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送何江月回靖州,苏瑾玉特地选了一辆朴素的马车,不光车架子朴素,拉车的马也朴素,瘦瘦的一只,毛发也不亮,走在土路上,慢悠悠的。
何江月在车上被这慢悠悠的动静感染得也没劲儿了,原本激动得恨不能马上冲回去力挽狂澜,现在也能安安静静地想点东西了。
“太子殿下,你说,荣氏现在最重要的倚仗,应该就是荣太后的孙子吧?”
苏瑾玉坐在车尾,闭着眼睛,仿佛老僧入定,何江月问他,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嗯,苏佳成,算是我堂兄。”
何江月跪行过去,趴在他身边,带上一丝坏笑∶“你有没有考虑过把他做掉?没了他,不说荣氏自己丧气,支持他们家的势力肯定大打折扣,没了皇孙在手,再支持他们成啥了?不成造反了?”
苏瑾玉听到这里,突然睁开了眼睛,看着何江月,眸子里亮晶晶的。
何江月的坏笑更明显了,语气里带着邀功的兴奋∶“诶?你这是什么意思?恍然大悟对不对?”
“他两年前就死了。”
苏瑾玉说这句话的时候,平静地连呼吸都没有多一下。
“不是?我听说他还在啊。”
见何江月不肯信,苏瑾玉所幸给她透一点底∶“真死了,他和他的父亲有一样的绝症,都活不过三十岁,他死的那天,七窍流血,血从屋里淌到台阶下边,绝不可能活。”
何江月说出了一个自己难以相信的答案∶“那现在的苏佳成是假的?”
皇孙都能造假?
把一个活到二十多岁的皇孙换了,居然能成功?
“现在的苏佳成就是假的。”苏瑾玉已经能从何江月那副见了鬼的表情里读出来她的疑惑了,“但所有需要他的人都说他是真的,他就只能是真的。”
何江月打了个寒颤,刚才的兴奋劲一扫而空,歪坐在车厢一边。
“他们还真有招啊。”
真搞不懂你们皇室贵族是怎么玩儿的?
“也不算高明,但是办得挺利索,我竟一点证据都找不出来,若不是我凑巧偷看到他病危咽气,恐怕连我都要被他们蒙过去。”
身为皇室贵族的核心成员,苏瑾玉不知道经历过多少大风大浪,对苏佳成被替换这件事一点也不觉得奇怪,言语行动均能泰然自若。
“自从苏佳成死了,荣太后派人刺杀了我两次,我也不想跟她耗着,只能到樊城这儿来,研究一下釜底抽薪,或许胜算能高点。”
话到此处,车子忽然颠了一下,颠得还挺厉害,苏瑾玉坐在高一点的板箱上,差一点被搡下来,多亏何江月及时扶了他一把,两个人才没有摔在一起。
“殿下,前方有人埋伏。”扮成车夫的侍卫向苏瑾玉汇报。
何江月和苏瑾玉对视一眼,都没说话。
很快窗外就传来喊话声。
“对面车驾上的人听了,前方乃是军事重地,若无圣旨明差,请速速离去!”
何江月掀起车帘,头探出车窗,循着喊话的声音望去,只见一条黄土直道上有一个骑马的玄甲小将,但是离得太远,并不能看清小将的相貌。
“何小姐,已经到靖州宋城了,请下去认认吧,看看认识不认识,也省了不必要的纠纷。”
何江月没有直接下车,趴在车窗上又看了一会儿,打算等那小将走近些好认脸。
小将见苏瑾玉的马车停着不走,执着长矛,勒着缰绳,缓缓靠近。
等小将靠近,何江月惊喜大叫∶“是岳淇,我认得的。”
苏瑾玉也把头伸出来,跟何江月一起挤在车窗的框里,仔细大量那位小将。
“能信得过吗?靖州现在的局势可能要比你想象中复杂得多。”
何江月已经坐在车门旁边穿鞋了,脸上带着亲人重逢的喜悦∶“能信得过,他小时候就被我母亲收养了,我们一块儿长大的。”
“嗯,好,我只能送你到这儿了,剩下的路,需要何小姐自己走了。”苏瑾玉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只端坐在板箱上,用满目柔光告别,“何小姐应该知道下面的路该怎么走吧?”
“嗯。”何江月已经出了车厢,又回头正式告别,“太子殿下……多谢你。”
何江月跳下车,目送苏瑾玉离开。
驾车侍卫调转车头后向何江月告辞∶“何小姐,保重。”
何江月在车后面踮着脚招手,大声说∶“你们也保重。”
小将已经来到何江月身后不足二十步的位置,何江月冲他大喊∶“岳淇!”
“谁啊?”岳淇先是疑惑,又瞬间认出来何江月,“小姐!”
“岳淇!我回来了!”
“小姐?”
岳淇朝马肚子上踢一脚,加快速度往这边赶,距离何江月还有五步远的时候,岳淇翻身下马,顺手扔了长矛,跑到何江月面前,伸着两只手,想抱又不敢抱,眼睛盯着何江月身上打量了一遍又一遍,想说的话原本有一大堆,但到最后说出口的只有一句∶“小姐,你还活着……”
“嗯,我还活着……”何江月说着眼泪就往下边掉,“是母亲把我……送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
苏瑾玉的存在太复杂,也太危险,何江月实在不想让这通敌的罪过暴露,只好将他隐去,换上一种笼统的说法。
岳淇见何江月平安无事,也没有多问细节。
“小姐,我去牵马,我们快回去。”
“好。”
岳淇小跑这去逮马缰绳,一边牵马,一边向路两边喊话∶“是小姐回来了,快!把绊马索撤了,弓箭收了。”
何江月骑到马上,岳淇给她牵着。
“小姐,你能回来就好了,现在一堆事儿扯不明白,都乱成一锅粥了。”
何江月已经猜到是这个状况了,但还是要向岳淇问详细∶“岳淇,这几天都发生了什么事?”
“这,从您和夫人巡查边防那天说起吧。”岳淇的步速慢下来,两只眼睛望向前方,思绪飘到了五天前,“您出去没多久,就传来消息,说是跟暻晗国干起来了,我们赶紧去帮忙,结果呀,兵还没点齐呢,翼州那边报丧来了,说夫人已经死了,弄得大家也不知道哪边是真的,哪边是假的。”
“你们怎么处理的?”何江月问他。
岳淇叹了口气,那几天的忧愁无奈又重新爬到脸上∶“兵分两路呗,两边都探探,可没成想啊,去暻晗那边的人回来说真交火动手了,夫人战死,还把灵柩带回来了。可是怪了,过一天,去翼州那边的人回来说真见着夫人的灵位了。这怎么能有两个夫人呢?大伙也闹不明白了,只能想法子查去,查来查去,越查越乱。”
岳淇说着,回头看向马上的何江月,眼中透着希望∶“现在好了,小姐回来,终于能给咱们说清楚了。”
何江月也想给大家说清楚,但走到营外,才意识到自己根本就进不了门。
门口的守卫,没有穿何家军的衣服,但带着靖州云城城主府的标识,一见到何江月和岳淇过来,竟把手扶到刀柄上。
“前方乃是军事重地,若无圣旨明差,请速速离去!”
好熟悉,好像刚才听过。
何江月看向岳淇,轻挑眉毛∶“这是你徒弟?”
岳淇∶“……”
何江月驾着马往前进了几步,逼得门前的守卫直接把刀给拔出来了。
马儿打了个响鼻,给何江月添上一分气势。
何江月沉着脸,目光逼视众人∶“进入报你们城主,何江月在此,令他前来拜见。”
守卫听了,面面相觑,似乎在用眼神交流,交流出来的结果是∶“上!”
岳淇见到门前守卫更换时已经握紧了长矛,蓄势待发,此刻对方发难,岳淇便如杀神附体,把长矛舞得能生出来花。
“小姐当心!”
何江月驾马退到一旁,偶尔踹翻一个“想立功”的,目光阴沉的透过栅栏往营里面张望。
营里面发现了门口的动静,纷纷前来支援,云城的给云城的帮忙,何家的看见岳淇便开始打云城的。
云城的到底是客,不比何家的大本营人多,没多时便被摁到地下蹬着腿哀嚎了。
何家军大营的副将柳和抱着头盔跑出来,哆哆嗦嗦地把头盔戴上,来到门前,跟何江月对视一眼,就心虚地跪下了。
“小姐……小姐可安宁否?”
何江月驱马过去,也不下马,居高临下地看着柳和∶“柳副将盼我不安宁吗?或者说,我的安宁搅了柳副将的好事?”
“末将不敢,只是军中群龙无首,末将实在无能……”
“那……你是被迫的?”
柳和抬头抬一半,又迅速把头低下去∶“……不是!末将想给弟兄们谋个活路,但是……我什么都不懂……”
“所以你想找个靠山?”何江月替他补完了剩下的半句话,跳下马来,语气温和许多,“起码没坏心思,将功折罪吧。”
柳和等人都进营了才站起来,小心翼翼地跟在最后∶“谢小姐。”
何江月一边往主帅营帐里走,一边问柳和∶“云城那位,什么意思?”
柳和小跑几步,来到何江月身侧∶“回小姐,白颜说,新帝到现在都没有下过照抚文书,但是献王很是看中咱们,是个明主。”
“好一个明主啊!”何江月差点笑出来,“他在位时何曾重视过靖州?如今输得连床板子都让人掀了,谁跟他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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