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君臣关系2

赵鸢从皇宫出来,就直接去了赵家。

梁国郡主年底得了一场风寒,至今尚未痊愈。听大夫说,是肺痨,治不好。

赵鸢拿了几幅小像给她看:“哪个更像谨辞?”

“都不像。鸢儿,你许久没回家了,让娘看看你。”

“以后多的是时日。”

“鸢儿,是娘对不起你,以前明明能好好陪你的,却执迷于过去。”

赵鸢道:“父亲快回来了,他刚弹劾了我,不宜碰面,我该走了。我不在的日子,小甜菜会来照顾你,她和我是一样的。”

赵鸢紧赶慢赶,千躲万躲,正好在出门时碰上了父亲的轿子。

她不慌不忙行了礼,“见过父亲。”

她行的不再是家礼,而是士礼。

赵太傅道:“赈灾路上,平安第一。”

“多谢父亲提醒,元阳县离太原不远,太原有陈望山,有事我会求助于他。”

“你是去救水灾的,可知太原几年没下过雨了?”

赵鸢一愣,她竟然忽视了太原一道少雨一事。

算了,反正她是去避难的,大不了空跑一趟。

“父亲,今年一定有雨。当年我去太和县上任,李凭云告诉我,他在太和县三年没见过一滴雨,我一去,太和县就下雨了。”

听到李凭云的名字,赵太傅波澜不惊。

“此次降职一事,是您暗中护我,此行若不论有无水灾,我都会以元阳县百姓为先。远行之前,请您给我个究竟,我只是想知道当初派去杀李凭云的人,究竟是你,还是我娘,你们为什么要他非死不可。”

“他人都死了,这些重要么。”

“就算他真的有罪在身,那也是一条人命,不重要么。”

“李凭云虽然身死,但新法遍地开花,何尝不是另一种生。而你的人生还有很多个十年,我问你,你还记得他的样子么?你和你娘当年一样,不是为了亡故之人而活,是为了你们心中的执念。”

赵鸢痛苦地捂住耳朵,狠狠咬牙“闭嘴。”

“鸢儿,人各有命,别为了别人的人生,丢了自己的。”

这话从赵太傅口中说出没有半点信服力,他这些年,何尝不是为了他已故的儿子活着?他以身投入新法,难道不是因为对李凭云有愧么?

这些话赵鸢没有说出口,正如她做的许多事,无需告诉他人。

赵鸢回到自己府上,柳霖已在她府上喝了三盏茶。

当年她很不喜欢这个巧言令色、两面三刀的阉人,而如今自己的圣宠,都是从对方手里抢来的,明争暗斗了多年,赵鸢反而对他不再抱有任何主观的恩怨。

都是奴才,何必一个踩着一个。

“赵御史回来啦,这个是陛下让奴才交给您的。”

他把一个沉香木盒交给赵鸢。

木盒外落了灰,着实朴素,可里面放着的东西却丝毫不简单。

“陛下为何会给我如此贵重的东西?”

“陛下怕太原的兵油子欺负赵御史,便拿了太原虎符出来,见虎符者,如见圣上。太原虎符上一次离京,还是当年先皇同晋王兄弟怄气的时候,那年赵御史还没出生呢。”

自晋王失利被从太原道赶去凉州以后,这半块太原虎符就再也没见过光。

柳霖提点道:“赵御史,陛下待你不薄啊。”

若是当年,赵鸢恐怕早已感激涕零了。如今她一眼就看穿这只是女皇用来离间她和父亲的另一个工具。

权谋之术,不外乎“制衡”二字。先有赵太傅制衡陈家人,后有李凭云制衡赵太傅,而后又有陈家人制衡李凭云,一群人鞍前马后,在生死边缘忙碌不息,罪魁祸首,仅是皇帝的不安感。

大臣尚为犬马,何况百姓。

女皇用一个破盒子装太原虎符,赵鸢可不敢怠慢。下午补觉时间全用来找锁匠了,找了一个下午,没找到一个称心的锁,最后她决定贴身带着这枚虎符,没有比她身上更安全的地方。

一波三折,仍然不能顺利出门。赵鸢怕江淮海拦路,连夜带着胡十三和几十名差吏上了路。

当然,几十名差吏只是明面上的人,暗中还有数百死士跟着。

当年的国子监之难让她深刻意识到,没有暴力,何谈权力。这些通过各种渠道获得的银子,一部分还给百姓,还有一部分用来自保。

做事要么不做,要么做绝。难么?对别人来说也许很难,但对她来说丝毫不难。当官的敢说难,则百姓无处叫苦,太傅的女儿敢说难,则其它女人无处叫苦,生者敢说难,则死者无处叫苦...

哦,对了,死者本来就不会叫苦。

“赵大人,赵大人...”

赵大人一出长安,就抱着金子呼呼大睡去了。

赵十三见她如此糟践女人身份,气道,“就知道睡睡睡,死了就能一直睡下去了。”

赵鸢不在,所有人都来找他。赵鸢给他按月发钱,多的没有,还不如出去抢,可跟着赵鸢,有一项千金不换的好处,那就是可以安心地做一个女人,而且是一个美女。

赵十三恃靓行凶,太原府的那些兵油子也没过度刁难赵鸢,她甚至连用虎符的机会都没有。

这一路,赵十三要负责的事有:照顾好差吏的吃喝拉撒,神不知鬼不觉调度死士,□□太原兵油子,当然,最重要的是小甜菜叮嘱的,盯紧赵大人一日三餐。

吃胖了无所谓,但不能让她饿瘦了。

身兼数职,赵十三终于受不了,拿着刀逼赵鸢给他加工钱。

赵鸢用两条新裙子轻易打发了他,赵十三穿着新裙子在太原晃荡了半天,回去就发烧了。

赵鸢只得在太原多留了一夜,第二日一早,赵十三还是病恹恹的。

赵鸢道:“谁让你那么爱现。”

赵十三:“谁让你拿好看的衣服诱惑我。”

赵鸢突然不想说话了,赵十三咳了两声,“要不然,咱们缓两天。那个什么县,没灾没祸的,咱们休息两天不耽误事。”

“是啊,元阳县现在无灾无祸,银子晚一天送到也没事。但是对元阳县的官吏和百姓来说,他们等的,不是银子,而是朝廷给的安全。”

“...我也不是不能走动,咱们还是按原计划出发吧。”

赵鸢摇头,“不必了,昨夜我已经让淳于他们带着金子提前上路了,现在救灾银箱子里装的,是石头。”

淳于是死士首脑,这也就意味着,她让死士离开了她。

“你让淳于他们先走?淳于他们是来保护金子的么?他们是来保护你,你这么一整,路上出事我可不管。再说了,元阳县的地方官,认得淳于是谁么?”

“我同太原刺史欧阳打听过了,元阳县新任夏令徐知春,是个安守本分的清官,他任元阳主簿以后,元阳县上交的粮食比往年翻了一倍。再说了,他不认得淳于,还不认识金子么?”

“你都安排好了,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害我白内疚了一场。”

赵鸢站在窗前,巧笑嫣兮:“因为我最近看你不顺眼啊。”

赵十三把她的祖宗十八代都拉出来骂了一通。

骂到她亲爹这一代,还是留了口德。

两天后,赵十三的病好了四五成,赵鸢也在太原玩腻了,两人默契地决定立即离开太原。

太原刺史欧阳一改往日冷淡,热情相送,一路对赵鸢千叮万嘱:“山路难走,赵御史一定注意安全!”

赵鸢道:“元阳县境内有山贼么?”

“以前倒是有,不过这几年,州府勤于剿贼,山贼都剿光了。只是元阳县内有个□□,规模不大,极会蛊惑人心,御史不要上当受骗了。”

赵十三冷笑道:“你知道我家官爷在朝廷干的第一份差事什么吗?”

欧阳:“不知道。”

“礼部祠部司主事,专对付这些怪力乱神的,她的第二份差呢?”

“不知道。”

“刑部典狱司主事,专对付罪大恶极的人,第三份知道么?”

这个欧阳倒是知道——手上沾满宗室鲜血的刑部郎中。

如今的大邺姓陈还是姓刘,依然是个含糊不清的事。女皇对刘家人赶尽杀绝,自己膝下无子,未立储君,大概率是会过继一个陈家孩子作为皇储的。

可这天下,在这个女人之前,一直都是姓刘的。

不过,天下姓刘还是姓陈,在此刻都不重要,因为赵鸢不姓刘也不姓陈,仅仅因为她是个女人,皇帝就允许她在朝廷为官,谁能服气?

欧阳一直都是不服的,哪怕上司陈望山外出前,千叮万嘱不能怠慢赵鸢,他还是不服。

赵鸢清楚他的敌意,也没在乎过,反而是欧阳热情起来,她不由提起警惕,尽量少言少语,暗中观察。

“赵御史,元阳是个穷到不能再穷的山坳坳,百姓有九成大字不识,县令徐知春也不是个会来事的人,只怕怠慢你们这些朝廷贵人,尤其是...小...小...”

赵鸢的眼神是冷的,静的。这样的人,要么无欲无求,要么心狠手辣。

赵鸢幽幽道:“小十三。”

赵鸢意识到欧阳口中的小十三是赵十三以后,险些一口吐了出来。

她调笑:“十三娘,要不然,你在太原多修养几日?”

赵十三一个杀人冷眼飞来,“赵大人,奴可不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人。”

欧阳说:“若徐知春怠慢了十三娘...还有赵御史,本官一定好好教训他。”

赵鸢笑了声,“我们该走了。”

赵十三一想到欧阳黏腻的眼神,垂到嘴角的眼袋,不时从官帽飘出来的头屑,仿佛被亵渎了一番。

“恶心死了。”

赵鸢心不在焉道:“还不是因为你太漂亮了。”

这话虽然不真诚,但赵十三爱听。

他炫耀道:“其实欧阳细看也不差,还是个武官出身,身姿保养的也不错,但是我已经见过最好的武将了,其他男人再好,也入不了我的眼...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显然没有。

“想什么呢?”

“十三,你有没有觉得,徐知春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又不是什么罕见字,在哪里听过也正常,再说,这几天你一直在查这个人,产生似曾相识的错觉也是有可能的。哦对了,你不是一直记不住人名么?最大的可能,是你记错了。”

赵鸢觉得第二种可能性最大,她未见其人,却已经和这个名字熟络了。

他有勇气给刑部越级告状,已经胜过大邺七八成官员,务实做事,胜过九成官员,听闻又带出过一个进士,更是大邺文官里数一数二的人物。

这样的人被困在元阳县的山坳里,只说明了一件事:是真的老实本分。

若是此次会面顺利,倒是可以考虑提拔他去长安。

同一时间,元阳县正在举办一场求雨仪式。

大乘教是扎根当地的佛教,主张海纳百川,万教合一,有求必应,兴起没几年,就有了无数教众和信徒。

求雨仪式在县衙门口举办,衙门被围得水泄不通,驿站那边来的差人边挤边喊:“徐县令!徐县令!朝廷的御史来了!今夜住在我们驿站,明天就带着银子来了!”

“不愧是长安的大官儿,走的可真慢啊。”书房里,那气度不凡的男子阴阳怪气道。

徐知春翻着县里一个老书生写的杂书,并不抬头。

“救灾银昨天就送到了。”

“银子来了怎不跟我说?”

“昨日你要准备求雨,我要安置银子,来不及说。”

“这个小贼婆真是心大啊,这可是真金白银啊,她就不怕弄丢了?”

“既然她这么做,必是做好了万无一失的准备的。送银子的人在半山扎营,还未离去,想必是在这里等待会合,晚些时候从教中找几个人去试探他们的身手,若身手不凡,则不必费心,若是平庸之辈,则小心行事。”

“为何?”

面对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徐知春依然耐心解释:“平庸,说明他们是官府的差吏,不凡,则是她自己的人。”

“这小贼婆现在真是浑身心眼。”

“你没长进,不准别人长进么?”

“说她两句,你就心疼。”

徐知春淡淡瞥了刘颉一眼,刘颉邪笑道:“既然知道了她的行踪,那明天我去给她‘接风’。”

“她在的这段时日,你不要露面,否则功亏一篑。”

“我知道轻重。留着她还有用大处,我只是吓吓她,当年她害我王府百口人丧命于天灾,我咽不下这口气,你若连这都要拦着我,咱们趁早分道扬镳,你当你的教书先生,我当我的土皇帝,清清闲闲,也挺好。”

“好啊。”

刘颉见对方不为所动,反被激怒,他一拳砸在书案上,拎起徐知春的领口:“李凭云,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因为这个女人耽误了回长安的计划,我卸了你另一条胳膊,剁成肉泥,喂狗吃。”

李凭云不怒也不笑,只是微微蹙眉,“明天不是要去接风么?今天就消停消停吧。”

请一个月假修一下前面的文哦~提前祝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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