
孙换池转过头,不满地看着陆玠:“姐夫,是我被冤枉了!”
“冤枉你什么,我找钟公子还有事,你先去找你姐姐。”陆玠面色微蹙,言下之意已经很明显了。
孙换池瞪了沈言一眼,悻悻地离开了亭子。
陆玠见孙换池已走远,这才把目光转向沈言:“幼弟无状,烦请见谅。”
沈言却说是自家侍从无理在先,不必在意。
陆玠向沈言靠近几步:“钟公子除了茶叶还对其他事情感兴趣吗?”
“比如呢?”
“钱。”
陆玠说出这个字的时候,语气与之前无异,仿佛并未有什么不妥。
沈言却一扬眉:“陆大人这是何意?”
陆玠却不愿意再说下去:“今日不方便细说,钟公子若有意可在明日午时来我的府上,到时候陆某定当为钟公子解惑。”
暮色里,陆玠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沈言莞尔:“那明日便叨扰大人了。”
掌灯时分,张府檐角的灯笼亮起,一辆辆马车缓缓离开张府,陆玠回府后便直往书房而去,江微云和绣绣已在院中等待他多时。
绣绣先向陆玠行了一礼,然后开口:“承蒙大人照料,小女身体已经大有好转,只是家里乡亲还在受苦,我也无法放心下来,所以才来叨扰大人。”
江微云站在她稍后一点,没有说话,只看着陆玠的反应。
陆玠却像是知道她们会来找他,没再推诿,让她们去书房说话。
书房里,陆玠清退下人独自立于案前,问道:“两位姑娘,你们说的事可有证据?”
“当然有!”
绣绣:“每次交税的时候,官府会给我们一张凭证,证明该户已经交过税,上面记录着时间和所交金额。这些凭证我们整个村都好好保存着的。”
“那现下这些证据在何处?”陆玠顺着她的话提问。
“证据在我们村子里每户人家中,若大人需要,我立刻便可以回去取。”
一张张的凭证,就是松罗村这些年的血肉,想到这里,绣绣抑制不住内心的波动,又轻咳几声。
陆玠见绣绣身体仍然有恙,劝道:“你还需静养,不如再…”
“大人,我们已经等得太久了,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我的乡亲们,每日都度日如年生不如死。”绣绣第一次打断了陆玠的话。
书房里,一片沉默。
这时,江微云提出建议:“不如这样,绣绣就好好养着,我独自回去取证据便可。”
若是快马加鞭,很快便能来回,想来应当妥当。
陆玠大部分时间都在和绣绣说话,听到江微云这样说,才把注意力转移到她身上。
虽是同样的穿着打扮,但眼下这位姑娘却没有绣绣眼中的焦虑不安,她看起来很从容。
“堂姐…”绣绣看向江微云,一时说不出话来,自从遇到阿江姐姐,实在是承了太多她的帮助了。
江微云搭上绣绣的手:“不用担心,我一个人回去就好,你就好好养着,等我把证据带回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绣绣低下头,紧咬着牙。
见她们已有决断,陆玠回应道:“那便如此吧,绣绣姑娘安心养伤便是。”
第二天一早,江微云让绣绣替她写了封信,告诉村里的大伙需要他们的凭证。
信写好后江微云便打算出发,绣绣却让江微云等等再出发。
松罗村在群山环绕之中,有一段窄路,两边都是高山,那段路历年都会发生山体滑坡,特别是在雨季。
而现在,就在雨季里,正午过那段窄路会安全些。
午时将至,一辆马车缓缓驶到陆府门口,沈言半撩起车帘,对着锦簇吩咐:“今日你不必随我进去,我有其他事让你去办。”
锦簇:“公子有何事吩咐?”
“去查张世承和陆玠的生平履历。”
“张大人也需要吗?”
沈言轻轻点头,而后转向陆府大门,门口的两蹲石狮子爪锋隐现,似乎已候他多时,他整理了一下衣袍,向里走去。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