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夜居然就这么带着兵闯了进来。
北艮王柳岩锡四十来岁,身高九尺,往那儿一站就跟个巨人似的,盛气凌人。
他跟随锦武帝打下杞国江山,戍边近十年,近日方入正阳述职。
按理说回都述职,不当带兵,但是这位孤傲的大将军并不将这规矩放在眼里,势有我有兵我就是老大的架势。
杞国的江山是他打下来的,不是这些王公贵族嘴皮子喊出来的。
“小殿下说笑,本王今日带兵在西巷巡夜,以查视现今正阳的夜防是否需要改进的地方,不想却发现一群青衣剑绣的刺客挟持朝廷命官。”北艮王笑言,“这跟着追来就见那群刺客进了太子府。”
柳岩锡说着扫向地上刚刚咽气的人,“本王担心小殿下安危,就带人急不可待的追进来了,实在是失礼了。”
季朗心中冷笑,刺客个屁,分明就知道是我的人,纯属找茬来了。他也答道:“确实挺失礼的。”
“……”柳岩锡说,“事急从权,小殿下大人大量……”
“我这人挺小肚鸡肠的。”季朗打断他的话,“这点柳世子应该知道的最清楚。”
柳岩锡是个武夫,嘴皮子功夫比不过季朗,暗自压了口气,朝着地上躺着的人示意,“小殿下,这是怎么回事?私自诛杀朝廷命官,这可是大事,即便你是皇长孙也不能私自处刑。”
季朗翻了记白眼,“王爷,你那只眼睛看到是我诛杀的?都知道我今天宴请了吏部的各位官员,还跟周员外郎喝过酒,交谈还算比较愉快。”
他微微笑了笑,笑意却没传到眼底,“我甚至可以说是王爷莫名其妙追杀周员外郎,将其追赶至我府上以嫁祸于我。”
“你胡说八道。”柳岩锡横眉竖眼怒斥。
“我为什么要杀周铭?”季朗反问,“我跟他无冤无仇的,之前甚至都不知道这号人的存在。”
“还不是……”柳岩锡脑袋突然就反应过来了,直接把问题丢了回去,“我怎么知道你为什么要杀他?你为什么要杀他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我心里清楚不清楚你不清楚吗?”季朗耍起无赖来那是无与伦比。
一群人听得云里雾里的:“……”
柳岩锡风风火火的来,又被季朗几句话激得怒气冲冲的离开。
木哈看着那群人迈出门后,不解的问:“北艮王是什么意思?”
季朗眯细了眼,“什么意思?明天保准就是我的漫天传闻,嚣张跋扈,以公谋私扰乱朝廷秩序,滥杀无辜……”
木哈心想:您也没在乎过流言。
季朗看他一眼,让人把周禹的尸体拖了下去,“无外乎是想要先灭杀我的继承权,得民心者得天下啊!”
果不其然,翌日,民间就开始传皇长孙殿下仗势欺人,囚禁朝廷官员白日宣淫。
城东有人死了羊,传到城西就成了有人死了娘。
柳岩锡估计没想到传来传去居然传成了这样,一件杀人案传到最后成了奸.淫案,性质虽然恶劣,但是好像程度降了降。
然后没过两天,连那点传言都不攻自破了。
原来所谓的囚禁朝廷官员是季小殿下抓的疑犯,为免打草惊蛇自己硬扛着压力办的案。
最后真相大白,是吏部员外郎周禹因为科考徇私舞弊,收受贿赂,杀人灭口,多罪并处,引咎自尽了。
厉扬布庄的绣娘被杀案也破了,是周禹陷害周钲,因为绣娘逮到了他收受贿赂的证据威胁他,所以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就杀人灭口了。
结果是什么其实对大家普通百姓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案子在皇家极度重视下解决了。
季朗也确实抓捕了一批买官卖官的吏部大小官员,也算是敲山震虎,给莘莘学子一个交代了。
琮尚殿,锦武帝批完最后一份奏折,放下笔,“小殿下最近在忙什么?”
“查案。”一侧走出一人,是季朗的随侍木哈。确实是查案,不过不是杞国的案。
“查案是假,讨人欢心是真吧?!”锦武帝看他一眼,“盯紧点小殿下,别让他乱跑。”
“是。”木哈恭敬应道,随后退出琮尚殿。
周钲从牢里被接出来的时候,已经快中秋了,正阳街上晨光乘着落叶纷化出闪亮的金色。
季朗和周钲肩并着肩,漫步于金光大道。
一场牢狱之灾,周钲不但没瘦还养胖了几分,看起来不再瘦骨嶙峋,骨子里的贵气更是洇了出来。
周钲出来的比较晚,错过了关于季朗的流言,但是错过了不代表不会知道。
太子府里有个木哈,南巷里有个薛老板,两人热衷于信谣传谣。
周钲甚至听到了各个版本的流言,虽然总体内容不一样,立意也不同,但是有一点是一模一样的——季小殿下耽溺于床榻,喜欢白日宣yin。
他不由的唏嘘,世人果然唯独对颜色的传递坚守如一的热衷。
府中庭院,季朗在树下搭了个秋千,旁边一张躺椅,一张桌案。
周钲一看见顿时两眼放光,玩了会秋千,然后就搁椅子上躺着,跟个老太爷一样的摇啊摇。
阳光透过树叶缝隙落下来,在他脸上洒下斑斑点点的亮光,衬得他皮肤更加白皙。
他看向身侧站着的人,笑了,“怎么想着弄这个?”
“以前见你看到别的人玩,停下脚步看了很久。”季朗说,“眼中那羡慕都快跳出来。”
周钲笑出了声,“胡说,我从来没羡慕过别人这个。”
他似是想到了什么,“我看他们荡得很高,心想那头发都跟扫帚似的,在地上扫来扫去。”
季朗:“……”
“不过,我还挺喜欢的。”周钲半闭着眼假寐,嘴角微微上扬,整个人看起来闲适安逸。
季朗看得心动,想亲他,四顾一下,忍不住叹道:“突然有些后悔做这玩意了。”
周钲掀起眼皮,“怎么了?”
季朗在他旁边坐下,“大庭广众之下,不好对你动手动脚了。”
周钲忍不住打趣,“小殿下真想动手动脚,即便是在到了皇上面前不也一样想怎样就怎样?一来我无权无势奈你不可,二来你也没怕过谁,还不都由着你喜欢。”
季朗被他说的词穷,脸色微赧,“我也没这么霸道。”
周钲看着他不置可否,那表情像在看个任性的孩子。
风吹叶飞,几片黄叶飘晃着落到他身上,季朗伸手捻了起来,手指摩挲着。
树下两人一坐一躺,姿态闲适,两人互望着对方,唇角笑意坦然,情愫如风流淌。
周钲想,这样跟季朗一直安稳的过日子其实也挺好,没事拌拌嘴,互相嘲讽两下也不足为两人之间的小情.趣,只是啊……
他脑子里突然就想到了这连日来的事情,微微坐起了身,该来的逃不掉。
“周禹的尸身处理了吗?”周钲问,“我想去看看。”
周禹确实是死于毒发,周钲不需要去验尸,看到那人的长相就知道了。
他沉默了片刻跟季朗说,“给他买个棺材吧!”
季朗朝着木哈点点头。
“你认识他。”季朗说,“他没任何反抗承认了自己模仿你画作这事。”
“嗯。”周钲说,“他跟我一样是棊子。”
季朗猜到了,突然皱了眉,“那他这毒……”是不是意味着他们棊子身上都含有毒?
周钲从他脸上读出了想法,摇摇头,“没有,我们不一样,棊子也分级别的。”
季朗哦了一声,将信将疑没说话。
两人从停尸房出来,他才问:“那周禹是天权那方的人?还是?”
周钲说,“哪一方都不重要,都是敌对立场。”
季朗扬了扬眉符合,“夫子说的是。”
周钲看他一眼,随即也提了件事情,“我在刑部大牢的时候,发现林江坤那边不对劲。”
季朗看向他。
“你小心一点,北艮王为什么没在你带走周禹的时候出现?偏偏就在他死了后才出现?”周钲沉吟了片刻又说,“我在牢里的时候,你派了暗卫看着,对方可能不敢动作,但是我出狱后,那边的守卫明显会松掉……”
他这样一说,突然脑中一道闪电劈过,“林江坤有危险。”
“死就死呗。”季朗没那么在意,“本来就不想留他活口。”
周钲摇头,突然加快了步伐,“去刑部。”
“林江坤不能死,他一死渝国就找到了开战的理由。”周钲骑在马上,一边朝着刑部驾去,一边迎着风解释,“你再想想原本戍边的北艮王为什么会出现在正阳?!”
两人风风火火在刑部门前下了马,遇见刚要出门报信的木槿。
三人相望,周钲的血瞬间凉了。
还是晚了。
刑部大牢,林江坤两眼圆睁,喉间一个大窟窿还在汩汩的淌着血,地上已经被血水洇透。
“封锁消息。”周钲深吸了口气,看向身旁的人,“不能让渝国使者知道……”
季朗摇摇头,“瞒不了多久。”
“先稳住。”周钲说,“总有解决办法。”
周钲的手抑制不住的颤抖,季朗看在眼里,伸手握住了,“别怕。”他说,“信我,大夏的悲剧不会重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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