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江月与萧镇在车中坐着,感受着车轮碾压在地面上的震动感,颠簸的程度一会儿大,一会儿小,大的时候多,小的时候后少。
这不难判断,幕后之人在路线上的安排,是尽量走小路,实在无法找到合适的小路时,才会短暂的走一段大路,看来幕后之人是在做一件及其隐蔽的事情。
由于这一路走来,没有感觉到有土路的存在,所以何江月判断,车子并没有出城,能选择在不好处理尸体的城中行事,看来幕后之人没有要杀人灭口的意思,危险性不高。
车厢突然向后倾斜,何江月和萧镇没有防备,冷不丁地向后滑去,二人一起挤到车厢后壁。
“仙女,这怎么回事?”萧镇抓着车窗的沿口,努力控制身形。
“上坡。”
“哪儿有这么陡的坡?这是上山了吧?”
何江月扒着车窗,探头往外看,见到外面是个垫得很高的院子,估摸着得有六尺夯土,难怪马车能倾斜那么厉害。
能垫这么高夯土的地方,一定是个地势低洼的地方,而京城中地势最低洼的当属城北宝相寺。
宝相寺是附近唯一一个位于城中的寺庙,据说是为了方便京城中的贵人方便祈福。
毕竟其他的寺庙都在城外,先不说路途遥远的问题,且说安全这一样,京中的贵人身家贵重,容易招惹贼匪,行至城外偏僻寺庙,需要承担很大的风险。
可是贵人们也有人力不可为的烦心事,需要献些香油,借佛祖的势。
在这样的背景下,宝相寺应运而生,请了外地的主持,专门负责接待京中贵人。
幕后之人将何江月和萧镇接到宝相寺,其身份可见一斑,定是朝中权贵。
这里面的水真是越来越混了。
车夫驾车驶进宝相寺后院,跳下去,跑没影了。
这里是专门供给停车喂马的地方,一般烧香的主人家从寺庙正门前下车,自己带着家人进去办事儿去了,驾车的车夫则会驾着马车来后院,喂马休息。
由于何江月和萧镇不是这位车夫的主人家,人车夫也不管门前下车的事,直接给两个人弄到后院来了。
待在车里久久没有动静,何江月和萧镇也下了车,看着空落落的院子,不知所措。
幕后之人辛辛苦苦把人弄过来了,自己却不现身。
干什么?真是让何江月和萧镇过来烧香的?
幕后之人总不能是主持吧?把人弄过来,给他添香火?
宝相寺作为城中唯一一个寺庙,接待的都是达官贵人,可这也不像是个缺香火的地方啊,应该不至于干这事儿呀。
何江月和萧镇在后院确实找不到人了,便动身离开后院,到宝相寺里面转转。
何江月和萧镇刚刚踏过后院的小木门门槛,便看见一个大胖和尚匆匆赶来,那和尚手里还攥着一串佛珠,跟随胖和尚跑动的步伐,佛珠与大肚子肥膘一起跳舞。
何江月看着那个胖和尚跑过来,心说,原来大师是来晚了吗?
早知道是这么个人物来接应,俺刚才就跑了!还以为会跟很多高手打起来呢……
“阿弥陀佛。”胖和尚很有职业仪式地喊了一声佛号,态度恭敬,“请问二位可是十三皇子和嘉慈郡主?”
萧镇直接瞪眼∶“知道我是谁就好!我告诉你,你敢动我们一根手指头,你们就完了!”
“真是罪过,出家人慈悲为怀,决不会伤害二位贵客。”胖和尚侧过身,展手指路,“二位贵客,请随我来。”
萧镇看向何江月,等何江月拿主意。
何江月先一步朝着胖和尚指示的方向走去,萧镇紧随其后。
胖和尚将何江月和萧镇引到一间厢房,刚进门,何江月便闻到了一股饭菜香味儿。
进入侧室,那里果然摆着一桌酒席,还冒着热腾腾的水汽。
但是只有酒席,没有主人,连桌子上的餐具也只有两份。
“大师,是谁派你来接我们的?”
胖和尚却开始布菜,何江月又问了一遍,他才答话∶“二位请先用饭,吃罢饭,她自会来见你们。”
胖和尚收拾好一切,便不咸不淡地告辞推下,关上门,又喊了一声“阿弥陀佛”的佛号才走。
何江月坐在桌子旁边,看着一桌饭菜发呆,根本不敢吃一口。
萧镇却两眼放光∶“诶,有我喜欢吃的琉璃丸子!”
说完用筷子夹了一个,就放嘴里了,何江月都没来得及拦。
何江月看着萧镇,两眼无光,这货,到底是装得深,还是真蠢啊?
真蠢就算了,你若是装得让我一点破绽都找不出来,俺是真害怕啊。
萧镇自己吃了还没忘记何江月,放下用过的筷子,用何江月的筷子加了一个琉璃丸子,放到何江月的餐盘里∶“仙女,你尝尝这个,我感觉很不错。”
盛情难却啊,何江月夹起来琉璃丸子,咬了一小口,才发现这琉璃丸子就是一个空心糖泡,就名字好听,吃着甜丝丝的,其他,也没什么实在的。
饭菜吃得七七八八,何江月和萧镇都放下了筷子,等了一会儿,不见有人过来,何江月便开门出去。
那个胖和尚果然在外面候着,何江月出去时,他正在厢房对面的葡萄架下面看书。
胖和尚听见厢房门响动,才抬起头来,将书放进怀里,迎到厢房门前。
“二位贵客,餐食可称心吗?”
何江月答道∶“尚可,烦劳大师替我们谢过主人。”
“还是请郡主当面道谢吧。”
何江月愣了一下∶“她要见的人是我?”
“正是。”
萧镇挤过来∶“那我呢?”
胖和尚轻轻摇头。
萧镇看向何江月,何江月没反应。
胖和尚又催了一遍∶“郡主,请随我来吧。”
何江月被胖和尚引到其他院子的厢房里。
这个厢房在宝相寺的中心地带,不仅更大,其建设装饰也要比刚才那个厢房豪华很多。
何江月判断,能进这间厢房的人,一定是的贵人中的贵人。
胖和尚让何江月先站在院子里,他去禀报,待得到里面贵人的允准,胖和尚为何江月推开门。
何江月跨过门槛,进入厢房,身后的雕花门缓缓关闭,遮住外面的阳光,只剩下满屋的晦暗。
“何卿。”
正堂主位上,端坐着一位面容亲切和蔼贵妇人,可能是进寺庙的缘故,她的穿着并不华丽,但是每件衣裳首饰都藏着低调的贵气底蕴。
何江月认得她,在沁芳殿的中秋赏月宴上,她们见过一面。
她就是名满京城的夏贵妃,萧镇的生母。
贵妃,可不就是贵人中的贵人吗?
“臣何江月,参见夏贵妃娘娘。”
“何卿少礼,这旁坐下吧。”
夏贵妃指的位置是她旁边的位置。
何江月抱拳∶“臣不敢僭越。”
“这里不比宫里,不必要太计较礼节。”夏贵妃再次做手势示意何江月坐下,“而且,我不是要以夏贵妃的名义跟你说话,我是要以一位母亲的身份跟你说话。”
再推脱就不礼貌了。
何江月恭敬落座。
“贵妃娘娘,不知您召臣前来,是有什么吩咐?”
夏贵妃笑笑∶“我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值得挂心的?不过是为了那个小冤家。”
小冤家,说的应该是萧镇了。
何江月微微勾起嘴角
萧镇能成为储君,这位夏贵妃功不可没,这些年来,应该都是夏贵妃在为萧镇筹谋。
何家兵权,这块肥肉,她终于眼热了。
鹬蚌相争的局面,就要达成了!
夏贵妃却道∶“本宫此次前来,主要是替镇儿谢郡主救命之恩,本宫答应你,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可以为你做一件事,还请郡主放过镇儿。”
何江月隐隐感觉夏贵妃已经察觉到鹬蚌相争的计划了,虽然心虚,但是强装镇定。
夏贵妃撕得更狠了。
“何卿,镇儿被劫之事,我不信你能脱得了关系,你处心积虑,就是为了接近镇儿,让镇儿为你冲锋陷阵,对抗晟王,我说的对吗?”
小心思被当面戳穿,何江月心跳如擂鼓,看着夏贵妃,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何卿,我想你找错人了,我们母子,并没有夺嫡的念头。”
没有夺嫡的念头?
可是你家十三皇子已经被众人立下太子位了,顶着这样的名头,你说不夺嫡,其他皇子谁信啊?
何江月小声说∶“贵妃娘娘您知道京城中是怎么传的吗?”
“知道,他们说,陛下在等镇儿长大,可这是不可能。”
“传言是假,但对其他皇子而言,十三皇子的威胁却是真的,您无心夺嫡,但您已经在夺嫡了。”
夏贵妃笑了,笑得很平静,没有一丝面对夺嫡大战血雨腥风的危机感。
“等镇儿行过冠礼,我会请陛下允准我们母子去封地,到时候,谣言自破,我们就能得安稳了。”
何江月不解地问∶“您为什么不夺嫡呢?陛下恩宠,百姓爱戴,十三皇子是有希望入主东宫的。”
倒不是何江月想蹿腾萧镇母子夺嫡,只是在潜意识里,她觉得萧镇比晟王好。
夏贵妃却没有兴起一丝波澜,整个人平静得像一汪死水。
“陛下恩宠,也只有恩宠,只有恩宠是不能成事的。至于百姓爱戴,不过是盲目地趋炎附势罢了,没有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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