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雪清被封了穴道昏迷,南灵只得把满腔不快发泄在白云间的身上。终于,白云间狠狠攥住了她的手,大吼道:“我知道,我清楚,所以我才不想管她!”白云间不再隐藏,他多么希望他从未见到过易雪清。他亦希望自己就此放下经年苦楚,视她为一个普通人,履行职责杀了便可。
无奈,他做不到罢了。
“你说什么,你把话给我说清楚。”南灵扑上前去死死拽着他,不管不顾地一定要刨根到底。纠缠之间,白云间胸口布衣被她扒开,一时南灵愣住了。
那从胸口蔓延开来那反复溃烂以不似人的皮肤触目惊心,南灵是医者,并不在意什么男女有别,看着那伤只觉惊奇震撼,这伤看样子已有了很长年头,而这般面积这般深的伤,即使能活下来,也定是受了长期痛不欲生的折磨。
这天下第一剑客白云间,身上的秘密远比她所知的要多得多。
“这是什么?”
“我这无趣岁月里无声的悲鸣罢了。”
白云间一掌挥开她,收紧衣服,纵身一跃,踩着屋瓦离去。
南灵瘫坐在松树下,仰头望去,松叶缝中月光稀疏,古月千年不变,唯有人间匆匆,一摊烂事。
清晨,许是体内那蛊折磨得太凶,即使是被封了穴位,易雪清也醒得极早。朦胧睁开双眼,她能感受得到后颈穴位的银针,没有去取,就这样抑制着她也不错。推开房门,武当清晨大雾,冷得她发颤,想回去找件披风,余光一瞥,忽见院之中立着一白发羽袍仙人,易雪清初以为是哪位真人。后再仔细一瞅,似曾相识,她见过!
武当掌门箫明玉!
“浮洲弟子易雪清见过萧掌门。”易雪清惊得一个激灵,过去抱拳鞠躬行礼。
甭管理由多充分,给人家上门找不痛快,作为一派之长闭关出来首要的事不得找她算账?再者昨日众目睽睽之下蛊作祟,就算狡辩是南教人家估计是不怎么信。道家地盘入魔,估摸着是来收她了。
跟着萧掌门一路,易雪清想了一路的逃跑路线,可到了山顶,她又不想跑了。
“箫掌门,请问您找我何事?”手持拂尘一路上一个字也没吐,弄得她心里面七上八下的。听说道家的人除魔要设道法烧死,易雪清一惊,该不会是在这儿吧?
“昨日......”
“不要啊!”易雪清捂面大叫。
“嗯?”箫明玉回头疑惑地望着她:“小友这是作何?”
因为她爷爷,易雪清是对老大爷有点恐惧了。她点了点头:“我以为你要除了我。”
“为何会这样觉得。”
易雪清不假思索道:“降妖除魔呀。”
箫明玉如寒玉般不由有些松动:“那你是魔吗?”
她算魔吗?易雪清不知如何回答。
箫明玉摇了摇头,手中捏了一道礼:“昨日之事,有劳你了。”
有劳?易雪清不解,她让武当丢了颜面,心魔爆发差点酿血祸,坑了武当大师兄,在大师兄之前弄死了大师兄他师傅。若她没有猜错,现在江湖上武当的脸估计是有点不好放。
“我......给武当添了麻烦。”
箫明玉问:“何麻烦是麻烦?”
麻烦?指她带着浮洲上门讨公道,可前提是木槿抓走了乔灵薇还想吸取她的内力,可再前提是内力是木易为了赎罪传给乔灵薇的,一摊冤债。
“怎么,你是有错?”
易雪清摇头,至少她做的每一步都无愧于心。
箫明玉道:“你既无错,又何称麻烦?那我再问你,你觉得武当有错吗?”
易雪清不答。
回答容易送命。
“哈哈。”萧明玉笑道:“大道无情,武当并非没有仁慈爱意。世间有难,道士下山,亘古不变,只是武当被高高端起太久了,坐得越高,世间万物便越显渺小。看得渺小了,便容易看得模糊,眼模糊,心也就模糊了。错,并不是不可面对之事,道法不变,武当仍是武当。”
易雪清听得有些迷茫,忽见他抬手向自己过来。身体下意识一缩,却他稍抚手,为她拔去封进后颈的那根银针。宽大的手掌盖于她的头顶,暗知不妙,但她却鬼使神差没有躲或反抗的想法。
她闭上眼睛,只觉一道清气灌入,安抚住她体内因蛊毒躁动的真气,半响,易雪清吐出一口浊气,身心好似回到初出岛时那般舒畅。
“你有魔骨,但无魔性。”
有魔骨?易雪清睁大双眼,这是好事吗?
“有魔骨,所以你要除掉我吗?”
“哈哈哈。”萧明玉又笑了:“世间万物,自然而然,自然而生,生得何骨,当是天定。生性如何,自在人为。若因骨头而杀你,恶不是你,是我。”他边说边向后走去,清理着山崖上一些杂草。易雪清不明所以,但也随着过去用匕首清理杂草,杂草渐清,易雪清忽为一滞,她竟没发现这山崖上还有那么个隐秘的真武大帝,黄土塑身,遮于草木中,平日里路过都不会看一眼。
“箫掌门,这是您立的吗?”
箫明玉点头道:“纵使修道数十年,我曾经也有难释怀之事,为避执念入魔,我在崖上刻了此像,刻像久了,心便静了。每次闭关后,我都会过来清理,守心,静心。”
“您也有执念吗?”如此高修行之人,说是半只脚已成仙都不为过,还会有难以放下之事需得刻像来静心吗?
箫明玉道:“人皆有执念,执念过深,易修邪道,即使无魔骨,也会生魔性。”
修邪道,易雪清想起了昨夜。
“木槿道长他......”
面前的杂草已修整得差不多,箫明玉的手停在像边长出的一朵野花旁:“暂且关在思过崖,他的身上有太多需查之事,待查清再作处理。”
她回想起初上武当山时见到的武当大师兄,虽古板守教,但亦温文尔雅,还会冒险帮他们救北落下山。放不下,解不开,执念过深,真会入邪道吗?此时,她又想起了爷爷,他亦是执着了几十年了。
木槿的执念的不过一人,爷爷的执念是整个天下。
“掌门。”易雪清垂眸问道:“那要如何释怀?”
箫明玉道:“修大气,养清气,无上无极,清净无为,重在治身,养生,遁世穷万物,练心见性,天地与我同根,万物与我一体。”
忽然,一阵清风袭来。易雪清从山顶眺望远方,入目之处是天地宽阔,山水恢弘,生灵自在,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或许,冥冥之中自有纾解之法。
待那抹红色的身影消失在山间后,北落方从崖上跳了下来,行礼道:“师尊,南教之人抓了五个,还有一个跑了,弟子们在追。”
箫明玉微微点头:“来而不往非礼也,武当周围这些跳蚤跳来跳去太过厌烦了些,有碍清修,与天机阁联络一下,寻个时日着弟子下山们挨个清理了吧。”
“是。”北落欲转身离去,又被箫明玉叫住。
“师尊还有何事吩咐?”
箫明玉道:“你出去有一段时日了,此次回来可还要出去?”
北落如实答道:“还有一人在山下等弟子,我答应了待此事毕去寻他,弟子需得守约。”
闻言,箫明玉面色平淡,只是望着底下武当全貌,手中拂尘轻扫:“道源众生,你可以去任何地方,但需记住,金顶之上,亦有你需守,去吧,记得回来。”
“是。”
易雪清走下山时,因箫明玉注入那一道真气,易雪清暂不必刻意压着,整个人步履都轻松不少。见前方李子树果子结得正旺,一个飞身就攀上了树摘起果子。
正啃着,便见远远走来两道,仔细一瞧正是南灵与白云间。心下一动,又摘了许多李子揣进怀里,正想向下砸去捉弄他们。却见这两人拉拉扯扯似乎是在争执,思索间二人就已经走到了树下。
“她不能去南疆。”白云间负着手,语气不容置疑。
“为何?既是南疆的蛊,为何不去南疆解?”
“她去南疆不会有好下场,那里的人非但不会给她解。只会榨取她,利用她,圈养她,对南疆而言蛊比人重。”
“怪不得胭脂夫人让我去凉州啊。”女子幽幽的声音突兀传来,树下两人皆是一楞,双双仰头看向上面:“雪清?”
易雪清倒挂在树上,啃着李子又朝他们两个各扔了一个:“关于我的事,都不跟我讨论一下吗?”
听到凉州,白云间蹙眉问道:“胭脂夫人还跟你说了什么?”
“去燕云酒肆,说在那里可能找得到解法。”她晃了晃身子,翻身站至白云间面前:“先生,你认识胭脂夫人吗?”他与胭脂夫人一样认识她娘,一样知道压制之法,说不定也会知道她身上蛊的一二呢。
白云间点头,当是默认。
“南疆当年其中一位大巫医外逃至凉州,通晓南疆百蛊,或许他能解。”
“南疆真的不能去吗?”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易雪清心中还是不解,她娘是南疆的圣巫女,地位不低,自己在那说不定还有亲戚呢?自己回南疆解个蛊都不行?
白云间没有说话,脸上的表情已说明一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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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章 金顶之下青云霜(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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