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赵鸢的手下起床练武,李凭云终于能安静入睡了。
为了迷惑李凭云,赵鸢向兄弟姐妹挨个打听益州可以玩乐之地。一切准备就绪后,带人前往平江寺。
她以捐赠香火,将自己的计谋写在银票上,递给杨凤。
杨凤对这一招暗度陈仓了然于心,他为赵鸢备好僧袍,又在寺门贴出免费施粥的布告,一到午时,平江寺就被前来免费喝粥的乡邻包围了。
赵十三将准备好的残疾僧侣送到山门下,孤身前去接应赵鸢。
李凭云因天亮才睡,所以今日难得晚起。赵立章邀请他去吃宴,他寻不到赵鸢,婉拒了赵立章。
不一会儿七子前来禀报,说抓到了废太子遗孤,两帮人在古蜀道互不相让。
李凭云连忙上马,奔赴古蜀道。
蜀地处处天堑,古蜀道是战国时开辟的商道,悬崖峭壁之间,一座吊桥危立。
扶云道的人将赵十三和‘废太子遗孤’前后包围,稍有不慎,他们就会摔个粉身碎骨,谁也不敢先动手。
李凭云抵达时,已至黄昏。
夕阳、远山、断桥,好一副壮美江山。
此情此景,当吟诗作画才对。
李凭云惋惜地踏上断桥,扶云道的人给他让路:“李大人,你终于来了。”
李凭云走向赵十三:“废太子遗孤不除,陛下皇权不稳,赵十三,陛下对你恩重如山,请你三思。”
赵十三阴冷一笑,伸手扬发:“李侍郎,我三思过了。”
她扬发的动作像是一个暗号,吊桥突然摇晃不止,赵鸢的七名手下从吊桥两侧奔来。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李凭云和扶云道的人被他们瞬间包围。
赵十三身后的“废太子遗孤”拉下兜帽,露出一张带着浅笑的面容。
残阳映入赵鸢的眼睛,如两抹张狂火焰。
这是她第一次赢了李凭云。
李凭云只说了两个字,“撤退。”
赵鸢道:“李大人,现在你只有两个选择,一是带着你的人回长安,二是与我在此同归于尽,落一段风月佳话。”
李凭云在畏惧赵鸢。
在太和县的时候,六子对赵鸢有一句评价:倔驴出山,生死无惧。
赵鸢冲动的时候,谁也料不到后果。
在李凭云深思之时,赵鸢的目光停在他脸上。她光明正大地审视着他,欣赏着他,原来...赢家的心情是这样的。
就在两方僵持不下时,他们身后传来一道苍老的身影:“诸位可否借个光,让老夫先过桥?”
赵十三回头吼了一嗓,“今儿这桥被我们霸占了,而且天色已晚,老人家走山路不安全,您回去吧。”
那老汉叹了口气,“这些年轻人啊...罢了,我在这里跳也是一样的。”
他是自言自语,所以没有人听到他的话。
下一瞬,他翻过吊桥,从万丈深渊一跃而下。
赵鸢惊惶地回首,看向黑夜里的万丈深渊,喃喃道:“我又害死人了么...”
有个扶云道众看清了方才的一切,他吓傻了眼,口齿打颤:“是...他...他自自己跳跳了下下去。”
李凭云立刻道:“所有人下去寻找尸体。”
赵十三也发令:“搜山寻人。”
黑夜如一只沉默的巨兽,将赵鸢吞噬,她茫然走下断桥,赵十三追上去,“我送你回去。”
赵鸢道:“我跟你们一起去找人。”
赵十三说:“你的腿这样,只会拖累我们。你要是心里放不下,去平江寺等我们,我们找到了尸体,送去平江寺,让和尚们给他超度。”
赵鸢点了点头,赵十三转身道:“李大人,你是个书生,也帮不上我们,你替我照顾赵大人。”
方才那老汉跳入深渊,赵鸢说的那句话像厉鬼一样缠在李凭云心头。
又——她说的是,又害死人了。
平江寺厢房关闭,但佛堂不闭门,夜里有许多流浪汉、乞丐都会来菩萨殿里过夜。
观音殿最豪华,收容着最多的过夜者,而金刚菩萨怒目,凶神恶煞,乞人不愿与其同宿。
李凭云和赵鸢就留在了金刚菩萨殿。
李凭云找僧人借来被子,夹着被子回到金刚菩萨殿,只见赵鸢跪在蒲团上,凝视怒目金刚。
听到他的回来,赵鸢说:“李大人,你知道为何金刚菩萨怒目么?”
“菩萨低眉,慈悲六道,金刚怒目,降服四魔。”
“李大人真是无所不知。”
“我在寺庙中长大,差点被抓去做了和尚,所以精通佛道。”
“那李大人,你知道世上并无恶魔么?”
“何出此言?”
“我手染冤孽,从未有厉鬼找过我。”
李凭云顿了顿,“佛语中的四魔,并非指有形之物。而是烦恼魔、蕴魔、死魔、天子魔。《十七地论》云,蕴魔者,谓五取蕴。烦恼魔者,谓三界中一切烦恼。死魔者,谓彼彼有情,从彼彼有情众,夭丧殒殁。天魔者,谓于勤修胜善品者,求欲超越蕴烦恼死三种魔时,有生欲界最上天子,得大自在,为作障碍,发起种种扰乱事业。是名天魔。”
“如此说来,我已被四魔缠身。”
十年是一道天堑,他们被各自心魔困在两端。
李凭云默然走到赵鸢身前,挡住她看向金刚菩萨的视线。
他俯身吻上赵鸢。
赵鸢是仰头看他的角度,只见他眉目低垂,眼底欲色浓厚。
赵鸢匪夷所思,“李大人若是难以自控,我可以请你去青楼玩乐,不要对佛不敬。”
“我不信佛,佛门规矩于我便是无物。”
“可是我信。”
“你信佛,那是因为我不在,以后你不用信佛,信我就好。”
赵鸢双手揪住他的衣领,把他翻到在地,“我不过是给了你一点好脸色,不代表允许你在我这里随心所欲,我以前不杀书生,不代表以后不杀。”
李凭云他喜欢看她和恶人斗,和天斗,和他斗,只要不是一身死气,他都喜欢。
“赵大人喜欢当寡妇的话,可以随时对我动手。”
赵鸢不知不觉被李凭云带偏了。
“杀你可以,嫁你不行。”
李凭云的手没有规矩地摸上她的腰,把她按在怀中,“为什么?”
赵鸢难得不予以回应,李凭云兀自道,“你不怕我委屈么。”
赵鸢告诫自己,别听,假的。
她从李凭云怀里挣开,没好气地踢了一下他的腿,抱着被子去佛殿另一侧睡了。
第二天李凭云比赵鸢起的更早,他洗漱过,便在山门兜圈。
一个和尚以为他是前来求佛的施主,请他去斋堂一起用斋,前去的路上,李凭云打探道:“贵寺有多少位僧人?”
“我们住持说,佛家看缘分,因此寺中师兄弟来来往往,没有定数。”
晨间寺里有早课,所有的僧人都集中在院里,李凭云站在晨钟旁,一个个打量着他们。
当年赵鸢宁违反皇命也不杀太子遗孤,一定是有原因的。
李凭云摸了摸自己额间的疤痕,思索道:两年前的赵鸢,该是如何?
她不信父与君,不信圣贤之道,只有目标,没有信仰。这样的人,会对什么样的人手下留情?
两年前的赵鸢,已身披圣宠,她的眼里,除了至高无上的权力,再无其它,所以她信奉的,是强弱之道。
有了。
李凭云想到昨夜那老汉之死为她带来的震动,心中有了答案。
她不杀弱者,老者,将死者。
他重新看向院子里的僧人,发现当中有不少残疾人。
可是太多了,几乎半个寺庙都是伤残,很难从这些人里找到废太子的遗孤。
李凭云不觉勾起了嘴角,已经很久没遇到如此有趣的对手了。
寺庙里的晨课还没结束,赵十三背着一个七零八碎的尸体,满身泥污闯入佛门:“老汉尸体找到了!”
老者尸体被放在一个高台上,李凭云走上前,赵十三问他:“这摔的脸都看不清了,估计是没人认尸了,按照赵大人的老规矩,路遇无主冤魂,厚葬超度。”
骨肉能摔碎,衣物此等至柔之物却摔不碎。
李凭云从一身血衣中辨出此人。
“我在赵家祖宅见过此人,是平江县县令。”
赵十三问:“那李侍郎,咱们要把他送回平江县么?”
李凭云早已无影无踪。
他阔步走回金刚菩萨殿,赵鸢仍在熟睡,李凭云蹲下身,在她耳边柔声道:“赵主簿,有冤案。”
赵鸢一巴掌拍开他,“滚。”
李凭云抓住她的腰带,一把将她提起,“起来主持公道了!”
赵鸢擅长处理百姓家里的鸡飞狗跳,擅长审讯,擅长拍马屁,擅长一些简单的权斗,唯独不擅长查冤案。
这是她士人生涯遇到的第一个冤案。
李凭云一句“有冤案”,让他恍惚又回到了最初太和县的岁月。她神经紧绷,绕着死者转了三圈,屁都没看出来。
她讪讪请教:“李大人,何以断定此人冤死?”
李凭云不是一个对愚者有耐心的人,他习惯性地说,“六子,你跟她说...”
七子跑上前,“李大人,我是七子。”
李凭云道:“此人已至古稀,过不了多久,就该寿终正寝,何以在能寿终正寝的年纪却选择自我了断?”
赵鸢对李凭云的感情非常复杂。
当他露出劣性时,她恨不得把他踹进地狱,可当他稍露悲悯,她便为愿他肝脑涂地。
身负众孽之人,为乞一份悲悯而活。一身清白的李凭云,是她这蠢货的救赎。
“李大人,你是何时见过他的?”
“你来益州前一日,他亲自送平江县贡生去赵府,因他年事已高,我多留心了一眼,记住了他的衣服。”
赵鸢手握成拳,“若是此事与我二叔有关,请李大人秉公执法。”
“若此事与你二叔有关,我会包庇,卖你们赵家一个人情,让他们心甘情愿地把你嫁给我。”
赵鸢默默走到赵十三身边,“走。”
赵十三:“去哪?”
“回赵家询问。”
李凭云伸手捏住赵鸢的发带,把她拽回来:“赵大人为官多年,真是毫无长进啊。”
赵鸢小声道:“我是奸臣,奸臣只害人,不用查命案。”
李凭云道:“既然你料定他的死或许和赵家有关,为何要打草惊蛇?”
是啊,她怎么没想到呢。
赵鸢认错道:“因为我蠢。”
佛语中的四魔... 摘自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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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怕火葬场不够激烈,姐妹们给点意见,看看你们的接受程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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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白衣状元郎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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