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小女孩接过单子,她看了一眼,对齐建说:“叔叔,我们的烧饼卖完了,但是我可以给你装豆腐脑。”

齐建正低头发呆,没有理会小女孩,直到白南又示意了他一下,他才反应过来。

“豆腐脑还有多少?”

“嗯,还有一碗,你要吗?”

“多少钱?”

齐建一边说,一边掏出手机准备付钱。

等他拿出手机才发现,这个地方别说二维码了,连微信和平台支付的的标识都没有。

“等下算吧叔叔,你们点的东西还挺多的。”

小女孩放下单子,独自一个人来到后厨。

齐建怕小女孩不安全,他本能地跟在了小女孩的后面。

小女孩瘦瘦小小,她扎着两条辫子,正搬着小凳子把豆腐脑放到微波炉里热。

齐建不由地想起自己小时候。

以前的他也是这样,不过他怕影响亲戚休息,所以一直吃的都是冷饭。

寄人篱下,想的总比别人多很多。

热好豆腐脑,小女孩慢慢地用手套打开微波炉,然后把豆腐脑端了出来。她见齐建在门口站着,抬头看了一眼:“叔叔,你是在找洗手间吗?”

齐建赔了个笑容:“对……对啊,请问在哪里呀小姑娘?”

小姑娘扬了扬下巴说:“在你后面,不过门不太好关了,叔叔要小心点哦。”

齐建来到洗手间,也确实如小姑娘所说,这家店的洗手间门不太好关,门锁是坏的,门把也有松动。

齐建放眼望去,洗手间并不不大,但很干净,瓷砖擦得很亮,比一般小馆子都要好。

他打开水龙头用水洗了个脸,看着镜子前的人,齐建总能看到昔日年轻的自己。

为了掩盖自己的白头发,他专门去染了个相似的颜色。

有的时候他真的很想问自己,他到底是谁?

都说人都要向前看,可是在齐建的心里,过去就是他的一生。

虽说幸福太短,但是余生还很长。

既然选择了,就不能容许他有任何后悔。

走出洗手间,白南已经开始吃上了,他示意齐建:“哥,这个好香,你尝尝。”

白南是南方人,平日里很少吃豆腐脑。他跟齐建说过,南方有一种甜品,名字叫豆腐花,是甜的。

齐建问小姑娘:“你家的修理箱在哪?”

小姑娘托着下巴思考着,给出答案:“我们家都叫小卖部的叔叔来修的,外婆没买工具箱,所以家里没有。”

“那叔叔帮你把门修好,好不好?”

“真的吗?”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叔叔你真好。”

“你不怕我骗你吗?”

小姑娘摇摇头:“叔叔,你是好人。如果你骗我,刚刚就可以骗我了,为什么还要帮我修门?”

齐建又说:“可是我如果帮你修了门,最后骗了你呢?”

小姑娘看着他,一脸真诚地说:“我外婆说坏人大部分都很自私,所以如果叔叔是坏人,是不会把食物分享给自己的朋友的。”

原来刚刚他们吃豆腐脑的时候,小姑娘看见他们一前一后拿出两个小酱油碟分豆腐脑。就在刚才,在这不大的小餐馆里,在两个男人等着小女孩外婆的功夫,他们已经把一碗豆腐脑吃完了。

但显然,豆腐脑并不能有十足的饱意。

一想到这,齐建的肚子响了起来。

面对这个情况,小姑娘当然不会白白让齐建干活。

她去了隔壁小卖部买了不少零食,本来齐建想帮她给钱,但她拒绝了他的好意。

她手里捧着一个不大的储钱罐对齐建说:“叔叔,我有钱,你不用给我。外婆说了,出门在外不能欠别人钱,也不能随便借别人钱。”

齐建望着她的储钱罐,看着有些旧了,那是一只可爱的粉色小猪。

小猪的一只耳朵缺了一角,齐建看着那一角愣得出神。

“叔叔,走吧。”

齐建拿着工具箱来到洗手间的门前,他问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叔叔叫什么?”

“我叫齐建。”

小女孩先是默念了一次,然后对他介绍自己。

“我叫心心。”

“哪个心?”

“开心的心。”

心心看着齐建,齐建正用着螺丝刀在修门。

在她以前的记忆里,这些事情全都是外婆一个人在做。

“心心几岁了?”

“七岁半,上二年级。”

“唔……”齐建轻轻笑着,露出右边的酒窝:“上学开心吗?”

“还好吧。”心心的眼睛看着他的攥着扳手的手,“我很喜欢上学。”

齐建发起感叹:这年头喜欢上学的小孩真的很少。

说起来,心心还是第一个看他的样子不害怕的小孩。

哪怕他的脸都是伤痕,眉毛也断了一角,但心心一点也不害怕他。

“叔叔,你眉毛为什么是断的?”

“这个啊……”齐建摸了摸自己的断眉,“我自己不小心修眉毛的时候弄断的。”

他怕孩子吓到,就用了一个温柔的理由。

“那疼吗?”

“疼啊,我都流血了。”

“那有上药吗?”

“上了,叔叔很勇敢,没有哭。”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耐心,大概是从孩子里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唯独只有记忆能够支撑他。

记忆时而模糊时而清晰,更多的是带来梦醒时分的痛苦。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他想简思,想过去,想每一个朋友。

他依稀记得简思在他离开的那一天曾经跟他说的话。

“这次生日又不能过了吗?”

“没事儿,就是个生日,这几年咱们不都一起过了?”

简思低着头,看着他的一双白色运动鞋。

鞋子非常干净,是她早上跟他一起刷的。

四天前,他刚刚忙完一个非|法药品案。

这一次在家休息很简短,他只在家休息了两天。

当时她知道他要出任务,她问了他几天回来。

这一次,他并没有给出准确数字。

“于归,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你还不相信我吗?”

“当然相信,只是你这次能早点回来就好了。”

他当时半个身已经在门外,听到她在反复叹气,眼神还落在他的手上。他的手还握着门把手,那门把手昨天晚上刚修好,若不是他下班发现的早,家里早就闹贼了。

她很少说这样的话,但她的双眼看着他时,他的心都要碎了。

“会的,你放心,记得去祭拜我妈妈。”

“我知道的,等你这次回来,我就跟你说个好消息。”

他笑:“什么好消息?”

她走上前抱住他的脖子,轻轻地踮起脚吻他的侧脸:“等你回来再说。”

他回吻她的额头,又捏了捏她的脸,最后抱了抱她。

可是他在那天之后,再也没有回到她的身边。

如果能够预知,他一定要把她抱的紧紧的。

修好了门,心心又请齐建喝了饮料。

此时的白南已经饿翻了天,他问心心:“丫头,你外婆怎么还不回家,我可饿着呢。”

心心朝他撇了一嘴:“你要是真的饿了,我可以给你做煎鸡蛋。”

“当然!”心心又补了一句:“如果你不嫌弃的话。”

齐建问她:“你还会煎鸡蛋呢?我看你还没灶台高呢吧。”

“会啊。”心心点头,“我还会煮饭,这些都是外婆教我的。”

“小孩子不要总在灶台前,会伤了手的。”

“没关系的,我都习惯了。”

心心看向齐建,她的眼神在齐建眼里除了陌生,更多的是对他的好奇。

从她的视角来看,这个叔叔眼睛黑漆漆的,就像两颗黑色的玻璃球。但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个叔叔看着很凶,但怎么受了那么多伤在脸上,却显得一点也不凶呢?

要是以前,她估计害怕要哭的找妈妈,可是这一次不但没有,反而对他还有那么点信任。

以前外婆总教她,说是做人不能只看表面,因为有些人长得坏但是人好,有些人看着人好,但实际上比谁都坏。

可是在齐建这边,她看不出来。

她心想:希望他和风哥哥一样是个好人。

“叔叔。”

“嗯?”

“你脸上疼不疼?“

齐建摸了摸自己的脸,他伤疤不疼,因为已经太久了。

可伤口太深,所以留了不少疤痕。

他平时本就不爱笑,不爱笑的性格加上自己内心的倔强让人对他闻风丧胆,所以面对伤口他早就习惯了。

可当小女孩问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突然有一丝温暖。

这么多年了,第一次有人问他,你疼不疼。

“不疼。”齐建摇头,“叔叔是男子汉,男子汉不疼。”

“但是……”心心垂下了小脑袋,“你一开始一定很疼吧。”

齐建内心一酸,不知做什么感想。

天外面已经完全黑了。

这时,小店的电话响了起来。

安静的小店传来电话,总是会让人一激灵。

心心放下手里的物品去听电话。

“喂,您好,陈家麻辣烫。”

“……”

“我外婆怎么了?”

“……”

“谢谢您阿姨,我会去的。”

电话挂断,心心有条不紊地打开抽屉,拿着一张纸,对着里面的内容打了一个电话。

“风哥哥你好,我是于心。”

“……”

“对,我外婆出事了,你可以送我去医院吗?”

齐建很难想象,一个七岁大的孩子,遇到事情居然可以如此冷静。

“我在小吃店呢,这是小吃店的电话。”

“……”

“谢谢风哥哥,那个阿姨说在中心医院,我不知道在哪。”

“……”

“嗯,我会乖。”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于心的手紧紧地攥着裤子。

齐建发现她的眼睛红了,但眼泪并没有掉落。

小小的身子有着一股拗劲,这让他为这个孩子又心酸又难受。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以往刀枪不入的他,今天却被一个小姑娘身上得到了解脱。

挂了电话,于心冷静地走到白南身边,抬起头看着他:“对不起叔叔,今天不能吃麻辣烫了,我要去医院看我外婆。”

白南看着她的眼神也颇为爱怜,说:“好。”

说完,他从钱包里掏出饮料钱交给了于心。

于心将钱默默地塞入储钱罐里,然后把小吃店的门默默地锁好,接着坐在门口等人。

白南本想拉着齐建一起走的,但是齐建没有动。

他像是在等,在等那个名叫风哥哥的人接走这个小姑娘。

“哥,你别等了,人家有人接。”

“你看她那么小,一个人在这也不安全。”

白南觉得有道理,便说:“我要是这么小在这等人,我妈也肯定很担心。”

齐建沉默不语。

他在树下等着,直到十分钟后,一辆汽车从一旁的路口驶入。

那男人并没有下车,而是直接对着小吃店喊了一句。

“上来吧。”

小女孩抱着小猪储钱罐朝着车子跑去,还一边说:“哥哥,这些钱够吗?如果不够,我要回家拿压岁钱。”

“傻丫头,先去看看外婆吧,说不定外婆没事呢?”

小丫头的一只手在车前,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往回看了一眼。

树下有一个男人正一手插着口袋正看着她,他的脸全都是伤,眉毛也断了。

不知为何,于心的内心却觉得他不陌生。

她朝着对面挥了挥手,就上了车。

黑夜里,只有这两个男人显得格格不入。

过了好久,白南开始说话。

白南:“哥,我饿了。”

齐建:“不是才吃了豆腐脑吗?”

白南:“刚刚那个不能顶饿。”

齐建:“……”

白南又拿着手机找到了一个新的地方,他带着齐建走在路上的时候,他发现齐建一直在低着头。

齐建很少低头,又或者,很少对生活低头。

他们的生活都在刀尖上,齐建没有亲人,但有的时候只会提一个人。

白南叫她嫂子,他也听到的最多就是齐建说的一句话。

“白南,你说你嫂子要跟我说的那件事是什么呢?”

刀锋前,齐建是一个杀人不见血的恶徒。

刀锋后,齐建只是一个思念妻子的丈夫。

白南搞不懂他,也看不懂他。

“哥。”

“嗯?”

“你不是告诉我,不能随便低头走路吗?”

“嗯?”

“会撞树!”

齐建抬头看了一眼,就差一步,他就撞了。

“哥,你今天都浑浑噩噩的。”

“要不是因为你,我能这样吗?”

白南安慰他道:“真对不起哥,我也不知道他们……”

“算了。”齐建一拳打在树干上,“这件事没人知道细节就可以了。”

“那要告诉他吗?”

“这事儿我来说,你别去。你现在是组织里他们随时宰割的羔羊,万一被他们发现,咱们这个计划是不能实施的。”

白南低着头,又道了一次歉。

“哥。”

“嗯?“

“你想嫂……嫂子吗?”白南其实有后半句,但话卡在了嗓子眼,他说不出来。

齐建闷声嗯了一声,也不知道是想了还是没想。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她更好。”白南听着他的自言自语,“若不是她……我现在……现在还在泥潭里挣扎,无数次否定,甚至……走向绝路。”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更是被车流声压到了最底下。

齐建很想抽烟,但如今烟没了,只剩下了煎熬。

他掏出手机,找出了一个电话号码。

但是他并没有打电话,而是用这手机给那个手机号码发了一条短信。

齐建打字很快,很快就把短信发了出去,见对方回复后,然后将短信迅速删除。

手机一亮一闪,不足三十秒。

齐建又把手机打开,他退出信息,一双眼睛静静地看着手机锁屏。

他的锁屏上不同于其他男人都是汽车和美女,那上面只是一堆花。

整片花海是呈白色的,一株又一株,紧紧地密生在一起。它们根茎细长,两侧是两枚青叶,就像是一个个挂在房顶的小铃铛。

齐建看着壁纸,用拇指轻轻地抚摸着。

久久,都没有出声。

过去、现在和未来,如果给你一个机会选择,你会去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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