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祯紧绷着一张脸,从千漫雪手里拿过铁鹰鞭。缓步走到褚七星面前,沉声道:“胆子是大,在夔州刺杀景正则,褚家的,我往日怎么没看出你有这般野心?”
乍时,一声巨响,天边泛起滚滚雷电,一道闪电劈向大地,惊得褚七星伏低了身子,不敢去感受那低沉的怒意。
千祯握紧了鞭子,又道:“幸而,我与景先生还有几分交情,人家才把人送回来由我处置。这若是送进了上京城,能脱得了我千家的关系!”
其他三家门主被这气势一吼,皆被震了醒。古河随即站出,拱手道:“家主,诸七星狼子野心,实则是个祸害,还请家主动用家法,以儆效尤。”
“还请家主动用家法,以儆效尤。”
“还请家主动用家法,以儆效尤。”
受古河影响,其他两位家主亦站出来,请求处置褚七星。
千祯冷冷一笑,高扬铁鞭,只一下,打断了褚七星另一只胳膊。
随着一声惨叫,千漫雪狠狠闭上了眼睛。
不过三鞭,褚七星彻底断了气,死不瞑目。
“拖出去喂狗。”千祯收起铁鞭,坐回高位。“老褚素来是个忠心的,伴我数十载,当年北上随旧帝出征,也是随了长子同我千家三子齐齐报国的。可谁能想到,竟留下了这两个猪狗玩意。我如此,倒也算为老褚清理门户了。现下,褚家无人了,可武玄门得要有人。各位可有人选推荐?”
底下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老褚是个独苗,无兄弟姐妹,现下褚家三子皆已亡故,褚家确实没人了。从底下的人选上来,这先前跟着褚家两兄弟犯乱的,怕是不放心。若是从周边三家选的话,这千家则不放心,也没人愿意当这被打的出头鸟。
见下面的人犹犹豫豫,千祯爽朗笑道:“看来你们都没个主意,不如让我来选一个,漫雪。”突然被叫到姓名的千漫雪一愣,错愕的看着父亲。
“我千家的独女,做这门主,可行?”
众人心下顿时了然,这是给千漫雪铺路呢。说来也是可叹,这千家本有三子一女,也算是子嗣绵厚,可谁料,多年前塞外之役,三子北上,拳拳报国。皆也算得是神武少年,却因为废皇帝的昏庸,皆死在塞外。家中只余下这个幼女了,现下千祯老了,却再无一个儿子。
这香火一断,旁得也就动起了心神,这千祯是有一个庶出的兄弟的,没什么大本事不说,仗着哥哥手里的权利没少作妖,三子死后,便急吼吼上门要将儿子过继给千祯,要职要权,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气得千祯直接将他打了出去,前几年生了场急病,没多久就去了,他那独子着了素缟过来投奔,千祯念及骨肉亲情。留下了他,打发了点职务。
不过此子......也是个不安分的。
究其原因,三门相互瞅了一眼,按下不语。
不过这千祯想扶千漫雪,这年纪轻轻的女儿家,也不知有这本事吗?
心中虽存着心思,但几人还是起身恭礼道:“家主英明。”
待人退去,千漫雪才扯了扯父亲的衣角:“爹,我这......”
“漫雪。”千祯按下女儿的手,沉声道:“父亲老了,你终究是要抗这个担子的。”
听出父亲话语里的疲惫之音,千漫雪垂首道:“是,父亲。”
下雨了,易雪清托着腮望向外面淅淅沥沥的雨景,张了张嘴:啊——啊——
不行,说不出话。
她虽然不是什么话唠,可好端端的变哑巴,谁受得了。她说话很不靠谱吗?想想以前南灵,师妹,晨云落都瞪过她......要不还是改一改?
目光看向灰先生所在的学堂,早点偷出来,早点恢复声音,然后管他什么景先生,景大人,一定要扒点好东西赔偿她。
忽然,自屋檐上倒吊下一个人影,惊得她差点没叫出声,不对,她本来就没有声。
待看清来人的脸,易雪清眼睛一眯,一拳头就揍了上去。
正烦呢。
晨云落捂着脸,趴在窗沿上,没好气得看着窗里的女子抱怨道:“我好心来看你,你居然还打我,才多久不见,脾气越发暴躁了。”
面前的女子眼神忧郁,并无其他兴致与他打趣。晨云落见她这副模样,也不好意思打趣了,好歹现在也是个哑巴,正遭着罪呢。
“雪清,你还好吧,你这嗓子......”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内,易雪清连啊啊带比划,又扯了一张草纸,才述明白她悲惨的遭遇。虽然景先生的事不能透露,但不过那么久的朋友了,易雪清还是打心底里相信眼前这人。
反正又不是害那个灰先生的事,以他和灰先生的关系,说不定还能帮忙早点把那画给找出来。
眼前的女子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瞧着他,满目期许的用眼神说着:你不会不帮忙吧?
晨云落搞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叹了一声:“还说你是被人害了,都准备提剑带你去报仇了。原来是这种事啊,这......”
易雪清眼睛再度亮了起来:你一定会帮忙的吧。
“我会帮你隐瞒的。”
啊???
晨云落道:“你是我的朋友,我肯定不会告你密,可灰先生算我半个老师,我自也不会背叛他。所以,我看戏就好。”
这个混蛋!
易雪清啐了一声,伸手就要抓他领子。
不料却被路过得大姑大婶大娘给看了个正着:“你们这是干嘛呢?”
李姨掩笑道:“这不是灰先生的客人吗?怎么跟哑姑娘在一起啊。”
“哎呦,别说还挺般配的,这小哥仪表堂堂,又会武艺,一看就是个托付的良人。”
“咱们哑姑娘也不差啊,长得漂亮,身体又好,一看就好生养。”
“就是,这人啊,还是要趁年轻好生养,我生我家小子的时候都三十好几了,哎呦,可难生了。”
讲真的,易雪清是真想撕了她们。
晨云落想要辩解什么,可还没开口就被那群大娘团团围住,七嘴八舌问个没完。
他的脸色红了又黑,黑了又红,索性一跃窜出大娘们的包围圈,足下一点跑的没影。
说不过他跑得过。
啧啧啧,这人。
待大娘们的眼神慢悠悠转回到易雪清身上时,她直接“砰”的一声关上窗户,她连说都不能说,直接躲。
大娘们只当她是害羞,纷纷笑着离去。
易雪清靠墙坐下,轻轻一叹,成亲?她倒还真没想过,如果是晨云落的话......算了,先把画到手吧,那个没良心的都不肯帮忙,凭什么嫁给他。
雨下了,意外的出了些太阳。大娘们将收起来的衣服又拿出来晒,小孩子们拿着玩具围着大人们跑,沅沅拿着洗好要给学堂先生衣服正低头跟着蚂蚁们走着。突然就撞到了一个软软的身上,她抬起小脑袋一瞧:“哑姐姐。”
易雪清摸了摸她的脑袋,递给她一串糖葫芦。接过衣服,点了点自己又点了点学堂。
沅沅舔了舔糖葫芦问道:“哑姐姐,你是要替给白先生送衣服吗?”
易雪清点了点头,嗯嗯。
沅沅指了指学堂方向:“沿这小条小路上去就可以了,不过白先生不在学堂,要往左边的小院,才是他的家。右边是灰先生的屋子,不要走错了。”
易雪清又点了点头,嗯嗯,肯定会走错的。
走过小路,易雪清看了看右边,正准备过去。耳边却听见一阵清朗的读书声,掷地有声,如珠贯玉。
她趴上窗柩,目光所及处两鬓斑白的老人正捧着一本书教着学生们朗读。
“公曰:国胜君亡,非祸而何?对曰:国之有是多矣,何必不复。小国犹复,况大国乎?臣闻之兴也,视民如伤,是其福也。其亡也,以民为土芥,是其祸也。”
这段她也学过,在很早以前,她父亲教的。
易雪清托着腮看着里面的人,教小孩子左传,真有意思。
时间到了,孩子们学完了书,纷纷嬉闹着跑出大门。灰先生收起书,抬眼看见了抱着衣服想溜的易雪清,径直朝她走来,和蔼笑道:“哑姑娘也过来听课吗?”
......该死,听得太认真,忘了正事。
老者眉目慈祥,言语温善。可就当他看她之时,易雪清竟不自觉感到一丝慌乱,一种被看穿的慌乱。那是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哪怕已经年老,也不见一丝浑浊。深邃又透明,仿佛看尽了世间所有沧桑。
相仿的年纪,易雪清忽然想到自己爷爷。虽然两人性格相貌截然相反,但那双眼睛,纵使掩盖的再怎么慈祥,里面的锋芒终闪着光。在看见这个眼神的第一刻,易雪清算是明白为什么景正则要毒哑她了。在这洞悉一切的眼睛中,就她那嘴巴,说不过三句就要露馅。
还好,她现在真不会说话。
笑着胡乱比划了一下,又举了举手里的衣服。
灰先生道:“这是白藤的衣服吧,给他送衣服找不到路?”
易雪清狠狠点点头。
“在左边,一直过去就是了。”
易雪清又点点头,表示感谢。
二人错身之际,灰先生却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一个使劲,一股强劲的内功刺向穴脉,易雪清顿感疼痛。下意识地想要反抗,关键时候理智却制止了她,他在试她。
女子感到疼痛,张口却无法发声,真是个哑巴。
晨云落抱着书卷,一过来就看见这一幕:“怎么了,这是。”
只见女子泪眼婆娑,一脸凄楚地望着他,甚是可怜。
灰先生松开手,笑道:“刚刚哑姑娘不慎摔了一下,我赶忙抓她,可能着急力气大了些,伤着小姑娘了。”
易雪清收了收眼泪,无言以对。
等他摔的时候,她一定比他力气更大。
“灰先生,晨兄,都在啊。”一儒衫青年男子从后面走来,看见几人聚在一起还以为什么事。却一打眼就看见了自己的衣服在新来的哑女手里。记得之前好像是被带孩子的大娘拿去清洗了。
易雪清一把将衣服塞进他的手里,又乱比划了下。
白藤也看不懂,道了声谢谢。
易雪清微微屈膝福手,便小跑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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