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情人(八)

夜神月拿出手机,想给L打个电话约他谈谈。

等屏幕被按亮,日程提醒突然弹了出来:

——距离情人节还有14天。

夜神月怔了怔,犹豫片刻,又把手机放下了。

昨晚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场大雪,屋外一片银白。夜神月站在楼梯口,听到二楼传来玻璃摔碎的脆响。

他上去敲响温特的房门。

过了好一阵,温特才来开门。开门瞬间刮骨的寒风扑面而来。

Omega脸色不太好,皮肤好几天没见光似的,白得有些病态。他解释道:“不好意思,刚才打扫房间摔碎了花瓶,是不是吵到你了?”

夜神月往屋内扫了一眼,只见地面满是碎渣。除了花瓶还有倒塌的柜子、沙发抱枕、价值不菲的茶具……凡是能扔的东西都在地上。

夜神月问他:“专员在里面?”

“没有。”温特笑了一下,说:“不过他最近哪里都不准我去。”

夜神月又问:“拜访邻居也不行?”

温特有些不明所以,犹豫道:“应该可以吧。”

“那我们走吧。”夜神月说着转身,却感觉脚下踩到了什么。

他移开脚,垂眸一看,发现是张巴掌大的纸片。大概是刚才温特开门时,顺势被风卷了出来。

纸面上漂亮的花体字张扬恣肆:

“在我这荒瘠的土地上,你是最后的玫瑰”

然而温特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又从上面踏过。

邻居家的女主人今天穿了身颜色极冷的青色旗袍,她吊着那双狐狸眼打量客人,活像主题鬼屋里披着人皮的女鬼,隐隐泛着阴气。

在夜神月的坚持下,女主人让两人进了门。

女主人正在准备茶水,她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回头向夜神月确认道:“你好像不爱喝红茶。”

夜神月看了眼墙角发黑的盆栽,满含歉意地对女主人说:“我为之前的失礼与误解向您道歉。如果我提前知道一杯热红茶,就会导致来自地球的变异植物迅速碳化,那么我一定不会害您损失一盆珍贵的花草。”

说着,夜神月顿了一下,又补充道:“还有,我喜欢红茶。”

温特不知道两人之前发生过什么,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来,只疑惑地看了看夜神月。

夜神月继续问女主人:“那天我帮忙搬上楼的黑色袋子,里面装的是营养土之类的吗?”

女主人沏好了茶端过来:“嗯,是营养土。”

“我还以为是犯罪工具或者尸块。”

听到夜神月毫无负担的笑声,温特接茶的手都不由僵了一下。

女主人倒是没什么反应,她和那盆碳化后枯死的盆栽一样,没有半分多余的生气。

直到夜神月把一张照片放到茶几上,对她说:“很荣幸见到你,吴心柳教授。”

女主人愣了一下,眼里掠过昙花一现的微光,却又很快恢复如常。

“您、您是……”旁边的温特站起来,不可思议地看着女主人。

核污染爆发之后,没有人不知道“吴心柳”这个名字。

她是土壤学方面的权威专家,曾提出了针对核污染进行土壤修复的可行性方案。

不过,没有人赞同她。

污染规模太大,用她的方案消耗大量人力物力,也至少要两百年才能将污染降解到安全范围,相当于全球进行一场大规模的愚公移山,谁也不知道在此期间要死多少人,说不准没死的幸存者都能直接变异到与核污染共存。

而且在这之后没多久,人们就发现了一颗与地球生态相似的星球,吴心柳的方案正好可以用来改造新居住地的土壤。

净土因此诞生。

吴心柳是对社会做出过巨大的那一小部分人之一,优先被列入了第一批移民名单。

但她最终却选择留在地球,选择和被命运抛弃的那“十分之九”共存亡。

女主人拿起茶几上的照片,面无表情地观察着上面的女人。

照片上的吴心柳刚过35岁,脸上没有妆容,腰背板直,短发利落,穿着灰色衬衫站在试验田里,手里抓了株不知道什么植物的苗,上挑的狐狸眼冷冷瞥向镜头,仿佛能将镜头外的人一眼看穿。她不苟言笑,身后正在刨土取样的学生们却一个个看着镜头傻乐。温柔的光镀在她身上,生命力穿透了她冷淡的外表。好像将镜头对准她的人,也正在对她说:“老师,别总是这么严厉嘛,你笑一笑呀。”

看了一会儿,女主人就把照片放下了。

除了那双令人生畏的狐狸眼,别的地方和她一点也不像。

照片里的吴心柳健康丰腴,和朝气十足的学生们站在一起,仍显得格外年轻,此时的她却干枯得像是所有养分被耗尽。长相被妆容长久遮盖,可即使卸了妆,也是老态与灰败。

“拜托您,拜托您告诉我……”温特眼里含着热泪,哽咽着恳求吴心柳。

吴心柳端起茶杯,盯着水面漂浮的茶叶,缓缓开口:“地球十分之一的人口成功移民到净土的第二年,地球就和净土彻底失联了。”

当时有无数种猜测,像是因为某些技术上的问题,净土难以和地球维持联系;又像是净土遇到某种灾难,已经彻底毁灭。

但是猜测最多的,还是地球被净土抛弃了。

移民净土的“那十分之一”,身上流淌着地球的血脉。“被命运抛弃”和“被挚爱抛弃”,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绝望。

不过,总有人还保持着希望。

选择留在地球的科研人员继续研究如何降解污染,经过4年的努力,终于有了重大突破。但是需要净土提供大量帮助。

经过讨论,上百名各个领域的精英抱着最后的希望,踏上了寻找净土的征程。

“活着来到净土的专家只剩下5个人。就像大家猜测的那样,净土抛弃了地球。因为没有余力拯救,所以也不想再给地球希望。”

吴心柳喝了口红茶,平静地陈述道,“他们想让我们留下,一起打造第二个地球。没有人愿意。另外4个都自杀了,只有我一个人逃走。”

夜神月听完,和吴心柳一样,没有太大的感情起伏。

“没有余力拯救。”温特重复着这句话,泪如雨下。

但他没有失控太久,Omega用那双漂亮的眼睛凝视着吴心柳:“谢谢您告诉我真相,还有很多人都等待着这个真相。我们一直在找您。”

“我帮不了你,或者你们。”吴心柳毫无动容。

“净土可以救地球的!您明知道可以!难道您不想回到地球吗?不想念远在地球的亲人吗?”

吴心柳没有作答。

夜神月替她解释道:“净土要帮助地球,先是放弃一切,从科技发达、生活便利的现在,退回到食不果腹的饥荒年代。接着,长久保存联系,会让地球因为没有得到移民机会、心怀怨恨的极端分子有可乘之机,净土和地球会有战争、掠夺、屠杀。不断上演人类自我毁灭的悲剧。”

温特恼怒地盯着夜神月,质问道:“人类都能从地球移民到另外一个星球,难道就不能一起找到别的出路吗?我们怎么能冷血到放弃地球上的亲人,自己苟且偷生?”

夜神月沉默片刻,问他:“为什么让小九跟踪我?”

温特余怒未消,十分不耐烦:“我只查到半年前从地球过来的科研人员可能住在这里。他们说那个人会给予别人一些帮助,那天你救了我。”

夜神月点点头,“我猜你也是把我当成了吴教授。当时还特意当着我的面挑明了专员的身份。”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又问:“你就不怕发现我……应该说吴教授,你就不怕专员发现吴教授的身份?”

当事人平静地喝着红茶,任由他们吵闹。

“偷偷摸摸出去找人,风险更大,不如直接住进来当邻居。”

刚解释完,温特又看向吴心柳,劝说她道:“吴教授,跟我们走吧!我们会让你住在更安全的地方!”

吴心柳木然地摇摇头,说她哪里都不想去。

温特还不死心。这时,夜神月站起来,把手按在他肩上,告诉他:“小九死了。”

温特顿时愣住。

“小九按照你的吩咐跟踪我,在被我抓到后,他编撰了一些理由,自称是那天企图侵犯你的犯人的弟弟。甚至对我的诸多疑问对答如流,想必排练过无数遍。他胆子很小,却愿意跟着你冒险,使用你偷来的军用设备。”

听完夜神月的话,温特终于不再执着于让吴心柳跟他走。

他脸上浮现出了某种沉痛的悲哀与困惑。

夜神月松开手,面向吴心柳道:“请问您家里有玫瑰吗?我只为寻求玫瑰而来。”

夜神月直白地向吴心柳表达来意,同时也做好了再一次失望的准备。

“还剩一株在温室里,最近快开花了。等它开花后,你就拿走吧。”

没有迂回,也不需要什么条件,她就这么平淡而又自然地告诉他:有玫瑰,可以拿走。

绕了一大圈,玫瑰竟然就在离夜神月最近的地方。

还没等他感慨完,温特突然又激动地追问起吴心柳:“吴教授,玫瑰只有您手里才有吗?您有没有把玫瑰分给其他人,或者托别人售卖?”

吴心柳说她送过一些玫瑰种子给生活困难的花匠。

温特嗓音沙哑:“什么样的……花匠?”

“长相不太记得了。只记得少一条腿,装了假肢。”

闻言,温特脸色一变,长久地说不出话来。

之后他起身告辞。一个踉跄,差点摔在地上。

所有的线终于连到了一起。

温特走后,夜神月又向吴心柳提出请求:“我能去看看那珠玫瑰吗?”

吴心柳好像没有任何需要隐藏的秘密,或者,她早已不再关心是否有什么事情是她需要保守的秘密。

她带夜神月打开了那扇曾令他起疑的神秘之门。

客房改造的小型温室,靠窗放了个很大的换气箱用来给植物通风,沿墙置着两个花架。补光灯下,大大小小的花盆里鲜花盛开。

夜神月很快找到了他想要的玫瑰——繁茂的枝叶间缀着许多花苞,花已显色,确实快开花了。

他看到温室里还有一张桌子,上面放了不少药剂,甚至用福尔马林浸泡着一些皮肤标本。标本旁边放着一本杜拉斯的《情人》。

夜神月问吴心柳:“我能帮您做点什么吗?”

吴心柳抬眼看了看桌子,说:“治好我的病。”

要么什么要求都不提,要么一提就是难以完成的任务。

不过这个任务听起来可做可不做,没什么压力。夜神月拿起桌上装皮肤标本的小瓶子,示意道:“那这个,我先带走吧。我尽力而为。”

这边他刚把标本装进兜里,客厅就传来开门的声音。

赛西回来了。

然而,还不等夜神月跟他打招呼,赛西就愤怒地指向门口开始送客:“出去!”

因为服装臃肿,他看起来就像一只生气的河豚。

目的达成,夜神月也识趣地离开温室打算回家。

他听到身后的赛西压着火跟吴心柳说话:“老师,我们不是说好了不让其他人进门……”

夜神月突然停下来,回头看吴心柳。望着她那双冷漠的狐狸眼,念出记忆里的字句:

“我觉得现在你比年轻的时候更美,

“那时你是年轻女人,

“与你那时的面貌相比,

“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面容。”

赛西没理解夜神月的用意,有些莫名其妙。

吴心柳愣了愣,随即,唇边竟然有了一点笑意。

夜神月下楼,看到L站在院子里。

他穿的单薄,甚至光脚踩雪地。

天上又开始落雪,纷飞的雪花好像勾着千丝万缕,把L缠进他人难以踏足的领域。他仰起头看雪,侧脸瘦削,眉眼用了最浓重的笔墨,嘴唇和皮肤却失血般地显得苍白。

“进屋吧,外面冷。”夜神月提醒L。

L头也没回:“月先进去吧,我透透气。”

夜神月皱眉,转身去后院。

后院的游泳池几乎没用过,平时用防水布盖上防尘防雨,还算干净。他用泳池自带的清洁模式清洗了一遍,然后开始放温水。

L好奇地凑过来看看:“月在做什么?”

“你不是想透气。一会儿泡在温水里透气。”

L笑起来,问他:“月不生我的气了?”

“怎么可能不生气?”夜神月板着脸,控诉道,“我易感期容易失控,你给我打镇定剂倒也罢了。但是你易感期的时候,分明是你先哄我上床,结果你还……”

“那你愿意吗?”L突然打断他。

夜神月觉得好笑,“都到那一步了,L难道还不清楚我愿不愿意?”

“我是说你在下面,你愿意吗?”

“……”

见夜神月无话可说了,L摊开手,理所当然道:“看吧。我也不愿意。”

两个人都是Alpha,L还是优性A,在本能的驱使下怎么可能甘心屈居人下?

不过夜神月并没有就此打住,L的“罪状”可不止这一条。他盯着L,陈述道:“从一开始你就不是为我而来,却让我错以为你对我上心。”

L感觉到事态又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正想开口说点什么,可夜神月却完全没给他机会:

“因为吴教授住在这里,你搬过来正好近水楼台。那天你也不是去酒吧找我,而且想去找我那个知道安全中心内幕的同事。还有塞西,你缠着他大概是因为他不让你接近吴教授,所以就干脆从他那里入手。”

夜神月越说越来气,又不满地补上一句:“我说怎么会那么凑巧,每次都能遇到。”

对于夜神月的不满,L无计可施,他承认道:“基本上就是月说的那样。”

说完就等着夜神月继续发作。

然而,夜神月只是问他:“你现在有危险吗?”

L微微一怔,解释道:“我在调查吴教授的时候,被安全中心发现了,不过他们没查到确凿证据,再加上基因研究所的人不能随便抓,我现在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

“基因研究所是做什么的?”

“研究如何确保新生儿是优性A或者优性O。”

“吴教授是Beta。”夜神月若有所指。

L附和道:“我也不赞同这种筛选方式。”

夜神月抬起头,看向二楼温特的窗口,“你和温特谈过吗?他也是为了吴教授而来。他和一部分不愿意相信净土官方的人,一直在寻找真相。”

L毫不留情地回答道:“温特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我需要有效的人证和物证。”

夜神月企图纠正他:“L是不想把无辜的人牵连进来吧。”

L用他那双漆黑如墨的双眼注视着夜神月,良久,才开口对他说:“那是月自己的臆断。”

夜神月没有反驳。

鉴于夜神月现在已经不再归类于“什么都不知道”的那部分人里,他主动提出自己可以帮助L。但L似乎并没有和他深入谈下去的打算,只是说:“那么,提前跟你说声谢谢。”

此时游泳池里的水已经放满,水面雾气缭绕。夜神月脱掉外套,直接跳进池子里。

他溅起的水花打湿了L的头发。

夜神月站在水池里,向L伸出手,要牵他下来。

L站在岸边,久久没有回应。夜神月里面穿了件衬衫,衬衫被水打湿后底下的身体隐隐可见,他就那样等待着,像只引诱岸边人下水的海妖。

L都能想象出水面下他藏起的尾巴。

不过,最终他还是抓住了他的手。主动上钩。

随着L下水的动作,池水瞬间被搅乱。

隔着水雾,夜神月看到L漂亮的黑色瞳仁晕着灰,显得沉寂而又野性。碎发被打湿,变得服帖,嘴唇同样湿润。他想看到他苍白的唇被吮出血色,喘息和水雾交融在一起。

“月,松手。”

L想抽回那只借力的手,一时间竟然没能挣开。

夜神月用了劲,将L的手攥的更紧,他垂着眼,视线停留在他微微张开的唇,“无论你怎么对我,我都不会再生气,只要你……”

L听到夜神月温柔的嗓音沉下来,又存心吊着他似的,拖长了尾音。

他顺着他的话问道:“只要我什么?”

夜神月凑上去碰他的鼻尖,言语之间是不加掩饰的痴迷。他说:

“允许我亲你。”

《该死》真的是月L!我们卡密就是攻啦!竟然屡次被质疑(已经有那么三四五六七**十次啦),个人尤其爱好一些攻勾引受和受墙纸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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