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钟离昧对峙升卿(三)

升卿强行把莲花掰开,露出他黑黑的脑袋,两笔画作的嘴巴一张一合,严肃道:“小朋友,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颜辞镜俯身覆手一折,将莲花捏在手中,墨水如飘渺的烟雾,在指间分分合合,“老前辈,我可没跟你开玩笑。”

“是吗?不过。”升卿手扶着花瓣,把整个身子撑起来,探头道:“我也没打算开玩笑。”花瓣片片凋落,法术失效,身体恢复颜色。

墨色的长发被潭水打湿了,湿答答贴着后背,水珠顺着古铜色肌肤滑下,皮肤散发健康的光泽,升卿故作神秘道:“听过一句诗吗?”

颜辞镜一掌袭去,将他拍回卷轴里,颇不耐烦道:“讲。”

“哈哈,有意思,这句诗叫‘朱颜辞镜花辞树’。”升卿冲他挑眉道:“听过吗?”

颜辞镜抽出卷轴中唯一一朵有色莲花,随便答道:“这是王老先生的诗,怎会没听过?”探手摸向花蒂,查看钟离昧的伤势。

“原来如此,这么说你知道自己是谁。”心中疑惑得解,升卿一个甩尾,将卷中莲潭搅得面目全非,而后两手一握,把卷轴一分为二,彻底毁去。

颜辞镜回头看他,见此,惊道:“原来你是故意被我困住!”

“不是很明显么?不要说你们只有两个。”升卿笑眯眯道:“就算你俩再生八十个,也打不过我。”

颜辞镜手腕一转,旋开扇子,朝升卿直直割去,怒道:“狂妄!”

升卿手懒洋洋向上一伸,扇子乖乖停在手中,他仔仔细细打量片刻,嫌弃道:“啧,扇子也是赝品。”随随便便往地上一扔,扇子碎成粉,随风飘走了。

望着自己消失的扇子,颜辞镜气道:“神界就是这么欺负弱小的吗?!”

“弱小?你可算不上。”升卿抱手看着他,挑眉道:“你是书神嘛。”

“哈哈!好!很好!为着一个死人,你们要将一个国家赶尽杀绝!这就是万民敬仰的神仙!哈哈哈!可笑!”颜辞镜起身,将莲花包在怀里,亮出判官笔。

浊池泛涟漪,波微荡,圈圈催人泪。鞋履惊昏鱼,书神与风撞满怀,扑了空,断了笔。身斜融水中,只待叹,光阴匆匆。

看着满身污泥的颜辞镜,升卿无奈道:“何必呢?我可以放过她,放过你们。我只要夫诸。”

莲潭鱼死花落,污物遍满,仿佛刚过一场暴风狂雨。

颜辞镜揩净莲花上的脏污,轻声笑道:“夫诸是她的命,她是我的命。杀夫诸,就等于杀我。”

升卿面露难色,答应的却爽快,“那好吧。我索性做个好人,给你们个痛快。”

他再次祭出众生相,黑夜沉沉压下,让人头晕目眩,尘气飘零,佛光映玉面,怀中莲花恹恹。

神像中灵魂面容清晰,颜辞镜能清楚看见他们的长相。透明又鲜活,天真而残忍。

升卿通体金灿,轻飘飘道:“我允许你留两句遗言。”

颜辞镜怀抱莲花,漆黑的瞳色流露出些许迷惘,双唇微张,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钟离昧没有给他说的机会。

乌城的莲花,吸净莲潭中灵气,根系蔓延过数十丈距离,爬上神像,根尖将石头钻出裂痕,茎干破石而出,在神像之上,众生之巅,用生命绽放出守护的莲。

一瞬间,幻境崩塌,天空裂成碎片,砸向莲潭上的他们。莲花护住颜辞镜,奋力将他推向现实。

升卿捂住胸口,心中翻腾,终于没忍住,腥味冲鼻,张嘴喷了一大口血。

夫诸守护神钟离昧,散尽生力,以身破众生相,重创升卿。

升卿神力紊乱,阵法破,百里遥再睁眼,看见大蛇捂着胸口,唇带血丝,颜辞镜趴地摸索,不知所措。

百里遥不明所以,迟疑问道:“你们怎么了?”

升卿望着她,面露苦色,一句话没说,一拂衣袖,消失了。

少女步步走近,扯住他的衣服,试探的问道:“颜辞镜,发生了什么?”

男人趴在地上,蓬头垢面,白袍上满是脏污,他抬头看着少女,一脸迷茫道:“不知道。”

百里遥又问道:“昧姐呢?她怎么没跟你一起?”

颜辞镜蹙眉盯着远处,好像在努力理解她说的话,喃喃道:“昧姐…是…钟离昧。钟离昧是…是…”

他把沾满泥巴的手指塞进嘴里,咬着指头,偏头思忖道:“是…是…美人儿。”

他忽的站起,身上又湿又重的泥巴溅了一地,摊开双手,像在迎接天上来的珍宝,大笑道:“美人儿!哈哈哈!”手舞足蹈,疯疯癫癫。

百里遥嫌弃道:“这人是被大蛇揍傻了?”

隔空一掌,将跳舞的疯子打晕了。

***

天色渐暗,士兵点亮盏盏烛火,军帐里透出淡黄微光。少女拖着颜辞镜,回到夫诸领地。

宋知声远远便看见她,放下公务,匆匆上前迎接,喜道:“师姐回来了!”

百里遥颇不悦道:“你师姐被个缺德神仙困了许久,刚刚才出来,今日几号了?”

宋知声拉着她的手,边走边道:“腊月二十五。”

少女放开手,抱头痛苦道:“这么晚了!”

宋知声疑道:“师姐是有什么急事吗?”

“这倒没有。”二十五…再过五天她就要回神界了,天呐,百里遥心中大苦,都怪那条蠢蛇,害的她白白浪费半月光阴。

少女牵着绳子往后扯了扯,拉出一个蓬头垢面的脏男人,“你有见到昧姐吗?颜辞镜这家伙被一个厉害神仙揍傻了。”

宋知声蹲下,拨开男人脏乱的头发,看见那张熟悉的脸,惊道:“颜兄…天哪!”

百里遥捂着鼻子,嫌弃道:“他跟掉粪坑里了似的,脏死了。”转而问道:“你见着昧姐没?”

宋知声摇头,“她和颜兄一起走的。”

“先把这脏东西处理一下吧。”少女扭头四处张望,与不远处持长枪站着的少年四目相对,百里遥赌气似的故意不看他,随便唤了个小兵过来,搀颜辞镜去帐中洗干净。

待处理完颜辞镜,两个少女躲进一出账中,宋知声看四下无人,悄悄小声问道:“你和池兄弟吵架了?”

百里遥眼睛不经意往上一瞥,盯帐顶的暗角看的出神,答道:“没啊。”

宋知声忍不住笑道:“别装了,我看出来了。”

少女如实回答,“什么都瞒不过你。不过,我们没吵架,只是我单方面的生他气。”

“好好好,没吵架。”宋知声收起玩闹的心思,表情变的严肃,“你走的这些日子,发生了很多事情。”

少女好奇问道:“发生什么了?”

宋知声垂下眼眸,盯着裙子上的锦绣纹,叹道:“堂溪将军战死了。”

这个消息着实把她吓了一跳,瞪大眼睛,“战死了?!”

烛火把宋知声的眼睛照的亮晶晶的,好像里面住着星辰,她蹲在地上,两只手臂藏在怀里,语气并不十分高兴道:“对,现在领兵的,是司空将军。”

少女停下手里的功夫,木棍静止的空中,动脑子努力想了想,疑道:“司空?夫诸有这号人物吗?”

宋知声看向师姐,解释道:“司空将军是堂溪将军的妹夫。”

少女惊的站起,扔掉手里的木棍,嚷道:“那个窝囊废?司空图?!”

宋知声无奈笑道:“对,就是他。不过,他可不是窝囊废,自他上任,夫诸至今无败绩。”

少女握紧拳头,使劲儿向前一挥,赞道:“好小子!之前怎没看出来!”

宋知声笑了,附声道:“别说你了,就连我也没看出来。”

即便如此,百里遥心中还是觉得遗憾,叹道:“可怜的堂溪将军,该死的阙沙!本来堂溪旭能好好活到致事的。”她与堂溪旭有过一面之缘,她看的出来,他是难得一遇的好将。

正聊着,帐外传来一个男声。

“殿下,阿遥,我有事要和你们说。”

是池鹤春。

百里遥不作声,宋知声仰头冲帐外喊道:“进来吧。”

少年撩开帐帘,帐子太小,他屈着身子,冲两人颔首行了个礼,眼睛看着少女,温声道:“颜兄刚回来时有些神智不清,在刚刚,他清醒了许多。”

两人认真听着,他却不知如何开口了,“他告诉我…”少年犹豫着,斟酌再三,还是没能说出口。

宋知声急道:“告诉你什么了?”

烛火闪烁,少年欲言又止,他沉沉叹了口气,冷静道:“钟离她…”少年似是下定决心,狠心说道:“死了。”

“什么?!”百里遥扯着他的衣领,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泪水划过白皙的脸颊,像清澈的小溪。少女咬唇憋着眼泪,哽咽道:“你再说一遍,昧姐怎么了。”

池鹤春知她一时无法接受,抬手轻轻抹去她的眼泪,安慰道:“阿遥,难过就哭出来吧。”

百里遥攥起拳头,擦去眼泪,推开少年,扫开帐帘,冲出军帐,飞身抓住正准备去给美人儿报仇的颜辞镜。

颜辞镜甩开她的手,怒道:“放开我!”

百里遥强忍着眼泪,拽着他不让走,“是大蛇杀的吗?”

“大蛇?”颜辞镜啪的一声打掉她的手,踉跄着后退几步,冷笑道:“你蠢不蠢?!他叫升卿!”

颜辞镜仰天大笑,近乎疯狂,“哈哈哈!”他指着少女,骂道:“也就你百里遥!处处交朋友!现在,朋友杀了朋友!你改该如何啊?”

池鹤春追了出来,劝道:“颜兄,你冷静一下。”

颜辞镜甩开袖子,扯着脖子怒道:“冷静?你让我怎么冷静!”杂乱的长发遮住了他的眼睛,精致的外袍也脱了,只穿着单薄的中衣,堂堂书神,如今像皇都街尾要饭的乞丐。

他眼含泪光,质问少年:“如果今日死的是百里遥,你能冷静吗?!我问你!你冷静的了吗?!”

百里遥拦住少年面前,斥道:“你在胡说什么!”

“我胡说?哈哈哈!”颜辞镜凑近,俯身盯着她的眼睛,笑道:“百里遥,我问你,我要去杀升卿,你帮谁?”

少女驳道:“别发疯了!我决不会让你去送死!”虽还不知升卿为何要杀昧姐。但,就算他们几个加起来,恐怕也打不过他,她不能让活着的人白白送命。

“送死?”颜辞镜神情恍惚,直直栽倒在地,眼中映着月,失掉光泽,喃喃道:“我已经死了,和美人儿一起,死了。”他再也忍不住,翻身侧躺在地,抱脸失声痛哭。

宋知声快步跑来,双眼红肿,明显是刚刚哭过,她声音平静道:“查到了,三日前,钟离收到一封信。”将信递给百里遥。

少女读完信,大概明白了昧姐为何会跟大蛇打起来。大蛇要毁掉夫诸,而昧姐,是夫诸的守护神,夫诸就是她的命。他们两个,本就水火不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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