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蛋捂着眼睛，鲜血从他的指缝里流出来，瞬间染红一张脸。田埂上远远说话的李家村人吓了一跳，匆匆地赶过来才看清楚地下浑身炸毛的一小团东西。走近了看，李二蛋眼睛上的伤深可见肉。他看了一眼对面朝他们龇牙的小猫，没想到这小东西虽小，爪子却如此锋利。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是不是要瞎了！”李二蛋早已头脑空白了，“我的眼睛！”

李二蛋平日里在村里横得很，但村里都是姓李的，大家伙儿同宗同源。这人若真在眼前出了事儿，他们也不能不管。那李家村村民当下放下锄头背起鬼哭狼嚎的李二蛋，颠颠儿地往村里跑去。

这会儿天色已晚，该回来的已经回来。李二蛋的家刚巧在不远处，否则他也不会从村尾绕路。李二蛋的爹李旺财人在屋里就听见自家儿子哭嚎声，忙不迭地跑出来看。一看李二蛋一脸血地趴在邻居李大根的背上，吓得当场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这是怎么了！这到底是怎么了！”李旺财拍着大腿就跑过来。

没一会儿，屋里听见动静的李家几个兄弟也出来。几个人扶着李家老娘出来，一家人就哭天抢地起来：“这是哪个杀千刀的东西干的！敢欺负我家兄弟，看我老李家不打死他！”

“哪有人敢打他啊婶子！”李大根背着人，抽空也解释了一句，“是被田野里的野兽给抓的！”

李家村靠山，算是荔镇最边缘的一个村子。这边的山里野兽多得很，背靠着树林。村里老人说山里不只有野兽，还有些吃人的精怪出没。村里人出去干活不敢干到太晚，天还没黑就会急急忙忙回去。李家人一听是野兽抓的，当下也不敢骂了。

“快快快！快把人扶进屋去！”李家大哥忙上前将人接下来，大喊道，“冬儿他娘，快去叫大夫！”

这一大家子拉拉杂杂吵成一团，村尾树后安静了下来。

小橘猫舔了舔爪子，爬到了男人身边。

男人的气息已经很微弱了，但还没有死去。正常人类，不喝水三日便会死。而眼前这个男人从他们遇到起至如今，一直是奄奄一息的模样。估计苏遇白是猜对了。拖着这样的残躯六七日不吃不喝还没有死，这男人应当不是一般人。不是神仙，也是修士。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味道，薛九卿耸了耸鼻子，胡子一翘：“要下雨了。”

苏遇白闻言看了眼天色，“找个地方避雨。”

虽然他们不能被这个幻境里的人或动物看到，但却会被雨水淋湿。爪子触碰死物时，是能真切摸到实体的。但若与活物相撞，就是穿过。但他们刚来之际，明明还挨过老乞丐的打。也就是说，有时候又是能被这个世界的活物看到眼中……这种介于真实和虚幻之间的感觉很微妙。两人琢磨了这么多日也没搞明白，他们到底算真实存在过这个空间，还是如今的画面单纯只是幻觉。

两人绕着树走了一圈，除非去村民家里躲雨，否则也只能去树下。

“我事先告诉你，下雨天千万不能去树下躲雨，会被天打雷劈的。”苏遇白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用他仅剩的自然知识警告那只往树下走的波斯猫道。

薛九卿洁白的尾巴优哉游哉地摇了摇，根本不听。

苏遇白嗤笑，“雷劈你都是应该的！”

然而那只肥硕的波斯猫已经攀着树干，嗖地一下爬上枝头。

薛九卿当猫当得很习惯，一举一动已经融会贯通。他张开粉嫩的小嘴打了个哈欠，两爪交叠放在胸前，整只猫悠然地趴伏下去。洁癖强迫症患者的暴躁是有用的，搭理得很到位。只见此时他通身洁白的毛发根根顺畅地垂下来。在这晦暗的傍晚，亮眼得仿佛一尊圆润的光球。

不到一会儿，天边响起了轰隆轰隆的雷声。雨还没下，乌云打着卷儿地涌到上空。风起了，空气中湿润的味道更重，夹杂了一些土腥味。

安静不到一会儿的村尾热闹起来，只见一个瘦巴巴的妇人撑着伞匆匆经过。

苏遇白抬头看了眼天空，黑云中银蛇闪烁，雷声越来越近，颇有种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感觉。苏遇白转悠了半天没找到能遮雨的地儿，扭头看向树上打哈欠的白猫有些不甘心。

树下男人还靠在那里，头颅垂得仿佛要折断一般。

他极其缓慢地动了动身体，似乎抬头看了一眼。身边喵呜喵呜叫着的小橘猫不知去向，他盯着手边已经发臭的死老鼠死麻雀，忽然低声地笑了起来。声音低哑又苍凉，他看着远方的天空，呢喃了一句：“为夫很快就会与你相见，等着……”

低哑的嗓音明明很细微，但就是一字一字清晰地落到苏遇白的耳中。仿佛闷雷一般，在苏遇白的心口炸响。他一爪捂住了自己的小心脏，第三次怀疑人生：玛德，他可能真的是基佬……

风吹得树枝摇晃，大雨忽至。刷刷地降下来，冲刷的树叶沙沙作响。天边的雷声越来越响，仿佛就在耳边，十分骇人。闪电如银蛇在云层中翻涌，一层卷着一层，那架势似乎要降下天雷劈死大逆不道的妖魔似的，吓得山涧的野兽都不敢出来觅食。

约莫半个时辰，妇人带着一个大夫又匆匆回去：“大夫快点！可快些吧！”

“莫慌！莫慌！”老大夫背着药箱深一脚浅一脚走得艰难，“等老头子喘口气，哎哟喂！”

那妇人怕晚了回去会被丈夫打骂，脸都急白了。但扭头见老大夫确实走路艰难，这会儿又是大雨。背着药箱还撑伞，又恰逢夜里，一个不好指不定就摔倒。想想，她佝偻着消瘦的身子抢过老大夫背上的药箱，扛着就去前头指路：“你走稳些，就在前头。”

两人跌跌撞撞的可算是到了李二蛋家，果不然，妇人才一进门就被李家大儿子给扇了一巴掌。屋里李二蛋躺在榻上嚎叫，李家老婆子端了碗糖水哄小孩儿似的哄他。

“快点啊！大嫂是怎么做事的！都这么久了，大夫还不来！”李二蛋疼得厉害，因为哭，伤口不停地流血。他心里害怕又愤怒，只能将恶气往旁人身上撒，“大哥你教训教训她！她是不是故意的！故意这么拖沓，就是想弟弟的眼睛瞎掉！”

“你别吵了，你大嫂回来我会收拾她的！”李家大儿子头疼，“先喝点糖水润润！”

“是啊幺儿，你大嫂回来，大哥会收拾她的！你可别哭了，哭得为娘心都疼了，”李家老婆子心疼得心肝肉似的，“快些喝点糖水吧！”

“娘啊！我眼睛疼！那该死的小畜生抓瞎我的眼睛！”

“是是是，你爹回头就拿把柴刀剁了那畜生！”

“哎哟我的眼睛……”

一家子人吵闹不休，老大夫捂着耳朵好半天才将这家人给安抚下去：“都别吵了。还要不要看了，不看老头子我这就回去了！”

他这么一说，李家人才总算转圜过来：“看看看，都让开！让大夫进去！”

老大夫哼了一声，从李家大嫂手里接过药箱走进去。

李二蛋的眼睛注定是治不好了。小橘猫是乱葬岗吃死人肉的野猫，别说它爪子有多厉害。光吃死人肉，牙齿和爪子就是有毒的。一般人被它抓伤，不说中毒身亡，起码那块肉是会烂掉的。李二蛋的眼睛被它抓破，伤到了眼球，就是大罗神仙来都救不了。

果然，老大夫翻看了许久，摇了摇头：“治不了，眼睛已经废了。”

一句话，将李家人打落地底。李二蛋本就害怕，听这话当下就哭嚎起来。他也不在榻上躺着，一个鲤鱼打挺就爬起来，伸着手就四处抓人：“大夫！大夫你怎么能这么手滑？怎么就治不好了呢？我的眼睛又不是受了多严重的伤，就是刚才被猫给抓了一下……”

“伤口太深，眼珠子都抠破了，没得治。”老大夫虽然烦这一家人做事不厚道，但医者父母心。病人眼睛能治，他自然不会不治。眼前李二蛋的眼珠子都被猫给抠破了，还怎么治？

“眼珠子抠破了？！”李二蛋心口一凉，整个人都呆住了。他虽然哭嚎得苦海，心里也确实有些害怕。但在大夫来之前，其实没觉得自己眼睛会怎么样。毕竟抓他的那只猫那么点儿大，他一脚就踩死了。哪成想那么点儿大的小猫这一爪子就给他抓瞎了？

李家人也吓唬得不轻，几个人围着老大夫就急了：“大夫你不能这么干啊，你得给他治啊！我们家幺儿才多大？这媳妇儿还没娶呢，眼睛可不能瞎！”

“是啊大夫！我二弟才十九，媳妇儿还没娶！这要是瞎了，往后不是要打一辈子光棍，这是要绝后啊！”

“眼珠子都破了你能叫老头子怎么办？着眼睛除非是换眼珠子，否则任谁都救不了！”绝后这样的话都说出口，老大夫也为难。自古以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李家这小子当真绝了后，老大夫也觉得愧疚。他叹了口气：“你叫老头子从哪儿弄眼珠子来？”

这话说完，李家人都沉默了。

李家老婆子大腿一拍，往地上一坐就哭了：“我苦命的儿啊！这可怎么办啊！”

“唉，大夫就没有别的办法么？”

“没有了，”老大夫收拾了药箱，转身就想走了，“没有好的眼珠子，他就只能当个瞎眼的。”

眼看着他要走，一旁李家老汉突然开口：“……谁的眼珠子都行吗大夫？”

“你先找到再说。”

李家老汉的目光突然投向门角站着的大儿媳妇。那双浑浊的眼睛突然闪过一丝狠毒的光，看得老大媳妇激灵灵一颤。她腿当下一软，人软趴趴地就要往地上滑去。李家老汉却仿佛想到了好办法，手攥住老大夫的衣袖，不让他走：“那若是我们有好的眼珠子，你给我们幺儿治吗？”

“你能找到，老头儿就替你们治眼睛。”老大夫应了。

小橘猫：今天也是努力打猎的一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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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穿越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