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客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先在床上呆了两秒,随后下床拉开了窗帘,看见了阳光下的松林。
他窗前站了一分钟,晒了一会太阳,等到身上变得暖和起来之后,就走进了衣帽间,开始换衣服。
林客的手放到了柜门上,他犹豫了一会,表情有点纠结,又走到了一旁的体重秤前,只见林客吸了一口气,站了上去。
体重秤上的数字上下跳动了一下,林客的心脏也跟着跳动了一下。
最终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昨晚吃了整整两碗冰激凌,还好没长胖。
林客换好衣服下了楼,来到了餐桌上,发现只有他一个人到了,林客看向了正在摆盘的管家先生,问:“劳伦斯先生,其他人呢?”
“你的母亲已经吃过早餐出门了,伦科还没有起床,”劳伦斯对林客笑了笑,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金色的怀表,按开后看了看,“您还是和往常一样准时,今天还要去公司?”
“不,今天不去,但是有任务,等会要出一趟门,麻烦您帮我把车开出来。”林客坐到了为自己拉开的座位上,对劳伦斯说。
“好的,‘监视者’那一辆如何?很适合您今天的行程。”劳伦斯收起了怀表,为林客按下了餐桌上的上餐铃铛。
林客偏过头,敏锐地察觉到不对,问:“您知道我要去哪?”
“您放心,我现在不知道了。”劳伦斯仍然微笑着看着林客。
林客等会要去医院审问昨天抢劫油车的劫匪,这件事肯定瞒不过艾涯,但是为什么家里的管家先生会知道?
林客留了个心眼,却没有对劳伦斯产生怀疑——可能是艾涯对劳伦斯说过了。
早餐被端上来后,林客发现今天早餐的蔬菜供应量增加了一倍,面包只上了半个,牛排的量不变。
劳伦斯适时地开口解释:“您昨晚可能吃得有点多,我调整了今天早餐的热量,您不用担心,可以放心地吃。”
林客道了声谢,就见劳伦斯先一步离开了餐厅,为林客开车去了。
劳伦斯一直如此细心,对林客的请求亲力亲为,从不假手他人。
自从林客被艾涯收养了之后,在这个家里,劳伦斯就像林客的父亲一样,这么多年,大家都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亲密家人。
甚至就连早餐都会按照林客的偏好做,林客看着面前的餐盘,牛排是五分熟的,沙拉上淋的是猕猴桃汁,用蛋液煎了单面的吐司片,翻过来,还能看到荷包蛋完整的形状。
等林客吃饱喝足,到了医院时,正好是早上十点。
这家医院是戴伦家族投资建立的,它建好的那一年,正好是艾涯登上家主宝座的第一年,也是战争即将结束的那一年,艾涯将这座医院命名为希望医院。
希望医院的占地面积广阔,每一层大概有三个半足球场拼起来那么大。
第一层到第三层,是开放给普通民众的,这三层楼的医疗流程走的是财政体系,温室里的所有人,从一出生,就享有基石给予的全民免费医疗福利。
在此基础上,基石给了戴伦家族补贴,由戴伦家族招聘本国名校毕业的医学生,组成了希望医院的医疗团队。
此举达成了两个目的,基石保障了本国的医学生就业,戴伦家族展示了自己的社会价值,基石和戴伦们实现了双赢。
这样的好事,全社会当年不知道有多少家公司、多少个家族想要,基石对这家医院的建造和运营进行公开招标的时候,攥着钞票的有钱人就踏破了政府大门的门槛。
艾涯能在群狼环伺中,吃下这一块肥肉,可见她的能力之强。
第四层到第五层,则不对普通人开放,这里是希望医院真正为戴伦家族创造利润的地方。
世界上顶级的医生们汇聚于此,每一天都泡在实验室里,主要研究前沿的医学领域。
他们发表期刊,公布成果,申请专利,研发疫苗和药品,再以高昂的价格投放市场,形成了良性循环。
战争时,医院最赚钱的地方是外科和精神科,艾涯没有将全部的资源投放给这两个领域,反而还给了基础科学一席之地。
战争结束几年之后,当市场中的心理诊所大量倒闭,外伤医生数量也变少的时候,希望医院的利润率仍然遥遥领先,人们不得不说戴伦家的家主眼光长远。
而整个第六层,都是戴伦家族的私人领域。
昨天抢劫了油库的劫匪就安顿在这里,保安们十人一班,严密看守着这一层楼。
林客打开病房的门时,就看到一个被缠成木乃伊一样的人躺在病床上,床边站了两个保安。
劫匪听到林客来,睁开了眼睛。
“你好,戴伦先生。”劫匪说。
林客的眉毛一跳,这个开场白他昨天也听到过一次,是温特沃斯对他说的。
林客关上了门,坐到了病床对着的沙发上。
这里的病房宽敞明亮,阳光从玻璃窗透了进来,从窗户向外望出去,可以看到新天地商业购物中心的楼顶。
“你好,”林客保持了基本的礼貌,回应了劫匪的问好,“你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
“狄更斯,我住在荒原。”狄更斯笑了起来。
林客的眉毛又跳了一下,他产生了疑惑,住在荒原上的人都这么爱笑吗?
狄更斯的笑容里还带着未脱的稚气,这让林客突然意识到了一个事实,层层绷带包裹之下的劫匪,竟然还是一个年轻人。
“你成年了吗?”林客问。
“成年三个月了。”狄更斯有问必答。
这样温和的态度,让这场审问变得像平常聊天。
站在一边的保安和坐在沙发上的林客,都为狄更斯的配合,松了一口气。
这能让他们的任务轻松很多,也能更快解除这一对戴伦家的威胁。
“和你一起抢劫油车的劫匪,都和你一个岁数?”林客继续问。
“差不多吧,”狄更斯扯了扯嘴角,“迪亚斯比我还小,他十天前刚刚成年。”
林客心里沉了沉,他昨天击毙迪亚斯的时候,根本没有考虑到对方的年龄。
他当时还以为迪亚斯是受人委托,拿人钱财,帮人办事,现在看起来,情况倒不一定是这么简单。
要真有人能使唤得动这些半大点的孩子,除了钱之外,估计还得靠点别的东西,比如信任,甚至是信仰。
“为什么来劫油车?”林客继续问。
狄更斯眨了眨眼,稍微转动了一下他的头,随后他感觉到了伤口的疼痛,动作戛然而止,他的身体没有跟着头一起转过来,而是保持着一个别扭的姿势——
狄更斯在努力地和林客对视着。
林客没有惧怕狄更斯的目光,林客比面前的人年长,能力又强,当然更有底气,话里话外多少带了点教训人的意思:“想飙车,加油站里面的油不够你们用的?还是想抢了油,去黑市里卖钱?”
狄更斯没说话。
“总不能是为了回家炒菜用吧?”林客用了激将法,“你们这些没有常识的小屁孩。”
“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狄更斯没有生气,他别扭着微笑了一会,“就是觉得和你们的石油保卫战,很好玩。”
这是什么意思?好玩?林客十分错愕。
“也就是说,你们没有目的,单纯是为了破坏而破坏?”林客绷着一张脸,严肃地问。
狄更斯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他手背上还插着针,吊瓶里往下滴的点滴已经耗尽了,门外传来了两声敲门声,是医护人员来给狄更斯换药。
审问暂时中止,林客站了起来,走近了病床,确保换药的过程毫无纰漏。
他一边观察,一边在脑海里捋着思路,还没等林客想出个所以然来,狄更斯开口问了护士一句话。
“我住在这里,要花钱吗?”
护士被下过命令,不会回答狄更斯的问题,只装作没有听到,换好了新的药瓶,又确认了狄更斯的生命体征之后,离开了病房。
林客重新坐回了沙发上,回答了狄更斯的问题:“不用。”
狄更斯不再维持他别着头的姿势,转而窝在了床上,看了看窗外的阳光,闭上了眼睛。
如果不是病房里站着的保安,林客几乎都要以为这是谁家还在赖床的孩子。
“真好,”狄更斯的话里流露出了一点羡慕,“听说温室这边是全民免费医疗的,我今天也是体会到了。”他的话里有一些讽刺,还有着少年人愤世嫉俗的不甘。
旁边有一个保安没听明白这其中的逻辑关系,他不解地说:“你可以来温室住。”
保安不明白,林客却非常明白。
“来不了的,”狄更斯看向自己身旁的保安,不笑了,“想要在温室获得合法的居住权,必须要建立由基石认证的功勋,或者要结婚,有家人才可以的。”
“一开始的时候,荒原上还有一些人想来温室住,他们给政府工作,成为了各行各业的顶尖人才,但还是很难在温室落户——”狄更斯在陈述事实,“现在已经没有这样的人啦。”
林客心里叹了一口气。
为了让国家重回正轨,战后,基石设定了两个目标,一个是要快速地重建社会,另一个是,必须保障拥有家庭的人的生活水准,让更多的人生孩子。
那个时候,整个国家三分之二的男性消失了,但仍有大量的战争遗孤、失去丈夫和儿子的妇孺,还有从前线伤退的残疾兵卒,这些人几乎没有工作,成为了社会的流浪者。
基石给予了这些人工作,给了他们一口饭吃——荒原就是在那个时候建起来的。
同时,基石将温室打造成了相对于荒原而言的天堂,温室拥有免费的医疗,更加完善的公共设施,更加宜居的社区氛围。
基石想让流浪者们建造社会,同时也想让这些人向往家庭,多生孩子,于是设立了温室的准入门槛——正如狄更斯所说,卓越的功勋或组成家庭。
可结果完全适得其反,战争摧毁了一切希望之后,不再有人愿意结婚,人们也不想生育了。
荒原因此壮大起来,那里住着的,是一个又一个绝望的社会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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