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心坐在病床前,静静地看着陈丽霞。
“吃点东西吧于心。”邓风走上前,把一旁的台灯打开。
于心摇摇头,她说:“我要等外婆。”
这时已经晚上八点二十,可是她肚子一点也不饿,她双手握拳放在大腿上,手一直在发抖。
这个时候,她真希望她能有爸爸妈妈在身边。
“风哥哥。”
“嗯?”
“我想我爸爸妈妈了。”
简单的一句话话,却道出了无数的心酸。
“于心,你还是应该吃点东西,你这样外婆会担心的哦。”
邓风刚刚接到电话的时候,他能感觉小姑娘的沉稳。
像是经历过很多次,又像是内心强大,反正他估摸不出来。
眼前的小姑娘的辫子散乱了,眼圈红红的,一只小手搭在一只大手上,摩挲了好多次。
直到陈丽霞的手动了,于心才决定吃东西。
她拿的是一个小小的橘子,剥开,然后对外婆说:“外婆,你醒了。”
陈丽霞看着外孙女蜡黄的小脸,一眼看穿:“怎么,晚上没吃饭?”
小姑娘一下子抱住外婆:“你不要走,不要走,走了心心怎么找爸爸妈妈!”
“傻丫头,我都跟你说了,我们一起等。我都跟你说了,你爸爸妈妈都是好人,他们忙完事情就会回来了。”
“可是你每年都这么说,他们会真的回来吗?我刚刚用你的电话打给妈妈爸爸,为什么是关机?他们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说完,眼泪扑簌簌掉。
“傻瓜。”陈丽霞安慰她,“爸爸会回来的。”
外孙女已经没了母亲,现在剩下她和那个不知道去哪里的女婿。
得知女儿消息后,她发誓一定要等女婿回来,她要把完完整整的女儿交给他。
她自认为自己没有了丈夫,其实自己是活不下去的。后来发现,其实自己能够支撑,她有信念,有执着,她完全可以撑起自己。这么多年,她每次都在想各种理由,就连女儿出事都想过。可是面对眼前跟女儿小时候五分相像的外孙女,却又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她从不把表情露于色,她只会自己苦。
陈丽霞看了一眼邓风,邓风解释了刚刚的情况,然后接着说:“您要住一个晚上,我得帮您弄个住院手续,医生说阑尾炎要静养。然后警局那边我们回头把相关的东西带回给您看,您签个字就成。”
陈丽霞撑着身体站起来,摇了摇头:“不用了,我回家养一养。”
“这怎么行?”邓风一惊,连忙扶着陈丽霞躺下。“医生说过了,我必须得完成,不然回头医生说我们不够好好负责。”
说完,他走出了病房。
他在护士站办手续,按照规定去楼下交钱。他坐到电梯来到一楼,电梯门刚打开,他和等电梯的其中一个人对上了眼。
人群里,那人穿着一身休闲装,留着一头利索的短发。他身材挺拔,看着有五十岁上下,两鬓发白。
“何局!”
邓风朝其敬礼,或许是太大声,周围人都看着他们。
“小点声。”何志平示意他,然后开始跟他寒暄。“怎么,你生病了?”
邓风解释:“不是我,是我邻居,她外婆生病了。”
何志平若有若无地哦了一声,接着说:“哦,我来看看我丈母娘。”
“阿姨又不舒服了?”
“老毛病了,都快八十岁了,居然把腰扭了。”
“年纪大的老人确实应该注意一点。”
何志平连连赞同:“所以说啊,你们年轻人一定要多注意老人的身体,趁年轻多陪陪。”
何志平跟着邓风去交钱,在这个时候他接了个电话,接之前先让邓风等一下。
邓风见是局长要求,自然也不敢乱走动。
电话打完,何志平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
现在是晚上探视最后的时间,所以这一次的电梯里的人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何志平全程精神集中,他时不时问一句邓风:“最近的案子,查的怎么样了?”
“诶,别提了。”邓风一边一手插兜,一边用一双眼看着电梯的按键。“说起来世界真小,那具尸体是我邻居的女儿,你说巧合不?电视剧都拍不出来这样的。今天又受到古惑仔的气,我才懒得跟他们解释。”
何志平陷入了简短的沉思,直到电梯声响。
刚到六楼,于心朝着邓风跑过来,拉着他的手。
“爷爷好!”
何志平看着眼前的小女孩,女孩眼睛亮晶晶的,正对着他笑。
“你好。”
一瞬之间,一切皆是定数。
“风哥哥,外婆想喝粥。”
“是吗?要我回去做吗?”
小女孩笑着说:“你会做吗?”
邓风颔首:“当然。”
何志平弯下腰问小女孩:“怎么了,外婆生病了吗?”
小女孩点点头:“嗯,肚子不舒服,缝了一条小虫子。”
何志平摸了摸她的头。
邓风把小女孩拉到自己的身边,对何志平说:“何局,您去看您丈母娘吧,我邻居这边有我就行了。”
何志平看了看手表,说:“现在时间也晚了,估计也睡了。”
何志平跟着他们来到病房前,他透过玻璃窗看了看,正好能看见一个女人躺在床上。
他和女人对上了眼睛,大概是被突然看了一眼,何志平很快就别过头去。
“小姑娘。”何志平蹲下看着她,问她:“小姑娘,怎么就你一个人,爸爸妈妈呢?”
于心抬头看着邓风,又看回何志平:“爸爸妈妈在外面,不在家。”
她说谎了。
外婆也教过她,外面的人不一定会跟自己说真话,如果要保护自己,也可以适当说些假话,这没有错。
“真乖啊。”
何志平看着小女孩,多年前也是有这样一个小女孩跟她一样。圆溜溜的眼睛,模样也伶俐。相对比之下,这个小女孩跟她唯一的区别,那便是眼神。
小女孩的眼神里透出一丝成熟,是这个年龄没有的。
“小姑娘,你吃饭了吗?”
于心本想说没有,但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点了点头。
何志平也不怀疑,他说:“里面那个人是你的外婆,对吗?”
小女孩看着眼前穿警服的男人,点了点头。
因为从何志平的眼神里,她觉得自己做错事了。
她记得以前隔壁邻居是个坏人,他家隔三差五都有警察来找他。有穿警服的,有穿便衣的,不过大部分都是警服。其中有个警察的眼神,就跟如今的何志平一样。
那般漆黑,那般凌厉,那般神秘。
她并不喜欢那个地方。那个地方很乱,各种人都有,可是没办法,外婆在那跟人一起开服装店,她负责给人做旗袍,这里离着近。
再后来,外婆赚了些许钱后,就带着她辗转来到了这个城市。
“小姑娘,这么晚了,你要不吃点东西吧?”
于心摇摇头:“饱了不用吃了。”
她的语气带着淡淡的苦涩,像是刚哭了。
邓风安慰她道:“那等会儿哥哥陪你去吃。你就在这等我,我去跟你外婆请示一下。”
说完,他走进了病房。
邓风去的时候,小女孩就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很安静。
她低垂着头,何志平看到就想起了自己的孩子。
他不是不知道那个案子。
现在明明是最需要爸妈的年纪,可如今妈妈死了,爸爸……
想到这,何志平咽下喉咙,掏出手机。
邓风跟于心在一楼电梯前跟何志平道别。
现在晚上九点,邓风看了看表,说:“我们去外面吃吧。”
于心紧紧拉着邓风的手,说:“好。”
邓风选择了一碗馄饨店,那儿生意很好,他找到了两个靠里面的靠墙座位,并点了一碗鲜肉馄饨,还外带了一碗白粥。
点单的时候,于心发现他手里的手机在不停地闪。
看到第十六次闪的时候,于心说:“风哥哥,你的手机。”
邓风打开手机看了一眼,那是十几条的微信信息,里面有好几个今天有关白南案的事情。冯莹说对于这个人要重点观察,其次就是查出他是正竹帮成员,如果可以的话,可以通过他一网打尽。
馄饨呈上,上面一共九个馄饨。
于心并没有马上吃,而是要来了两个小碗。
她把馄饨分好,推到邓风面前。
邓风不吃,她也不吃,就这么干巴巴地等。
直到邓风收起手机,才发现眼前的馄饨快凉了。
“怎么不吃?”
“等你一起吃。”
她双手自然地垂在桌子上,眼睛正看着他。
邓风也不好不吃,只好吃了一口。
小女孩见他吃了,自己也捧着碗吃了馄饨。
很快,馄饨只剩下了最后一个。
于心并没有吃多一个的习惯。
以前在家里,她们家的东西都是偶数份,偶尔会来人的话就会多做一份。于心被陈丽霞教过,要自己吃自己那份,要吃多一份就要去询问一起吃饭的人,如果大家都不吃,自己才可以吃。
“怎么不吃?”
邓风的眼睛跟她对上,于心摇了摇头,趴在桌子上。
最后谁都没吃那在碗里的馄饨。
·
齐建坐在地上,背靠着床抽烟。
他这一晚一直都属于浑浑噩噩的状态。
手机响了四五回了,他硬是一个也没有听。
直到第七回,他终于揉了揉眼睛听电话。
“靠,你怎么才接电话?”
电话那一头是正竹帮第四头目,木虱。
“怎么了木虱?”
“老大又有进一批新的罂粟花,让你去验货。”
“验货?”齐建吹出一口烟,“哪里来的?”
“这一次是缅甸,走了水路,一共三斤。”
齐建用两根手指搓了搓烟,语气平淡:“我等会儿就去,老地方是吗?”
他的右手连着烟搭在膝盖上,手机免提放在床上。
“对。”
电话挂断,齐建吹完一口烟就把它放在了烟灰缸里摁灭。
望着之前的未接电话,他忽略了,直接跳到了短信。
短信只有一条,时间是二十分钟前。
他仔细看了一会儿,嘴里拟定着什么,默默记忆。
看完,短信删除,走出门。
房间外,没亮灯,外面空无一人。
他只身一人拿着车钥匙离开门,消失在黑暗里。
开了近一个小时的车,齐建来到了一家工厂前把车停好。
工厂在郊区,已经破落,但往里面走还是新的。
齐建打开手机手电筒,熟门熟路地往前走。他一手插兜,嘴里还叼着一根刚点上的烟,这里没有灯,所以在夜里也只剩下了一道橘色的柔光与之相伴。
也不知道走了多少路,终于看了些许光亮。
那是一个大门紧闭的加工厂,大院子里养了几只德国黑贝。
齐建推开门,其中一只狗朝他扑来,正在不停地蹭他。
“Jack,回头我再来找你。”
小狗懂了,又回到自己的狗屋里去了。
齐建还没进去,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清香略苦的味道。
他用力一吸,转了转头就进去了。
“喲,来了!”
木虱侧躺在行军床上,一条腿屈着,用小眼睛眯着看他。
“嗯。”
齐建关上门,看了一眼周围的情况。
不大的房子里加上他有五个人,剩下的人除去木虱,剩下的人都两个为一组在吸食。
“干嘛在这吸,猛虎哥的据点还要不要了?”
说完,齐建用手扇了扇周围的白烟。
越靠近,难闻的味道就越恶心。
“就试试看,刚刚提炼的。”
木虱从床上下来,一手插兜,裤子也没有提好。他脖子上有一条金链子,走过来的时候随着脖子在动,一闪一闪的。
“这不瘾来了嘛。”木虱从口袋里掏出一包新烟,“试试,要是觉得好,我回头去马来给你带。”
齐建接过。
那是一盒红黄相间的烟。
齐建眯眼看了看,这是来自马来西亚的77丁香烟。
“不用了,你这烟留着自己抽,我还是习惯抽国内的玉溪。”
他交还给木虱,木虱用粗糙的手回绝。
“山豹,你都卖命这么多年了,哥总得靠靠你。”
木虱露出笑意,嘴里一口黄牙让齐建不由地泛恶心。
“那我就接了,谢谢你。”
齐建把烟放在口袋里,问他:“你的货呢?”
木虱拍了拍手,地上蹲着的其中一个人站了起来,进了里屋。
过了一会儿,那人拿着一个银色箱子走了回来。
“木虱哥,放哪里?”
木虱指了指桌子:“就放这。”
那人把箱子打开,齐建看到了里面的货。
箱子里,是一朵又一朵被玻璃罩保护的罂粟花。
“这只是一部分,先给你看看我自己觉得好的。”木虱咬着烟,一只手搭在齐建健壮的肩膀上。“如果能卖好价格,这次我们兄弟俩平分!”
说完,木虱用手拍了拍他的胸脯。
花多艳丽啊,可惜都有毒。
人都不能看表面,更何况这些花。
罂粟花以大而艳丽闻名,其中以红色居多。
或许是红色鲜艳能带来好运,每一次猛虎入货的时候都会格外留意红色。
他最忌讳的颜色就是白色。在他看来白色代表死亡,代表结束,而不代表财运亨通。
齐建拿出其中一个玻璃罩子,说:“这个成色不错。”
木虱才不懂这些颜色,他只看眼缘。
“成色好又如何,不如那些女人,两腿之间那玩意儿最宝贝!”
“……”
众人皆知木虱以色字当头,无论说什么,最后的话题总会落回在女人的身上。
齐建开玩笑问他:“那……你认识那么多女人,就没几个入你的眼吗?”
木虱听不懂玩笑话,开始自顾自地想:“当然有。经过我手的女人那么多,也就一个吧。女人嘛,照理说疼就够了,事后给点钱打发就可以了,可是她呢,偏偏死也不从,说自己有丈夫有孩子,让我别拿她寻开心。可她那脾气正中我下怀,我岂能不上?”
齐建耸肩,不做回复。
他低头看着罂粟,木虱的话还没有停:“山豹,这么多年了,身边怎么也没有一个称手的?男人嘛,要定期发泄一下的,不然身体会不行的。”
齐建摇摇头:“要什么女人,女人在身边不能成事。”
“还得是你啊山豹,这么多年那么多女人,你硬是一个人也没看上。要不然怎么猛虎哥说你是属唐僧的呢?”
齐建赔了个笑脸,又说:“干我们这行的,迟早会被女人卖的,到头来想哭还来不及呢。”
这些年,齐建看过的罂粟不在少数。
他并不是负责这些的,只是有次无意间选中了一批罂粟花,那朵罂粟花质量很高,成色很好,提取出来的精华用于药物中有了最高的销售量。从此以后,猛虎就又给他了一项任务,让下面的人入罂粟花的时候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齐建。
在猛虎看来,齐建是他的招财人。
但他从来不随便与人为伍,这一点很多人都对他心存芥蒂。
他不碰那些药物,更不碰那些形形色色的女人,他只碰烟。
他嗜烟酒如命,周围人想用女人巴结根本无从下手。
他爱的东西都很平价,在随处可见的地方都能买到。很多人都觉得他太过于平淡,那种平淡属于对生活的厌倦,也属于对自己的伤害。
因为在他们看来,他完全可以过一个常人都能有的富足生活。
尤其是猛虎。
猛虎从未见过他给自己买过一件像样的衣服。不比他们的世界,齐建的生活从未见过彩色。他永远都是以灰色、黑色为主的色调。
一想到这,齐建整了整衣领。
“木虱,这批货,多少钱买的?”
木虱点了一根烟,甩了甩火柴将其扔在一边:“三千一斤。”
“三千啊?”齐建皱眉,“是不是少了点?”
“白菜价。”木虱吹出一口烟,拿出手机转了一下。“我买亏了?”
齐建瞥了一眼,是一个按摩馆的电话。
他曾去过一次,只不过在那次他什么服务也没做。
“那倒没有……”齐建上扬嘴角,“你就在女人身上还有那么点价值。”
“你啊!”
木虱说到这笑了笑,露出一口黄牙,拨通了电话。
写到这就想起了杨昭问陈铭生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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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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