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被缰绳拽着从马上摔下来,何江月依旧没有放手,趴在地上,一只手拉着缰绳,另一只手绊住一个突出地面的树根。
马倒也知趣,还知道往上跑,四个蹄子拼了命地倒腾,若非如此,何江月还真拉不住。
马头有缰绳拽着,马身子却没有,于是马在雪地上掉了个头,原本是头朝下,现在是身子在下,头朝上。
苏瑾玉趴在马背上,在马调转方向之后,苏瑾玉跟拉着缰绳不松手的何江月打了个照面。
“松手啊!”
苏瑾玉喊得声嘶力竭,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比何江月更危险。
马倒腾蹄子试着站起来,但可惜雪地太滑,不仅没能站起来,没坚持多久便脱了力,腿一弯,又要往山下滑去。
马使不上劲,只靠何江月自己,便实在拽不住缰绳了。
松手之际,何江月放开树根,用力在地上一滚,向下滑的速度比马快些,就在极短的一段时间内,拉进了和马的距离,使缰绳松弛,而后将缰绳向空中一抛。
做完这一切,何江月再没了精力,趴在地上,眼睛死死地盯着在空中荡起来一个圈的缰绳。
在何江月充满期冀的目光里,缰绳勾住了旁边一根岔出来的树枝残桩。
这根树枝残桩有手腕粗,是昨夜何家军上山开路时锯掉挡路树枝时留下的,足够长,也足够结实,能承担得起一匹马加一个人的重量。
靠着这根树枝残桩,马和苏瑾玉都得救了。
马勾着脖子,从缰绳上借力,四条腿颤巍巍地支起来,最终稳住了身形。
苏瑾玉趴在马背上,长舒一口气,担忧的情绪却丝毫未减。
“小月儿!你怎么样?”
何江月挺累的,刚才拽缰绳已经消耗掉了她所有的力气,见苏瑾玉没事,就更放心了,本来昂着的头一下栽到雪里。
“小月儿!”
一群人围了上来,七手八脚地去救两个人。
文心去扶何江月,刚扶起来,叫了一声“小姐”,就被人挤开了。
“诶!你……”
把文心挤走的人是苏瑾玉,他刚被人从马鞍上解下来,也顾不上手腕子有多疼,脚脖子有多软,便跌跌撞撞地向何江月跑过来。
“小月儿,小月儿……”苏瑾玉把何江月搂到怀里,去擦何江月脸上的雪水时,手都是抖的,“你摔着哪儿了吗?”
说着,苏瑾玉就要去何江月身上翻。
文心连忙去拦,把苏瑾玉的手拍来,将何江月抢回来了。
“你别动我们小姐!男女有别!”
苏瑾玉坐在地上,先是错愕,而后是开悟后平静,也不再争,自己站起来,默默整理衣袍,弄得很忙的样子,就是不走。
何江月一直清醒着,只是一口气没聚起来,在文心的怀里躺一会儿,闭目凝神,不多时便缓过来了。
“文心姐姐,我没事了。”何江月用一只手的手掌根顶着额头,慢慢站起来,“你去忙吧。”
文心又将何江月身上检查一遍,看何江月确实没有大碍,才放心离去,临走前,还意味深长地看了苏瑾玉一眼。
苏瑾玉没给文心任何扭头去牵马了,两匹马的缰绳,全都握在手里,对何江月说∶“走吧,慢慢的。”
何江月小步走到苏瑾玉身边,想去牵马缰绳,被苏瑾玉攥着缰绳躲开了。
“我牵着吧。”
何江月被苏瑾玉的平静惊到了,或者说是吓到了。
在何江月的记忆里,苏瑾玉一直是个爱调笑的活泼人儿,从来没见过他现在这样淡漠的模样。
这是生气了吗?
何江月绞着衣襟,心里面绕了一串弯弯。
苏瑾玉肯定生气了!
他刚刚差点被摔死,若是没有被捆住手,他本可以轻松体面地逃生,但是他被发带捆住了,弄得那么狼狈。
何江月一路上都在关注苏瑾玉的动向,在他的侧后方,偷看他的侧脸,观察他的表情,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苏瑾玉却突然回头。
二人对视。
何江月∶“……”
哎呀!更生气了呀!
苏瑾玉看着何江月,没有一丝情绪起伏,一字一顿∶“文心说,男女有别。”
何江月被苏瑾玉的思维带得有点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男女有别?
这是想到哪儿去了?
苏瑾玉又要秋后算账了!他一不高兴就要提一回。
何江月在心里将文心埋怨一遍,好端端地说这句话干什么?你家姑娘图一时之快,吃了人家豆腐,现在付不起帐了呀……
苏瑾玉看见何江月的心虚得小模样,便知晓何江月还是认账的,顿时心情大好,手里晃着缰绳,连走路的步子都轻快了许多。
何江月一路跟在后面,越走越慢,苏瑾玉也放慢脚步等她,等走到山脚,天边已经透出来一丝亮光。
这一夜已经过去了。
过了十七,就是十八,不知道许国舅那边会有什么动作?
山下有路,可以骑马。
苏瑾玉将一根缰绳递给何江月,在何江月伸手来接时,苏瑾玉却将缰绳抬手一拋,撂在何江月手背上,非常非常明显且刻意地避开何江月的手。
“你平时也这么幼稚吗?”何江月挽过缰绳,翻身上马,语气无奈。
“我平时不幼稚。”苏瑾玉也骑到马背上,漫不经心地说,“我平时遇见什么人?我现在又遇见什么人?见什么人说什么话。”
何江月将马驾到苏瑾玉身边,问他∶“遇见我说什么话?”
“幼稚的话。”
“哈哈哈……”
二人开怀大笑,将一切不愉快全都吹散在清晨的凉风里。
正走着,岳淇迎头赶上来。
“小姐,粮草已经藏好了,文心姐让我来报一声。”
何江月先看苏瑾玉一眼,看他高兴不高兴。
毕竟是抢他家的粮草,不能当着人家的面太得瑟。
苏瑾玉神态如常,何江月才敢放心大胆的发号施令。
“行了,去找许国舅要粮草吧。”
“得嘞!”岳淇得令而去,扬鞭催马,渐行渐远。
何江月目送岳淇,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回首时却正对上苏瑾玉的目光。
苏瑾玉一直在看她。
“额,今天是跟许国舅约定交付粮草的日子,我得照常行事,如若不然,许国舅昨夜丢了粮草,刚巧我今天就不要了,岂不是让他怀疑我?”
苏瑾玉微微点头,目光一刻都没有离开何江月∶“嗯,我知道。”
一路再无言,两匹马驮着两样心事,一同回到府中。
府门竟是开着的。
宋城城主府的大门,一向是不开的,只有大场合的时候打开使用,譬如迎接贵客。
要说贵客也是客,没有主人请,自己进去,多少是不好看,能这么不顾礼节,自己进去的,也只能是一家那位老爹了。
何使君带着萧沅一块儿来的,一见到何江月,便一个比一个大惊小怪。
“你们去劫粮草了?这也太危险了。”
“大家坐下来商议一下再动手不迟啊。”
“你看看你们两个,弄成这个样子,这个脸,哎呦,还有手!啧啧啧啧……”
何使君心疼地捧着何江月的手,让萧沅来看。
“你看看他们两个,也不知道急什么?”
萧沅凑上来,看着二人的伤,把心疼都挂在脸上了。
“哎呀!没事儿!”何江月把手抽回来,顺便把苏瑾玉也拽到安全地带,“我们进行得挺顺利的!”
何使君反问∶“那你们怎么伤成这个样子?”
“我们骑马摔的。”
何使君和萧沅对视一眼,眼神开始不对劲了。
“俩还马术高手呢,弄一块儿就摔了,还不知道两个人怎么玩儿的呢!”
何江月刚想解释是自己作死非要下山的时候骑马才出的事,但是在想措辞的时候让苏瑾玉抢先了。
“请叔父恕罪,都是侄儿不好,侄儿日后定会更加上心,照顾好月儿。”
何使君就乐意听这个,脸上的褶子都舒展了,恨不能下一句就要问他∶入赘吗?
何江月见势不好,赶紧打断,进一步,现在何使君面前,挡住他看苏瑾玉的视线。
“爹爹,我们已经有粮草了,我们该进行下一步了,赶早不赶晚呐!”
幸亏悬崖勒马勒得及时,何江月成功将何使君的思路拉回来了。
四人到议事厅里落座,何使君开门见山∶“现如今,我们何家,还有明家,已经让上面那位逼得没活路了,我们一再退让,换来的只有得寸进尺。为今之计,唯有举事易主,方能解决如今的困境。”
余下三人一齐抱拳∶“一切听从(爹爹/叔父/舅父)差遣。”
“行事总得要个由头,今日决定举事,得师出有名,找个像样的理由。”
萧沅立刻献计∶“舅父,去年肃州大旱,庄稼颗粒无收,但肃州官员隐而不报,延误赈灾,眼看春耕将至,也没有粮种,即将灾年连灾年。此次大旱,正好发生在新皇登基之后,这足以印证新皇登基有违天命,可以此由。”
何使君听了,还在思考,尚未表态,苏瑾玉却轻笑出声。
“明洇表弟为何发笑?”
苏瑾玉道∶“肃州有灾,尚未言反,靖州以此为由,岂不牵强?这个理由在新皇登基时使用,或可勉强奏效,若是现在要用,倒也不必麻烦这一遭,直接兵临城下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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