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凌脱离了魔爪，连忙起身离开老板身边。

老板惊愕地回头看向拉扯他的高大青年，正想发作，那人手松开了，还拍了两拍，好像在拍灰尘一般。

“不好意思。”陆枫说，“我找岳凌，你挡着了。”

老板沉着脸，想开口骂人，又看到青年身后站了两排黑衣男子，来头不小的样子，个个健壮威猛，他把糟糕的话咽下去。

抬眼间看到老婆远远走过来，忙说，“你是岳凌的朋友是吧，你好你好。”转过头摆出长辈的样子，训岳凌：“朋友过来怎么不打声招呼？要好好招待才行。”

岳凌愣着一张脸，他也不明白陆枫怎么就出现了，还出现得这么及时。

陆枫盯着他，嘴角拉平，他示意身后的人找位置坐下，自己也在不远的桌子坐下。

一群人瞬间将大排档空余的位置坐满了。

“过来。”陆枫说。

岳凌迟疑地走过去，坐到了陆枫身边，他不知道陆枫有没有看见什么，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问，“你们是来吃宵夜的吗？”

“嗯。”陆枫说。

岳凌拿过菜单递给他，给他推荐了几道菜，抬眼才看到老板娘过来了。

岳凌喊她：“老板娘。”

老板娘看起来有些疲惫，没有特别搭理岳凌，只稍微点头就往老板那桌走去。

陆枫拉着他坐下，目光在岳凌身上来回扫了一下，落在了他的腰间。

他说，“你觉得不舒服吗？”

“什么？”岳凌没明白他指哪里，又是怎么看出来他的不适。

“他碰你。”陆枫直接说。

“啊……你看到了啊？”岳凌说，他感觉很羞耻，被陆枫看到他被一个老男人搂着，他很担心陆枫认为他打工还包括陪酒。

“我拒绝了的。”岳凌解释说，“我不喜欢他碰我，可是他是老板，我没办法拒绝，他喝多了你别乱想。”

“你可以告诉我。”陆枫说。

“因为这种小事麻烦你，不太好。”岳凌笑着说，他试图将这件事轻飘飘揭过，避免被陆枫过度关注。

“这不是小事。”陆枫说，“让你不舒服的事情不是小事，你需要我做什么？”

“不用，不用。”岳凌忙摆手，“真的小问题啦。”

陆枫看着他，语气很严肃，“把他手剁了？还是把这里砸了？”

岳凌忙捂住陆枫的嘴，“别说这种犯法的话。”

陆枫眼底含笑意，轻轻将他手腕放下来，说，“开玩笑的。”

岳凌松了口气，“不要乱开玩笑，我被碰一下不会死，你碰人家一下，那就不一定。”

“我看起来这么可怕？”陆枫用手指敲着桌面，好像来了兴趣似的问。

“也不算，就是第一次给我的印象冲击挺大的，你现在又带一群人过来，看起来跟电视剧里的大哥一样。”

“我们都是正经人。”吴哥听见了走过来，放下一瓶啤酒，回头跟小云飞了个媚眼，随后大咧咧地坐下。

小云没搭理他。

大排档坐了一群黑西服的男人，看起来彪悍中带了点商务，坐在大排档廉价的红色塑料椅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不良公司团建。

小云眼睛看来看去，第一次见到那么一群年纪正好，五官周正，满满雄性荷尔蒙的男人，她心花怒放，一时不知道该搭讪哪个好。

她朝岳凌咧开笑，仿佛春光明媚，桃树开花。

岳凌一脸不知所云，以为催他工作呢。

他想起来陆枫是来吃饭的，忙站起身，“耽误你们吃饭了，我去给你们下单几道菜。”

“不用，坐下吧。”陆枫摁住他。

“我还要工作的。”岳凌不好意思地说。

陆枫瞥了周围一眼，“没别的客人了，我们不需要你伺候。”

小云走过来，“是啊，既然都是岳凌你的朋友，今晚你陪他们吧，我来就行。”她向岳凌眨了一下眼睛。

岳凌往老板老板娘那边看一眼，见他们对自己的怠工行为没有反应，随后才说，“今晚辛苦你了，小云。”

“说这些，还好你朋友来了，不然被那老变态占了便宜去。”小云说完收起菜单走了。

岳凌看向陆枫，“她胡说的。”

“嗯。”陆枫没打算继续这个话题，他突然问，“岳渡华联系你了吗？”

岳凌没想到他问这个，愣了两秒，才心虚地回：“没。”

又说：“你放心，他联系我，我会告诉你的。”

“不急。”陆枫说。

吴哥在一旁张罗着给每个人的杯子倒上酒，又放了一杯在岳凌面前。

陆枫看了一眼，伸手过去把杯子挪开，“他不喝。”

吴哥忙说，“诶，对，我给忘了。”

小云给他们上了大排档的招牌，避风塘炒蟹、椒盐皮皮虾、炭烤鱿鱼等等，桌上很快摆满了菜肴。

岳凌不知道平时陆枫吃什么，看他的样子应该很少接触这些，就上次他要带自己去的酒楼，恐怕这一桌也就顶那一道菜的价格。

大排档开在河边，商业街不算繁荣，胜在有人气，周围都是十几二十年的居民楼，所以大排档生意还不错。

“陆哥，你尝一下，虽然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不过这里的菜都是附近居民认证的好吃。”

陆枫凝视着岳凌，似乎看穿他的想法，“我也吃这些的，我的胃跟你没什么不同。”

岳凌被发现心里的想法，只好笑笑，“其实还有一道菜，你肯定没吃过。”

“什么？”吴哥筷子已经夹上一只皮皮虾，插话问，“还有我们没吃过的。”

岳凌笑着说，“我自己偷偷在这边腌了点小菜，在后厨储物架的柜子下面。之前住校没办法，我就放在这边了。”

“那我们得尝尝。”吴哥很给面子。

岳凌期待地看向陆枫。

陆枫：“嗯。”

岳凌高兴地起身，“等着。”像个得了奖赏的小孩，他迫不及待地分享。

吴哥喝下一杯酒，手上剥着虾壳，“陆哥，那岳渡华出现了，怎么岳凌说没联系。”

“他这孩子咋说谎呢？”吴哥不解地问。

陆枫双手交握胸前，淡淡地回，“他说没就是没有。”

吴哥把虾一口扔进嘴里，“行吧，陆哥你不急就行，要是我啊，最近就守在岳凌周围，那岳渡华一出现立马抓起来，那小子把钱都扔赌场里了。”

他说，“慕哥很生气，本来他被下放分公司就窝着火，跟他叔斗呢，被摆了一道，老爷子那说不过去。”

“这阵子不用跟着岳凌，岳渡华的事我心里有数。”陆枫说。

“行吧。”吴哥也不说什么了，闷头喝酒。

岳凌去到后厨，跟炒菜师傅打了招呼，往储物间蹲下身把柜子深处的腌菜缸抱出来。

他腌的杂锦泡菜，口感爽脆，有时候不兼职的时候，没有工作餐了，他就会带一点自己煮粥配着吃。

其实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或许是他心里已经将陆枫他们归位可以亲近的人，算得了朋友的人，所以忍不住把自己拥有的，或者说仅有的东西分享出去。

这让他心里很满足，好像有一块空了的地方逐渐被填满。

岳凌抱起缸转身，储物间的门被打开了，老板挺着中年人特有的啤酒肚堵在门口。

“老板。”岳凌不明白老板怎么就出现在这里，但还是很客气地打招呼。

老板身上冒着酒气，一步步逼近岳凌，脸上紫红一般的颜色，貌似喝高了。

“岳凌啊，刚刚我输了，还没亲你一口呢。”他摇晃着身体靠近，“你怎么躲这里来了？让我好找。”

“来，现在让我补回来。”他把储物间的门甩上了，只剩下微弱的灯泡在头顶上晃。

岳凌抱着缸往后退，“老板，您喝多了，玩笑过了，别当真了吧。”

“玩笑，什么玩笑，我老张不是输不起的人。”老板大手往后挥，脸上气恼，“你说你跑什么，正好你那朋友不在，嘿嘿……”

他抓住岳凌的一条胳膊，撅起嘴巴，肥头大耳地往岳凌脸上凑，“来，让我香一个。”嘴里嘟囔着，“我想这口好久了……”

岳凌抱着的瓷缸从怀中滑落，哐啷脆响，地上淌了一地的酱，还有红绿白的腌菜散落在地上。

他单手一掌摁住老板的脸，油腻的嘴唇蹭到了掌心，一阵恶心的湿热触感……

“老板，别……”

灯泡下的影子纠缠成巨大的一团阴影，一个拼命推拒，不敢呐喊求救。一个霸王硬上勾，抱上了岳凌的腰身。

“老板，你喝多了。放开我！”

“岳凌啊，就亲一口，就一口。大家都是男的，亲一口又不会有事。”

“别…..”岳凌拼命推拒。

门突然被打开了，大片光亮泄进来，将阴影驱散。

“岳凌！老张！你们在做什么！”老板娘红着眼看向抱在一起的他们，厉声喝道，好像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声音微微发抖。

老板听到老板娘的声音，酒醒了几分，忙松开岳凌，回过头，“老婆，不是我……我什么也没干！”

岳凌忙露出苦脸，苍白地解释：“老板娘，老板他喝醉了，闹着玩呢。”

“是啊，闹着玩的。”老板嘿嘿地干笑。

“闭嘴，跟我出来。”

老板娘转身，背后露出刚走过来的陆枫。老板跟上老板娘，与他擦肩而过，表情悻悻。

岳凌看着地上碎掉的瓷瓮，还有腌制的小菜，他蹲下身去捡。

他想，老板娘对他这么好，会不会因为刚刚的事对他很失望？他有躲着的，他明明没有招惹老板，他不想老板娘的家庭因为这样的事情产生矛盾，感觉真的很糟糕……

唉，腌的小菜还没给陆哥尝呢……他会不会喜欢……

可是真的很讨厌啊，为什么老板要亲他，每次都要下流地调戏他，真的很讨厌啊……

他明明是个男的……

温热的透明液体在手背上打成圆点，滑落在地上跟腌制的盐水混为一体。

陆枫抓住他去捡的手腕，“你哭了？”

“没有啊。”岳凌声音沙哑。

“那是下雨了？”陆枫说，“抬头，我看看。”

岳凌抬起湿了脸颊的头，睫毛挂着泪珠，上齿轻咬着下唇，似乎在隐忍什么，他说，“我没哭。”

陆枫叹了口气，“岳凌，只要你说他欺负你，我会为你讨回公道的。”

“可是，你不觉得奇怪吗？”岳凌擦去眼泪，红着眼眶问。

“奇怪什么？”

“我们都是男的，男的占男的便宜能叫欺负吗？好像同性之间摸了亲了不会被当回事……也不应该小题大做……”岳凌说。

陆枫说，“谁跟你说的？只要你不愿意的事就是欺负，我并不觉得奇怪，比起奇怪你被男的看上，不如说我更奇怪你为何不寻求帮助？”

“因为这种事情，我…..说不出口。”岳凌低下头，“而且很麻烦人。”

陆枫将他拉起身，揉了揉他的脑袋，“你的事都不是小事，你可以告诉我。”

“而且我不怕麻烦，我会无条件帮你。”

岳凌听到陆枫郑重其事的样子，湿漉着眼神问：“为什么？”

陆枫看着他无辜闪烁的眼说，“如果说理由……”他抬手掌心覆盖在岳凌的脸颊，拇指擦去眼角的眼泪，说，“我想我有义务保护你，至少在岳渡华出现之前你归我管。”

提到岳渡华，岳凌心虚了。同时又有一点隐秘的私心———

原来父亲一直不出现，他就能被陆枫保护，那如果父亲一直不出现，一直不还钱，是不是陆枫他们就不会离开，他们会永远保持着债务的关系。

他好像有点舍不得陆哥吴哥他们，习惯了身边有人陪伴的生活，就会变得贪心。

掌心很温热，像是蝴蝶不经意地停驻，只贴了不到两秒就离开了。

岳凌说，“我没事，你看他没亲到我。”他挤出一丝笑，试图淡化委屈难过的情绪。

“他想亲你？”陆枫皱眉。

“额……”岳凌说，“当我没说。”他吸了吸鼻子，移开目光。

“嗯。”陆枫面无表情地说。

岳凌看向地上的残渣，“就是有点可惜，没让你尝到我腌的小菜，不过也许你不喜欢吃这种东西…..”他自我安慰道。

“回家做。”陆枫说，“别墅厨房很大，你随意。”

“哦。”岳凌说。

两人从储物间走出来，绕过后厨，去到室外，岳凌乖巧的跟在陆枫后面。

拉卷门下，老板娘抽着烟，插着腰看向他们，似乎在等岳凌，看起来不是很开心，眼神里带着奇怪的审视。

“岳凌，我们聊聊。”老板娘说。

岳凌看向远处餐桌上的老板，目光移回老板娘身上，又想到陆枫在这里，他说，“那你先回去吧。”

陆枫低下头跟他很轻地说话，“我陪你。”

“你是岳凌的男朋友？”老板娘突然开口。

岳凌忙解释，“不是不是，他是我认识的一个哥哥。”

老板娘看了陆枫一眼，不知道有没有相信。她问，“岳凌，我平时对你很差吗？”

岳凌不知道为什么老板娘突然问这个，他很诚恳地回答，“没有啊，老板娘你很好。会借我学费，还会偷偷让厨师给我做饭，工作不忙的时候也会叫我坐下休息，你对我很宽容，每个月总是变着法给我加奖金，这些我都有记在心里，我一直都很感激的。”

“那为什么你要这样子对我？”老板娘眼神里带上怨恨。

“什么？”岳凌不明白她说的意思。

老板娘沉着脸走近岳凌，继续说：“为什么你要引诱老张亲你？”

“什么？老板娘，我没有啊。”岳凌忙反驳解释，“是老板喝醉了，他们一群人闹着玩的。”

“老张醉没醉我最清楚了，我也问过老张了，他说我不在的时候你总在他面前晃，还说些不三不四的话。”老板娘说。

“我真的没有！从来没有！”岳凌急道。

老板娘看起来没有听进去，她说，“岳凌，你要真记得我的好，明天你不用过来了。”

岳凌怔了片刻，很弱地问，“为什么…….”

老板娘说，“你不应该在这里，我现在深刻怀疑你的道德品质，我不希望身边有一个定时炸弹。”

岳凌说，“我什么也没有做，没有勾引，没有说过不三不四的话，小云可以作证的，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他可以受委屈，可以被无数冷眼嘲弄，但是他不希望被敬重的长辈误解，为什么平日里慈祥温柔如她母亲一般的人，会突然对他言语冷漠，岳凌虽见惯了人性百态，但是遇到了仍想求个答案。

老板娘用克制的语气回答，“我不知道你一个男的也这么会勾引人，老张他人很老实的。”

老板娘的语气没有很激烈，但岳凌从中听出了深深的不信任，听出了责备，言下之意就是都是岳凌一个人的错。

岳凌一时没反应过来应该说什么，他缓了一阵，手握成拳一个劲的发抖，“我….”感觉反驳很无力。

在一个不相信你的人面前，再多的解释都多余，他怎么可能抵得过他们同床共枕的几十年信任。

“你搞错了。”陆枫站到岳凌身前，对老板娘说，“就那满口黄牙挺着大肚子的，岳凌不至于审美如此扭曲。”

老板娘错愕，“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不了解你老公。”陆枫说，“或许你应该调查一下为什么你们一直没有孩子，你老公为什么会选择调戏男的。”

“你颠倒是非！”老板娘怒斥，指着他身后的岳凌说，“我看他可怜才招的人，我没想到这人吃里扒外，想从我这里撬人，你们非要我把话说得难听是不是？”

“我没有。”岳凌从陆枫身后走出，反驳道。

老板娘不听他的，开始口不择言：“我看你就是个死同性恋，算我有眼无珠，老张那么老实巴交的一个人，若不是你在他面前搔首弄姿，他能有那个胆子动手动脚吗！”

“你瞎了不代表岳凌瞎了。”陆枫说。

“滚，你们都给我滚！离我的家庭远点。”老板娘说，“我看着你们恶心，岳凌，你现在就走！不用等到明天！我才是瞎了眼，招了个白眼狼，呸。”

陆枫想回嘴，岳凌垂着头，抓住他的手，“我们还是走吧。”

闹哄哄的一群人很快被陆枫招呼走了，留下一桌桌残羹剩饭。

吴哥把账结了后，小跑着到车边。

岳凌已被送上车后座，吴哥靠在车门处问陆枫，“怎么了这是？岳凌看起来要哭了。”

“没什么。”陆枫长身玉立在车旁，看着对面的大排档，垂下眼眸说，“这里地皮我记得是陆家的。”

“是吧？怎么突然说起这个。”吴哥感觉莫名其妙。

“没什么，都散了吧。”

陆枫：把小屁孩委屈得不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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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解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