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夺而不得(一)

这日,来参加早朝的群臣乱成一团。

“简直是无法无天,荣骁王爷竟然假传圣旨,私自囚禁朝廷命官及其家眷!”

“就是,简直目无法纪!”

最激动的莫过于旧太子部下,翡珩太子礼贤下士,心腹幕僚大多是有才干的年轻人,最性情时一起陪太子秉烛夜谈朝中事,只为解决民生大计,薛观安更是年轻有为,颇受大家欣赏。

但到底人单力薄,自旧太子去世后,部下也逐渐失势,如今在朝中势力最盛的,是新太子翡渊的部下。

而严巍,即将成为翡渊的女婿,还是最受陛下看中的荣骁王。

帮他说话的才是大多数。

“哪里是假传圣旨,荣骁王身担平叛之重任,抓叛臣乃是本份。”

“就是,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个,叛臣该死!”

说这话的人还记得一年前的叛乱,叛军在京中杀人的惨状还历历在目。

“当初翡珩殿下惨死,你们这些人都忘了吗?竟然还帮着叛臣说话!”

听这话,立马有人拍案而起,怒斥:“叛臣?你们真是颠倒黑白,薛观安是太子殿下亲信,怎会是叛臣?我看就是有人公报私仇!”

“就是,公报私仇也不知道找个好点的由头!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严巍身边的大臣闻言,捋着胡子淡定回怼:“那可说不准,你们怎么知道他不是叛臣?再说了,王爷也没给他定罪,不过是扣着等待寻查,若薛大人真是无辜的,过些日子自然会被安然放回去。”

“欺人太甚!”

“到底是谁欺人太甚,夺人妻子的才是……”

“陛下,绝不可由着荣骁王借机公报私仇,律法公道必须要维护啊陛下!”

“够了!”

高堂上,年迈的陛下怒拍案,下面的群臣这才安静下来。

“退朝,荣骁王留下。”

陛下发怒,群臣结伴散去,一路上还在指指点点,没了严巍这个活靶子,有人想把焦点放在沈钊身上,可惜沈钊早已不见了踪影。

“沈大人清傲了半辈子,没想到临了让小女儿毁了清名。”

“是啊,怕是丢死人的心都有了。”

在一众对沈钊的同情嘲笑中,却有人发出了不一样的感慨:“这个老狐狸惯会做表面,实则不是什么好东西,有其父必有其女。”

大殿上,皇帝翡苍衰老的眸子闪烁着微光,他望着严巍半晌,只说了一句:“严巍,朕允你无上权力,你也要知分寸才是。”

严巍跪地:“臣心中有数,只是心有不甘,还望陛下体谅。”

“罢了,随你去吧,朕信你不会胡来。”

闻言,旁边的陪侍太监忘了一眼严巍,心中长叹一口,陛下真是老眼昏花了,这荣骁王日后怕是更会无法无天了。

走出大殿,严巍又遇到了在殿外等待的翡渊。

“殿下。”他微微颔首。

见不可一世的严巍唯独对自己有礼相待,翡渊心头的忌惮散去几分,他抬手拍拍严巍的肩膀:“沈薛二人背叛,孤知你心中还咽不下这口气,但这二人到底是牵扯甚广,你也要手下有分寸才是,再者,我同你身为男人,自然体谅你,但你可不要叫翡娇难过。”

“是,殿下教诲,臣记在心,改日就去看望翡娇郡主。”严巍面不改色。

“好,等忙完手头上的事,你们二人也该尽快成婚了。”

待翡渊离开,严巍原本柔和的面部轮廓又顺素锋利起来,望着那远去的背影,他眉眼中遮掩的桀骜毕现。

一炷香后,沈钊回到府中,面色难看极了。

“大人,发生何事了?”

一看见迎上来的裴氏,暴怒之下的沈钊抬脚过去,裴氏中了一记窝心脚,倒在地上,半天没缓过来了。

旁边嬷嬷赶紧将人扶起来。

“都是你生的好女儿,怕不是冤孽投胎,专门来对付我的!”

反应了一刻,裴氏在嬷嬷的搀扶下缓过气来,颤巍巍道:“可又是盼璋?”

沈钊甩袖离开:“除了这个孽障,还能有谁!”

裴氏跌坐回原地,满面泪痕,她掐住手心,对着嬷嬷哭诉道:“我大抵是上辈子造的孽障,她到底要害我到何时?”

嬷嬷嘴唇动了动,想到以往的劝词毫无作用,她又叹了口气,将话咽了回去。

傍晚,沈华琼闻讯匆匆赶回家中。

“母亲,爹爹回府中可说什么了?那严巍可说何时放了观安?”

床榻上的裴氏睁开眼看了一眼大女儿,又悠悠闭上了眼。

“王妃,今日大人回来后很生气,只说是二姑娘又惹恼了严巍,大人在气头上失控伤了夫人。”

“什么?爹又对您动手了?伤得重不重?”

沈华琼坐在床边,关切地看向裴氏。

裴氏睁开眼,缓缓摇头:“大夫来瞧过了,养上几日就好了。”

“爹他……”沈华琼一脸愤懑,但大逆不道的话最后还是咽了回去。

喂着裴氏喝下汤药。

沈华琼沉默了一会儿,出声道:“母亲,如今严巍为着二妹和观安的事大动干戈,这一年来父亲和二叔他们也时常被连累,也连带您日子不好过,我想去找严巍,说清楚当初的真相,只要他知道真相,说不定不会再对二妹和观安的事耿耿于怀。”

听这话,裴氏挣扎着坐起:“你疯了,万万不可!”

“可事情都到这个地步了,二妹那边也不一定能瞒下去。”

“不成,绝对不成,”裴氏突然变得歇斯底里,“若是叫旁人知道真相,你爹爹也会知道当初咱们瞒着他的事,还有你的婚事,你本就因子嗣一事在府中艰难,这下康王更不会再善待你,还有……若是严巍知道真相,他万一要把盼璋留在京中,你弟弟怎么办,咱们全家怎么办,她不能留在京中,不能再叫她害我,不能……”

“可是娘……观安如今深陷狱中,那严巍残虐成性,观安在他手底下定然受尽折麽……”

“啪!”

一记耳光重重落在沈华琼脸上。

“你愚蠢!糊涂!薛观安现在是你妹夫!用不着你为他担心!”

沈华琼捂着脸颊,泪眼婆娑。

“你自己不想活,我不拦你,但你想想你的芸儿茹儿,若是你的旧事闹得天下皆知,她们作为你的女儿,这一辈子都会受人诟病!”

眼见母女二人越吵越凶,嬷嬷赶紧进来劝阻。

待屋内重新静下来,只剩下沈华琼低低的啜泣声。

裴氏又恢复了以往的镇定,她沉声:“你二妹连文鹤都舍下了,看来和薛观安是当真的,不然她早就说出真相了,这次……就算她跟严巍说出真相,严巍也不一定信,她已经失去了最佳的时机,只要我们咬住当年的事不承认,事情还没到最坏的地步,这薛观安到底是旧太子幕僚,陛下早有旨意要善待旧太子幕僚,只要他清白,严巍不会要他的命,最坏就是脱层皮罢了。”

“我们一定要沉住气,千万不要让你父亲知道!”

……

一晃数日过去,沈盼璋被困在南巷的宅子有十日了。

这处上个月尚在重建宅子已经修缮好,竟是荣骁王府的产业。

宅中一砖一瓦,处处如前。

“娘亲,我下学了。”

门外老远就传来稚子清脆的声音。

沈盼璋放下手中的针线,起身迎出去,见严文鹤蹦蹦哒哒踩着积雪回来,走到门前,使劲跺了跺小锦靴上残雪,这才小跑着扑进沈盼璋怀里。

沈盼璋稳稳接住怀里的小人,抬头又看到缓步进来的男人,她原本柔和的眸色微变。

她记起十日前,他是如何凶神恶煞的将薛观安带走,又是如何威逼着她来到这里。

“我要你此后安安心心待在这宅子里,不再离京去南明。”

“只要你答应离开薛观安,我会绕他一命。”

“沈盼璋,你最好识相些。”

那日,他丢下一堆恶言,不肯给她任何说话的机会,就再也没出现过。

倒是严文鹤,这十日每日都会被送过来,只不过用完晚膳就被送走。

有严文鹤在,两人自然不会起争执。

一顿晚膳吃得安静祥和,严文鹤敏感的感觉到爹爹和娘亲不说话,但是他到底也七岁了,心里也有数,毕竟爹爹和娘亲不再是夫妻了,能坐在一起陪他用膳已经很好了。

所以这顿饭,他独自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很是满足,除却有一点他不太明白,都说娘亲有了新的夫君,怎么娘亲现在不去找她的新夫君了?

用完晚膳,严文鹤被送走。

“娘亲,明儿我再来,我想吃酥酪糕。”

沈盼璋蹲下身亲亲他肉嘟嘟的脸颊,含笑着应声:“好。”

严文鹤走了,严巍却没走。

看着眼前的男人,沈盼璋面上的笑意渐渐退去,转而眉心蹙起,她出声:“严巍,你到底怎么想的?”

严巍往前走了一步,让自己的影子完全将她盖住,他冷笑:“我猜你更想问,我到底何时才会放过薛观安吧?心急了?”

自那晚他凶神恶煞地将她带回这里,沈盼璋算是见识到了为何世人会说他不择手段,此前她从想到他会这般行事,简直是疯了。

眼下听他阴阳怪气,她心里也憋着一团火:“严巍,你到底闹够了没有,我已经改嫁,你不日也要再娶,你囚禁薛观安,将我困在这里,有什么意义?你若是心里还闷着气,你能不能直言告诉我,到底怎样才能让你消气?你能不能不要这样……唔……”

炽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唇瓣被狠狠咬住、撕扯。

沈盼璋瞪大眼睛,还没来及挣扎,双手便被一只温热干燥的大掌牢牢反钳在身后,身体已经被紧紧箍住,她丝毫动弹不得,只能任他低头咬舐索取。

不知过了多久,严巍松开她,望着眼眶通红,不知是气还是急,还在微微喘息的沈盼璋。

见她到现在还以为他是心有不甘,为了报复才将她困在这里,严巍心中郁结一团闷气。

可面上他依旧语气冷硬:“这下该明白了,既然你放着好好的妻子不当,那么我就要你做我的外室。”

沈盼璋哪里听过这样的羞辱,清泪如珠,沿着面颊滚落坠地。

严巍握紧手指。

“怎么,觉得羞辱?那你和薛观安重归于好,为了他放弃我跟鹤儿的时候,可曾想过我们父子二人有多羞辱!”

说着,严巍抬手捏住她的脸颊,手指压住她脸上的泪痕,继续恶狠狠道:“可就算觉得羞辱,再如何厌恶我,如何想离开我,但为了薛观安,你也得忍着才是,只要我高兴了,自然会放了他。”

说着,他凑近沈盼璋耳畔,语气极尽恶劣:“沈盼璋,嫁给我的那三年,每每与我亲近,你是不是都如鲠在喉,满心厌恶?”

沈盼璋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可出声时,语气带着颤抖和委屈:“我没有。”

“很好,我就喜欢听你这般说违心话,这样才对,你都能忍了三年,今日就继续忍下去,就当是为了你的心上人。”

听了这话,沈盼璋推开严巍,她往后踉跄几步,不知何时,她早已满面泪痕。

她颤着声:“严巍,你为何要这样,莫不是疯了。”

严巍垂眸:“是,你说对了,我疯了,我早就疯了,三年前在南越,在受尽酷刑和折麽的时候,我就疯了!”

“可你知道,我为何今日才疯吗?”

“你不知道,你也不想知道!”

严巍说着,原本平复的情绪又陡然激动起来。

他转身欲离开,离开前,他又缓缓道了句:“你今后就乖乖在这里,做好鹤儿的娘亲,做好我的外……”

最后一个字,严巍又咽了回去。

当初费尽心思、明媒正娶回来的妻子,他又怎么会想让她做外室,不过是气她,可气到最后,发现气得还是自己,只有在意这场婚事的人,才会耿耿于怀。

从一开始,他就落在她手里了,再难逃。

“沈盼璋,要怪,就怪你当初不信旁人的好言相劝,非要捡起我的木牌。”

无人知晓,在受尽酷刑时他都不曾落泪,却在今日情难自抑。

望着严巍缓行而去的背影,沈盼璋往前追了几步,最后又堪堪停下。

泪眼朦胧,思绪疯长。

原来果真是在那时候,他便喜欢她了。

明晚还会有一更~在写惹~

求戳个收藏么么么哒~

感谢营养液吖~

据说我们这儿今晚有大雪,明天早上不会要走路去上班吧,瑟瑟发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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