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掉下去的是一个铃铛。
那颗铃铛本来在何江月手腕上戴着。
何江月展开袖子,在袖子的里子上,果然有一个线鼻儿。
那颗铃铛一定是在行动时不慎钻进了这个线鼻儿,何江月将袖子撸起来的时候,线鼻儿扯着铃铛,将串铃铛的线扯断了。
何江月向下往御书房里面张望,可惜屋顶太高,铃铛太小,光线也比较昏暗,何江月看不到那个铃铛了。
算了,看不到就算了,有些事情也该结束了。
那颗铃铛,是何江月临出发来京城前,在母亲的灵位前拿的。
那时候,铃铛还在暻晗太子佩剑的剑穗上当装饰品。
剑穗上有一块翡翠玉佩,和一颗银质镂空的铃铛。
鬼使神差的,何江月将剑穗拆了,单独把铃铛摘出来,把剩下的绳子和花结穗子重新绑成剑穗,挂在剑柄上。
何江月挑了一个最小的物件,好像她从来没有从这把剑上取过东西似的。
反正那是苏瑾玉的东西,是暻晗国的东西,何江月也从未将铃铛示人,就算铃铛落在御书房里,让人发现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至少不会查到她的头上。
何江月一路安慰着自己,带着草稿回晟王府。
从荒院出来,气氛明显有些不对劲。
王府中侍卫很多,看面孔,本来是四班倒的侍卫,现在全部出来了,个个全副武装,把守在晟王府的重要位置。
何江月惴惴不安地回到落桐阁,进到门内,更是被眼前的一幕下了一跳。
晟王妃身边的几个丫鬟全部在落桐阁的院子里。
那晟王妃一定就在屋子里面了。
她过来干什么?
府里一堆侍卫,晟王妃直接杀到屋子里,就现在这阵仗,肯定是出事了。
心虚的人偏好往心虚的地方想。
何江月下意识地想到御书房失窃的事。
不能这么快就查到这里啊。
何江月站在树后面,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不要心虚,不要自己吓自己,不可能查到我头上的,只有两个时辰而已,不可能这么快就查过来的。
这一路过来,由于府中侍卫实在太多,根本避不开,何江月跟不少侍卫打了照面,但是没有一个侍卫对何江月有异常的举动,甚至连多余的眼神都没有。
何江月忽然想起来自己临出发前,在床上放了被子卷伪装,现在得去看一下被子卷还在不在?
如果被子卷还在床上,说明其他人会觉得何江月还在睡觉,毕竟现在才刚刚五更天,这时候睡觉,是很正常的。
那么,晟王妃现在过来,只是有重要的事情要亲自告诉何江月,那怕坐在屋子里等到何江月起床,也得当面告知。
但如果被子卷被戳穿了……
何江月拍拍自己的脸,呼出一口气。
没事的,也能糊弄过去,不要想这么多。
何江月避开几个丫鬟的视线,翻窗户回到自己房间,直奔床榻而去,掀开被子……
被子卷正静静地躺在床铺上,整整齐齐,没有一丝被拆动的痕迹。
何江月呼了一口气,将怀里的草稿藏好,又换了一身寝衣,散开头发,躺在床上,假装自己刚睡醒。
“尔雅。”
“诶,小姐。”
应的人是尔雅,但是推门而进的却是晟王妃。
也不知道她要说的事到底有多急?
何江月起身靠在床头,拉着被子,佯装困倦。
“王妃怎么来了?”
“我的儿啊,你可算醒了。”
金殿赐婚虽然没有最终从皇帝的口中说出来,但当时在场的众人,都将何江月和萧津的婚事钉到板上了。
晟王妃又拿出了她的老词儿。
“儿啊!出大事了!”
“出什么大事了?”
“宫中进刺客了,还进了御书房!”
果然是御书房失窃的事。
何江月假装震惊。
“都进御书房了?什么人这么大胆?”
“暻晗国的细作!”
“……”
何江月这回是真震惊了。
你们是怎么判断出来是暻晗国的呀?
那颗铃铛确实是暻晗国的东西不假,但它只是一个黄豆大的小配饰,花纹也很普通,怎么认出来的?没道理呀!
“暻晗国?”
“是啊!暻晗国的太子亲口承认的!”
不是,等等等等等会儿!
暻晗国的太子?还亲口承认的?
还不如说是从铃铛上认出来的。
怎么把苏瑾玉牵扯进来了?
“暻晗国的……太子?”何江月感觉这个世界都不太真实了,“他怎么承认的?”
晟王妃却将头一低,语气也不确定了∶“这……我也不参与朝政,我也不知道。”
何江月现在只想知道苏瑾玉亲口承认是什么意思?准确的是亲口是什么意思?
难道苏瑾玉在棣杲国境内?
晟王妃临走前又千叮咛万嘱咐,说现在城里有暻晗国的刺客,不安全,可千万不能自己出去玩儿!
何江月的面色越来越沉重。
一定得出去,把暻晗国刺客的事查清楚。
府中到处是侍卫,想从正门出去是不行了,荒院里那个暗道,又只能进皇宫。
进皇宫干什么呢啊?
皇宫里面的侍卫肯定更多,连从晟王府里出去都做不到,那想从皇宫里出去,就更行不通了。
怎么办?怎么办?
诶,不是从御书房里偷出来草稿了吗?
真是的,一提起来暻晗国刺客,把什么都忘了。
何江月手握虚拳,在额头上轻锤一下,把藏在衣柜里的草稿拿出来。
草稿一共有八张,皇帝用得挺费的,涂涂抹抹不算,每张纸只写了几个字,还有重复的。
何江月一张一张地仔细翻看着,试图从中寻找信息。
草稿上写着何江月父亲的名字,还有靖州的一些地名,全是边防要塞。
何江月推测,靖州一定是发生了重大战役。
这些草稿纸上的字,大多是在推演靖州战役的情况,或是在想法子应对靖州战役,这些东西,何江月都能看懂,只有一处地名,何江月不明白为什么会在这份草稿纸上写出来。
宝相寺。
这是京城中的地方,而且是个专门招待贵人的寺庙,怎么会在讨论战役的时候,提出来一个庙,而且这个庙,还特地用笔画了好几道圈,显然是很重要的信息。
将草稿纸研究透,何江月将草稿纸放进火盆里烧干净,毁尸灭迹。
好在宝相寺是个专供贵人去祈福烧香的地方,何江月提出来要去宝相寺为靖州祈福时,没遇到什么阻碍,顺利地出了晟王府,只是要带着晟王府的侍卫一起去,得想办法把这些侍卫甩掉。
到宝相寺门前,何江月下车时先扫视四周,却见宝相寺香火如常,来来往往都是进香的人。
何江月吩咐侍卫在外面等候,只带了尔雅进去,也顾不上烧香,便在宝相寺里转悠起来。
由于是在京城中,宝相寺占地不大,不到半个时辰,何江月便把整个宝相寺转了一遍,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一直转到中午,何江月感觉有点饿了,但是何江月没烧香,没添香火钱,也没跟主持打照面,是不会有僧人过来招待的。
何江月便带着尔雅到厨房去,想买一点食物。
五十个铜板,买了两人份的素斋,何江月和尔雅一起坐在厨房旁边的亭子里吃饭,一边吃一边观察行人。
宝相寺的素斋味道很不错,还有人家特地派小厮过来,不烧香,不祈福,就为了买素斋带回去,整的厨房还挺热闹的。
何江月看着各种菜肴从厨房里送出来,各各精美,直到一碗稀汤水被送出来。
那碗汤水已经稀薄得不像话了,不仅稀,而且卖相也惨不忍睹,属于是街头叫花子端着它都会觉得惨的程度。
但就是这么一碗不像是能出现在贵人如云的宝相寺里的汤水,它居然被单独放进一个食盒里。
再看拿走食盒的人,虽然穿着朴素,像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小厮,但他身姿挺拔,面色红润,从容自信,而且从他的走路姿势来看,何江月断定,他一定练过武。
练过武的小厮仆人,至少也会让他当护院,决不会让他干这种跑腿买饭的工作。
何江月果断选择跟踪。
一直跟到藏经阁,这里人烟稀少,何江月不敢跟得太近,等那人进了藏经阁,把门关上,何江月才敢继续跟踪。
何江月猫着腰在藏金阁外围小步挪动,找到一个没关的窗户,小心翼翼地往里面偷看。
那人上楼了。
何江月赶紧翻窗户进去,掖好袖子和裙子,又脱了鞋藏到怀里,悄无声息地从楼梯上去。
来到二楼,已经看不到那人的身影了,走廊分两边,不知道他去了哪边。
何江月正在思考对策,却忽然听见开门的声音,连忙往三楼方向走了几层楼梯,然后在楼梯中间一个大跃,跃到上一层的楼梯上面,避开了那人的视线。
听着那人下楼、关门、上锁,何江月才放心从三楼下来,顺着刚才听见开门声的方向过去。
何江月来到一个上了锁的门前,她能确定,那个人刚才就是从这间屋子出去的。
也不犹豫,何江月拔下特制的簪子,将锁打开,进到屋里。
这屋子不大,而且空,只有一张桌子,那碗惨不忍睹的汤水就放在桌子上,另外再有一张凳子,一张床,没了,连窗户也被封死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屋子连窗户都没有。
何江月小心翼翼地走向那张床,侧身站着,随时准备跑,伸长手去开床帘,里面没动静,才探头去看。
床上躺着一个人,盖着一床薄被,一动不动,面朝里,头发散着盖到脸上。
何江月看着床上的人,心里砰砰直跳,伸出手,慢慢地拢开他脸上的头发。
“苏瑾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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