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一瞬飞进来五支箭,严巍挡开了四支,原本这一支也可以避开的,但是他上来护着她,生生中了这一箭。
“你中箭了!”沈盼璋脸色苍白,去看严巍的伤。
严巍没松开她,只沉声:“先别动。”
有深深浅浅的气息喷薄在耳际,掌心下是温热胸膛,指尖感受到胸膛下的跳动。
一切感觉都是真实的……在不被察觉的地方,睫毛如蝶翼轻颤,有珠露莹光闪过。
直到外头石山打开车帘:“王爷,已经都拿下了,不知道哪里来的小喽啰,这点本事就敢大着胆子来刺杀,找的这位置也是业余……王爷……您受伤了……”
看到严巍左肩的箭矢,石山满眼震惊,不说在南疆,单单是这半年,他们王爷经历了多少次刺杀,各路高手都没能让王爷损伤分好,怎么今日这几个三脚猫……看到严巍怀里的沈盼璋,石山噤了声。
“回府。”严巍沉声。
此处距离荣骁王府最近,马车很快到了荣骁王府,府医很快帮严巍取箭包扎。
“再偏几寸可就伤到要害了。”府医惊讶。
沈盼璋站在一旁,瞧着那血淋淋的伤口,大夫说的没错,若再偏几寸,就伤到要害了,若不是护着她,他本可以不必遭受这样的伤。
严巍这会儿并未穿上衣,他打着赤膊,露出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用触目惊心四个字都不足以形容。
看着那些狰狞的伤疤,沈盼璋紧绷唇瓣,面色苍白。
……三年前严巍战死的消息传来,有很多关于他战死的传言,最多的说法是严巍所在的精骑小队被南越敌军擒获,二十四人的精锐,被严刑拷打,有人被折麽致死,更多的人受不住酷刑,却死守着不肯泄密,最后寻机会自尽。
严巍和其他两人活到了最后,说是活到了最后,其实是没能找到机会自尽。
其中一人没扛住酷刑,酷刑逼问下供出了军密。
敌军获得机密,三人便没有了价值,便成全那供秘之人求死的心愿,不再继续酷刑拷打,将三人痛快杀了。
……
“……在想什么?”
听到身边人喊她,沈盼璋回过神来,眼前氤氲起水汽,她垂下眸子,压住着心间的潮意。
府医已经帮严巍把伤口处理好了。
见她不吭声,脸色苍白,严巍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伤,轻拢了一下衣襟,遮了遮伤口。
严巍抬头看了眼旁边的沈盼璋,冷声吩咐:“我受伤一事不要声张,你们出去吧。”
府医和石山都出去。
屋内只剩了沈盼璋和严巍。
气氛静谧,谁也没有先开口……
好一会儿,传来一声低微的声音:“疼吗?”
沈盼璋声音很轻,但严巍还是听得分明。
默了默,严巍抬头,见沈盼璋垂着头,看不清她的眸色,他捏了捏手指,沉沉应了声:“嗯。”
见她不吭声,只是傻傻站着,严巍指了指床榻,语气生硬:“别杵着了。”
“你刚才在马车上说的,半年前给我送了信,是什么?”
沈盼璋抬起头,深深看了一眼严巍。
只见严巍眸中带着疑惑,显然并没收到那封信,怪不得……怪不得自见了她,他一直没有好脸色。
可是,饶是如此,他依然护着她。
望着他那伤口,沈盼璋突然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没什么,信上是想同你解释我改嫁一事。”
闻言,严巍盯着沈盼璋:“所以呢,你想怎么跟我解释?”
沈盼璋轻轻阖了阖眸子,深吸了口气,出声:“那时你战死的消息传来……你知道的,薛观安和我……曾有旧情。”
袖中的手颤抖着,沈盼璋紧握住手中的玉串。
“如今木已成舟,我已改嫁,还望你谅解……此后,你我互不相干。”
室内安静极了,严巍缓缓从榻上站起身,刚包扎好伤口崩裂。
“你。”沈盼璋看着他刚处理好的伤口又流出鲜血。
严巍走近她面前,抬手掐住沈盼璋的下巴,让她跟自己对视。
刚才瞧她神色黯然,枉他以为她在为他受伤担心……原来一切竟都是他自作多情。
她是怎么做到前一刻还在问他疼吗,这一刻就能说出这般绝情的话,严巍真想剖出她的心,看看到底是怎样的冷心寡情。
“枉我一直觉得你有什么苦衷。”
“若你只是改嫁,我能谅解,可不能是薛观安!”
严巍眼底一片猩红,死死盯着沈盼璋,逼问她。
“沈盼璋,你告诉我,你嫁给我的那三年算什么,算笑话吗?”
沈盼璋面色苍白,只觉眼前一阵眩晕。
严巍松开她,许是肩膀上的扯疼了,他微俯身,单手撑在桌子上。
沈盼璋狠狠掐住掌心,让自己强撑着应了句:
“是我对不住你。”
只得了这么一句,严巍低声:“滚,你给我滚!”
沈盼璋抬手扯下腕子上的玉髓手串,攥进掌心,串珠上浮雕刻着的经文硌的她生疼,她深吸了几口气,眸光恢复几分清明,正要转身离开,只听到身后传来严巍气急败坏的怒气:“沈盼璋,你真的没有心。”
屋门被重重关上,屋内传来一阵打砸的动静。
沈盼璋站在门外,跟府医和石山对上。
对面两人投来疑问,眸色复杂,尤其是石山,刚才还看到王爷抱着眼前这夫人,怎么转瞬又把人惹恼了?
“等他气消了,再帮他包扎吧,伤口又开了。”沈盼璋缓声嘱咐。
这次,把旁边的石山气笑了。
“沈二小姐,我家王爷刚拿命护了您,便是有什么仇恨,也不能这样没心没肺的走了吧。”
沈盼璋并未回应,只是兀自走出了王府。
“他大爷的,妇人心果然凉薄。”石山怒骂。
-
沈盼璋回到沈府,府中小厮说沈钊让她去一趟。
昨夜从郡王府同严巍一起离开,又在战王府宿了一夜,今日近黄昏才回来,沈钊叫她过去,想来是为了这事儿。
沈盼璋整理好思绪,去了沈钊的书房。
到了书房,沈钊却没多问,只问她:“回来了?文鹤可还好?”
沈盼璋这会儿身心俱疲,只随意敷衍了几句。
“嗯,王妃待他很好。”
“哦?王妃近来身体可安好?”
“……若父亲没其他事,我先回院子了。”
“我看严巍倒是不曾阻止你去见文鹤,上次他也派人请你去瞧孩子,你在南明待了近两年之久,鹤儿小小年纪,没有母亲在身边,总归是可怜,你不妨在京中多留几日,多去瞧瞧他。”
沈盼璋顿住脚步。
“陛下和晋王有意将翡娇郡主许给严巍,若是我时常去探望,岂不是给翡娇郡主添堵,惹得陛下和晋王不快。”
“……你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
“我劝父亲还是收起莫须有的心思,只要您不主动招惹严巍,等过了这阵,就算是为着鹤儿,严巍也不会再为难您这位鹤儿名义上的外公。”沈盼璋语气漠然。
沈钊被呛,面色微恼:“你,你……罢了,自十五岁我打了你那一顿,你总是记恨我,觉得我所作的一切都是害你。”
昨日沈盼璋去王府,马夫回来后告知了府里,知道沈盼璋留宿一晚,沈钊不得不多思虑许多。
但是没想到沈盼璋听不得他半点劝告,面上乖巧,实则倔得厉害,半点油盐不进。
“我真不知道那薛观安给你们灌了什么**药。”
听沈钊提起薛观安,沈盼璋回头看向沈钊,眉目轻蹙。
沈钊放下手中的茶盏,继续道:“不止你对他死心塌地,就连陛下也对他多有夸赞,难为陛下他老人家日理万机,今日竟提起南明知府薛观安,也是,毕竟薛观安曾是太子门下,陛下感念太子,连带着太子门下的旧人,也顾念着。”
四五年前太子负责治理南方水患,薛观安给太子出谋献策,让南方水患得治,是大功一件,此后薛观安多得太子赏识,倘若三年前不是为她得罪了禄王,薛观安本该前途无量。
但沈盼璋不愿同沈钊去谈论薛观安,她并未接话。
“父亲,我有些疲乏了,先回去了。”
……
“二姐。”
沈玺麟远远看到沈盼璋,走近了。
他担忧的打量着她:“二姐你,你衣角怎么有血,怎么了,可是出什么事了?”
沈盼璋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斗篷遮盖的没那么严实,还露出的一片衣角,染了一些不易察觉的血迹,是严巍的。
沈盼璋抬头淡淡看了沈玺麟一眼,又收回视线。
“不知道在哪里蹭上的,我先回院子了。”她不欲同他多解释,任他打量猜疑。
同往日一样,跟这个亲弟也很少亲近。
沈玺麟神色黯淡的目送沈盼璋回了院子,院门紧闭。
“玺麟。”
听到身后的动静,沈玺麟回头,看到裴氏。
“母亲。”
裴氏见沈玺麟站在沈盼璋院前,眉头紧皱:“不是说了让你离这里远一些,你怎么总是不听我的话?”
“我看二姐好像受伤了。”
“你快回院子,说了不要靠近这处。”
见裴氏动怒,沈玺麟叹了口气:“知道了。”
说完,扭头又看了眼沈盼璋的院子,这才缓缓离开。
裴氏望着沈盼璋院子好一会儿。
随后吩咐身后的赵嬷嬷:“明日叫华琼回来一趟,我有事同她商量。”
“不成,还是让她今日就来吧,哦对了,顺便请人去请那乌东的法师来一趟。”
赵嬷嬷望了裴氏一眼,见她又变得焦躁起来,赶忙上前:“夫人,不是说过几日二小姐就要离开了,您又何必着急?”
裴氏忧心忡忡:“我看大人又改了注意……嬷嬷,该怎么办,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夫人别急,等大姑娘回来再慢慢商议。”赵嬷嬷赶紧宽慰。
-
原定这个月动身回南明,沈盼璋又拖了两个月。
直到听刘河说严巍伤势已经大好,昨夜已经开始去军营,还偶尔带着小公子出门玩耍,沈盼璋这才放下心来开始筹划回南明一事,不论如何,她都要回南明,这次在望京待的时间太久了。
她知道,这一去,再回来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且那日那一遭,想必日后严巍更不会轻易叫她见鹤儿了。
……不见也好。
有她这样一个名声和命途都不好的娘亲,也不算是什么好事。
但事不遂人愿,不知道沈钊又是怎么想的,突然变卦了,不肯她离开望京。
沈盼璋一直没寻到离京机会,倒是先等来了薛观安入京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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