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着满满一桶鸟食,登上了高台。那些乌鸦登时成群结队飞了过来,发出聒噪的声音,催促着她喂食。易雪清一边喂着食一边道:“这位道长,你说的还真有用,他们现在乖巧多了。对了,我叫易雪清,还未问你的名字,刚刚真是对不住。”
十九拿了一个木勺,与她一同喂起了乌鸦:“我叫风清明,平时里大家都叫我十九。你也这样叫我便好。”
易雪清点了点头,过不多时鸟食喂完了,易雪清又装模作样的与这些乌鸦道了歉,才灰溜溜的跳下了高台。
十九看着女子向下跃去的背影,不由的笑了笑笑。随后就是一阵怅然,他若是也能如此该多好。突然,他又忍不住剧烈咳了几声。一个人从后面为他披上了披风,低声道:“世子殿下,此时风大,您不宜在此处太久。”
十九嗯了一声:“走吧。”
回到紫霄殿的时候,那道德经应该是讲完了,正打算进去寻师妹却被人撞了个满怀,地上散落了些瓜果。低头捡起一看,是那个小道士。
“大姐姐,给我好不好。”易雪清还未开口,就听得身后传来一个声音:“趁着真人讲道时偷瓜果吃,小棠你胆子越发大了。”
小棠一听着声音立刻戚戚道:“木槿师兄......”
木槿此时过来,一把将小孩子提了起来:“上次偷偷给女香客贩书就让你跑了,这次可不能放过你。道德经一百遍,抄不完不许吃饭。”
小棠被提起时仍不断挣扎喊道:“师兄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来人啊,救我啊!”
木槿黑着脸道:“救你?礼法就是礼法。就是你掌门父亲来了,也救你不得。”
真严苛啊,易雪清手里还攥个梨,低头看了一会,咬了一口。嗯,怪不得这小孩偷吃呢,味道真是不错。
进紫霄殿时,渔如懿与北落都不知道去了哪里。灵薇却向紫胤问起了道,记得她在岛上时也不爱看道家的书呀,没想到到了此时还生出了几分悟性。
乔灵薇见她来了,立刻起身笑道:“师姐。”
易雪清颌首,此时他们该论的应是论完了。
紫胤起身拂尘搭在在肘处,略带赞意道:“乔姑娘悟性极佳,颇有道缘。不知二位是来自何门何派,我可与贵派修书一封,留乔姑娘在武当多修些时日道法。”
易雪清道:“我们二人来自海外之地浮洲,修书就不必了,太远了。若是我这个师妹有意,真人也愿意相授,自是可以多留些时日的。”
听到浮洲二字,紫胤面上微微一变。片刻又缓缓道:“原是海外人士,即是如此,二位自便,若是有什么需要,与我座下弟子木槿交代便可。”说罢,便要离去。而此时乔灵薇却叫住了他:“真人与晚辈谈论了许多道法,令晚辈茅塞顿开。若论礼数,晚辈当敬您一杯茶,敬真人传道解惑。”
“也好。”紫胤伸出手准备端这一杯清茶,却不料乔灵薇一个蹶蹙那杯茶尽数洒在了宽大的衣袖上。
“天哪!”乔灵薇一边道歉一边抽出手绢为紫胤擦拭:“晚辈真是该死,真人没烫着吧。”
“无妨。”紫胤抽手,便拂尘而去。
易雪清看着这出,不免有些责怪自家师妹毛手毛脚。转头正唤她时,却发现她脸色发白,神情微愣。
“灵薇?”
乔灵薇没有回话,只是远远盯着殿外,哪怕紫胤早已消失不见。易雪清以为她是因为烫伤了紫胤心里愧疚,便安慰道:“师妹,无妨的。道家之人都不是斤斤计较之人,况且紫胤真人都说了无妨,你别太在意。”
半响,乔灵薇终于微微有了动静,她有些疲倦的看了一雪清一眼道:“我无事,只是有些累了。师姐,我想回房歇息,晚饭你就不必叫我了。”
易雪清本还想说些什么,但见她这副模样也只好随她而去。
“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上德无为而无以为;下德无为而有以为。上仁为之而无以为;上义为之而有以为。上礼为之而莫之应,则攘臂而扔之。故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夫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前识者,道之华,而愚之始是以大夫处其厚,不居其薄;处其实,不居其华。故去彼取此......”
乔灵薇躺在床上,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顶上的木板,喃喃念道。
德?可笑可讽可悲。
忽的,灯火微动,她直直坐了起来。取出宽刀,唰的一下抽出。明亮的刀身映着她充满仇恨的眼睛,她轻轻阖上门。足下轻点,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武当·琼观台
方石之上,北落于天地盎然间静坐。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是故虚胜实,不足胜有余。采纳吐气,静默经法。
微微睁眼。是微风磨动衣诀的声音。
“道士,可算找到你了。”阿曜落至他眼前,腰间插着他两把寒匕,发丝微微凌乱,也不知逛了多久。
“你来干嘛?”他眼也没抬,武当与暗域虽谈不上交恶,但他那些常常道在口中的师叔师伯却是见不得这些幽谷中人。若被发现有暗域弟子偷偷潜了进来,许是没他好果子吃。
阿曜稍稍拔动寒匕,歪头笑道:“找你打架。”
北落:......
紫霄殿内室,木槿将安神药丸化入温水中,轻轻放在桌上。沉香袅袅,帷幕之下木易正闭目静坐。
木槿没有打扰他,自顾自行了礼,缓缓退出门外。
半响,木易睁开双眼,吐出一股浊气。行至桌前,端起安神药一口饮尽,他悠悠的叹了一口气。
“福生无量天尊。”
吹熄了烛火,正欲歇息。
突然,一道身影从梁上落下。来人蒙着面,他还未看清便一道寒光刺来,刀尖锋利,便直往他颈间抹去。
木易没有半点惊慌,挥动拂尘便挡下了她几招。蒙面女子两眼发红,越打越急。忽的,对面退后两步,起手凝招,内力微动,拂尘一缠一甩,她只觉一股力量将自己牵制住。一股力量袭来,窗户碎裂,她被击了出去。
“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木易也跳了出来,由上至下一掌凌空袭来。
忽然,她的眼前一道身影闪过,为她接下了这一掌。蒙面女子身形晃动揽着她退后几步,木易挥动拂尘正欲再度上前。却被一阵白烟迷了双眼,待烟雾散去,对面两人早已没了踪影。
打斗的动静很快惊动了武当弟子,木槿提剑前来只看见自己师傅站在一片凌乱中。
“师傅,您没事吧。”
木易微微摇头:“无事,最近道家盛会。人员流动,有些宵小很正常。”听言,木槿见他无事便立刻吩咐下去山门戒严,全力搜寻刺客,不过话还没说完便被木易抬手拦住了。
“盛事见乱,这很正常。如今山内外客众多,如此贸然搜捕容易人心惶惶。掌门最近闭关,也莫要扰到他。加强戒备,多加盘查外人便可。就不必大规模搜山了。”
木槿拱了一礼道:“是。”
黑云笼罩,转身之时他不由的捏紧了拂尘。口中轻念:“福生无量天尊。”
易雪清迎着夜风一路背着灵薇准备回屋,却听尖锐一声哨响,西边顿时灯火通明。
......等等,那好像不是木易的方位啊。
还未待她多想,对面一道同样背着人的人影袭来,她正当来者不善,准备摸暗器之时。两人目光交汇,双双愣了一下,默默收起手中的武器。
气息掠过时,俩人几乎是异口同声道:“明天再说。”
烛火微晃,易雪清将师妹背回了屋子,察看了一下伤势,又为她运功疗伤。半响,见她神色稍缓,才将她扶起上药。
“紫胤真人的内力真是强劲,师妹,事到如今你不打算对我说些什么吗?”若不是她今天见她神色不对劲,又想起了当初的在华山上的她。认定她定是有什么事瞒着她,深夜见她出门便偷偷跟着她,若非如此,她今天这条小命就交代在这了。
乔灵薇靠着墙,面色惨白,她余光瞟到正在为她上药的易雪清,随即惨笑一声说道:“师姐,你知道我是怎么来到浮洲岛上的吗?”
易雪清道:“听说是父母皆被海盗所杀,你侥幸逃过一劫,流落到了浮洲岛上。被巡视的师叔们发现,从此便拜入了门下。”那时的她母亲刚刚去世没有多久,尚且处于悲痛迷茫中的她对于这个新上岛的师妹也没有过多了解。
“师姐,我怀疑这个紫徽道长是杀害我父母的凶手。”
易雪清一怔:“你说什么?”
乔灵薇努力的撑起身子,搭上了她的肩。缓缓说起了往事:“当年我与父母远渡重洋,来到一处海岛渔村定居。虽说清贫,倒也快乐。直到有一天,我在去海边捡贝壳,夕阳之时回家时,却发现我爹与一个人说着什么话,我正欲喊他。却不料他对面那个人突然对他痛下杀手。
我顿时吓傻了,我娘听到动静跑了出来。看见我爹倒在血泊中,便疯了似的拔下银簪冲向那人,那人抬手一挡,银簪扎入那人手腕。而那人的剑却贯穿了我娘的胸口。我躲在渔船里,瑟瑟发抖。我盯着那个黑色的身影,视线渐渐模糊,直到昏了过去。”
她顿了顿又道:“等我醒来,我便在浮洲岛的海滩上了。浮洲的师叔伯听了我的遭遇,一致认为是海盗做的。以前的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这些年来,我一直想寻到杀害我父母的仇人。可是渐渐地,时间越过越久,见的海盗越越来越多。却自始至终寻不见那个畜牲。
我甚至以为他可能死在别处了。直到有一天,我跟着你出海,便也想知道我的故乡究竟是什么样的。我遇上了苏苏,真看到了故人,至于那个畜牲,我也是真的当他死了。
直到我来到武当,看到他的第一眼。我便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恐慌,十一年了,除了那个人不会有谁会给我这种感觉。可十一年,一个人的样貌变了许多,当时天色昏暗我又年幼,再次见到,也着实不能辨认样貌。
所以我向他问道,又假意敬茶泼到他衣袖上。就是想看看他腕上的伤疤,那是当年他杀害我母亲时我母亲将银簪刺穿他手腕的伤痕。他居然手腕上真的有道疤!”说罢,乔灵薇极为剧烈的咳嗽起来。
易雪清连忙为她顺了顺气,又倒了杯茶水给她。“所以,你今天过去是想杀他?”
“不然呢,他那样的人就不配活着。十一年后,居然还成了什么紫胤真人,谈经布道,还满口仁义道德,什么上善若水,故几于道。荒缪!可笑!”
易雪清沉默了一会说道:“灵薇我理解你想要报仇的心情,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只是怀疑,没有证据的。他如今是德高望重的紫胤真人,先不说他的武功远绝于你我之上,就凭我们两个。
没有办法杀他,况且哪怕你侥幸真的杀了他,他人也只会为他感到惋惜,不会有人觉得他是凶手,反而觉得你是罪该万死的刺客。杀了这么一个人,到时候恐怕连浮洲也会受到牵连,而且我想你父母在天之灵也不愿看见吧。
你且先答应师姐,先不要冲动行事。我们先探查一番,看看这个人是否真的是你的仇人,再把他揪出来。公布与天下武林豪杰之前,届时他伏诛。你父母的血仇方才得报。”
“证据?”
“对。”易雪清道:“我这两日把这武当山了解了个大概,他们说这紫胤真人是自小就拜入的武当山,道缘颇深。这样的人会千里迢迢平白无故跑去海外杀你父母定是有些缘由的。这几日不如就暗中探查,这紫胤十一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总会留下些蛛丝马迹的。”
乔灵薇张口欲言,此时门外却突然传来了敲门声。易雪清连忙将被子给她盖住,将药瓶子塞进被褥中,才起身去开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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