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宜文被李凭云以“义妹”的名义留在府上,还住进了李凭云和赵鸢的婚房,伙房里有几个下人见风使舵,宫里送来燕窝,先紧着去孝敬崔宜文。
大清早,赵鸢气势冲冲来找崔宜文,吓得屋里的下人忘了说话,一双双眼睛像是滚落在地的绿豆,无处安放。
赵鸢来找崔宜文本是为质问二人的房事,看到崔宜文手里的燕窝莲子粥,而自己却没有,她质问伙房丫鬟小环,“为何我没有燕窝莲子粥?”
“夫...夫人...”
深宅大院和朝廷差不多,不管你是什么背景,主人的宠爱才是唯一的靠山。朝廷的主人是皇帝,而这间宅子的主人是李凭云。
赵鸢不喜欢这里,极不喜欢。
崔宜文忙吹两下燕窝,乖乖把碗递给赵鸢,“他们是让我替你吹凉的。”
“这里厨房出来的东西不和我口味,你喝吧。”
她遣走下人,屋里只留了崔宜文。崔宜文纵然想喝燕窝,但赵鸢杀气腾腾,她不敢动弹,眼巴巴盯着燕窝,吞下口水。
赵鸢道:“既然他们给了你,你喝吧。”
“是厨房几个丫头自作主张送来给我的,我不知道你没有。”
赵鸢端起燕窝,囫囵喝了半碗,递给崔宜文,“我喝过了,剩下的你喝吧。”
崔宜文小鸟似得啄了一口燕窝,“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
“我为何要对你坏?”
“我来了以后,李侍郎天天在我这里,下人们也见风使舵,好似我是个狐狸精,我才不是,明明是你把我请来的。”
不提“狐狸精”这三个字还好,一提起来,赵鸢气不打一处来:“有你这么不称职的狐狸精么?既然让你来勾引李凭云,你能不能再卖力一点?”
崔宜文寻思着,自己还不够卖力么?嗓子都要喊破了!演戏很难的好不好!
“夫人。”崔宜文冷冷道:“这事我卖力没用。你们夫妻二人就放过我吧,我也老实跟你招了,李侍郎根本就没碰我,他是故意让你听到的。”
“他...他有毛病么...不,你有毛病么?你不是爱慕他么?我为你创造了这么好的条件,你为何不好好抓住机会?”
“不是他的问题,是我的问题。我看到他身体的时候,就退缩了。夫人,我是不干净,但没陪过残废,我做不了这事。”
哪怕李凭云自己都说他“身残志坚”,但当她从第三人口中听出“残废”这二字的时候,心如刀绞。
“他只是失去一只手臂而已,未来的他,是要青史留名的,崔娘子不要短视。”
“夫人既然这么说,为何不自己伺候他?难道你不嫌他是个残废么?”
“我没有!”赵鸢重复了一遍:“我没有,我从来没有。”
她只是不知该如何面对他的身体而已。太宁八年以后,他身上的每一道伤,都是因为她。
崔宜文怯怯道:“要不然...我今夜再试试。”
赵鸢见崔宜文实在为难,摸了摸她的后脑勺,“不必了,是我糊涂,考虑不周。既然你不愿意了,我也不能强你所难。”
赵鸢离去后,漫无目的地寻找着李凭云。她不知李凭云今早去了何处,去了国子监、鱼观楼、尚书省这几个地方,都说没有见过李凭云。
中午下起了小雨,东坊市的布道台却聚满了人群。赵鸢跟着人群跑过去,只见布道台上面,李凭云单手拿着一本《大学》,向底下的百姓布道。
他但凡得空就会来这里讲学,也不愁没有百姓。一来,李凭云对自己的布道能力十分自信,二来,免费的东西都是不要白不要。几次讲学之后,他已经有了稳定的听众。
一传十十传百,来听他讲学布道的人越来越多。
赵鸢找了小孩,把伞交给他,“待会儿把伞送给李凭云,让他打伞回家,这几个铜板给你买糖吃。”
今日下雨,来听李凭云讲学的人却比平时还多。因为下雨天大多数商铺关了门,商铺老板、小二就都搬着凳子打着伞出来看他。难得来这么多人,李凭云虽淋着雨,却比平日更加兴奋,一讲就是一个下午。
回府后,朱婶把今早厨房丫头送燕窝给崔宜文的事告诉了李凭云。他想,这应该就是他的目的,他要教赵鸢,在他们的婚姻里,他是制定规矩的人。
可是想到她受了厨房丫头的委屈,李凭云也似自己受了委屈一样。他吩咐朱婶给那个丫头半年的工钱,将她遣走。
朱婶领命称是,李凭云又叫住她,“不必了。最近找工不易,遣走了她,她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别的主家。”
小环刚吃罢晚膳,在伙房这种地方看到李凭云,瞠目结舌,“老...老爷。”
李凭云温和道:“昨日宫里茹夫人赏了燕窝,我想亲手给娘子熬制一份燕窝粥做宵夜,你可以教我么?”
小环受宠若惊,“老爷,当然可以的。”
李凭云单手处理燕窝不易,小环想要给他帮忙,却被李凭云拒绝了。伙房里折腾了一个时辰,终于熬好了燕窝粥。李凭云小心地用勺子盛了一碗粥。
小环道:“老爷,小心烫。”
李凭云端着燕窝粥出了伙房,道:“剩下的燕窝你们分了吧。以后宫里送来的赏赐,都是你们的,但必须先给我娘子挑过,要不然,委屈了她,我心疼。”
他端着燕窝来到镜堂,赵鸢正在趴在书案上写东西。见李凭云来了,她忙用竹简把自己写的文章盖住。
李凭云当年一篇《律论》载入史册,她的文章只是末流,她怯于和李凭云讨教文章。
“防我呢?”
“防你笑话我。”
李凭云把燕窝放在桌上,“今天燕窝的事我听说了,以后他们不会再犯这种错。”
赵鸢好笑道:“李大人,我会计较那二两燕窝么?”
金银窝里养大的世家千金,自然不把那二两燕窝放在眼里。赵鸢是士人,质本高洁,为在浊世替他谋一个清白,在泥里滚了一遭,看遍了百姓疾苦,权贵虚伪,二两燕窝于她,轻贱如泥。
李凭云知道她不在乎,却不想这些细碎小事怠慢她,他浅笑:“我说不准。”
他走到赵鸢身后,蹲下身子,把覆盖在她文章上的竹简挪开,赵鸢去护自己的文章,李凭云直接把她按在怀里,“不让我看,是不是在写弹劾我的奏章?”
通过昨夜二人床笫间的较量,李凭云发现赵鸢就是个色厉内荏的家伙。李凭云在她耳边说:“你不让我看你的文章,我就不看。”
“李大人几时如此听话了。”
他亲着她的耳朵:“昨夜你不让我做得事,我不也没做么。”
眼前这满口荤话之人,和布道讲学中的李凭云判若两人。
李凭云掐住她的脸,“今日我在宫中教昭哥儿功课,裴老太太上书求见,参奏程仲仪利用裴家的名声在扬州招摇撞骗,随后几大家族联名上书,要求彻查今年科举,陛下想让我去办此事,我推拒了。出宫路上,碰到裴侯,没由来地揪住我的领子,说我对不起你,赵大人,这一局,你大获全胜。”
赵鸢尽力不被他手上暧昧的动作影响理智:“为何你要推拒查办此事?”
“当年国子监问审,群臣把我踩在脚下,程仲仪为了我去向你爹求情,我被逐出长安,他前来相送,打点了押解我的官差。他对我有恩,我不能亲手查他。”
李凭云但凡流露出任何的脆弱,对他自己和对旁人,都是致命的打击,譬如当下,他眼底的善良让赵鸢的心都要碎了。
赵鸢已然成为一个心狠手辣的女人,她下意识逃避一起让自己心软之物。
她拍拍李凭云的肩,极其残忍地说道:“你要是想找安慰了,崔娘子就在对面,我不会安慰你。”
李凭云额头抵在她肩上:“为何总是把我推给别人,是不是嫌我残废了?”
这狗男人明知道她不喜欢苦肉计,偏用“残疾”这两个字来伤害她。
崔宜文的话更是像厉鬼一样折磨着她:「我是不干净,但没陪过残疾人,我做不了这事。」
若不是她,李凭云还是神坛上的状元郎,如今却连自认卑贱的崔宜文都有践踏他的机会。
赵鸢希望身边人都好,现在李凭云成了她的身边人,她自然希望他也是好的。她想让他回到他的神坛上,享受应有的赞誉。
她循循善诱:“李大人,程姚二人的事,我亲力亲为,最后的胜利只能属于我和你。程仲仪的罪名昭告天下之日,他就成了一张人人可泼脏水的抹布,只有你,才能保护他万恶之中仅有的一丝清白。我做刑官这些年,悟出了一个道理,惩恶固然重要,扬善却更加可贵。因‘善’是一种教化,它有春风化雨的力量,这是只有李大人才能做到的事。”
李凭云突然站起来,赵鸢以为他是要去找崔宜文,虽有些不舍,还是果断放手。
“赵大人在家中等我,我去面圣,这一次,我替你赢。”
李凭云迫不及待地走下楼梯,赵鸢的脚步紧跟其后,“李大人,等等!”
李凭云蓦地回头,只见她拎着氅衣上前,“别着凉。”
李凭云穿上氅衣,见他系腰带的动作显出几分笨拙,赵鸢道:“我帮你。”
她灵巧地为他的腰带打了一个结,“李大人,平安回来,我当你的战利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2章 贱民之妻2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