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只有这么点粮食?”
何江月进主营帐的时候,白颜正翻着一本簿子大发脾气。
“想要粮食,白叔叔找我要啊,那里边能翻出来什么?”
何江月缓步走至案前,目光深邃看不出一点情绪,直直地对上白颜,便是身高矮了一头,又站在台阶下边,需要仰视对方,但气势丝毫不输。
白颜让何江月盯着,虽然没有露怯,但他手上翻簿子的动作完全停止,整个人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也难怪白颜能被一个小丫头镇住,且不说宋城不是他的主场,在别人的地界上,天然要矮三分,而且这些年来,云城白氏一直让何家压着,已经习惯了。
靖州自从立国之时便是何家历代担任州牧,即使在何夫人一代,没出男丁,也是让女婿上手,没分出去一点,至于云城,是靖州直接与暻晗国相邻地带划分成立的边境六城之一,城主有较高的自主权,以随时应对边境突发状况,但要受州牧辖制。
何家直接驻兵的宋城,与暻晗国纪城直接对冲,战事较其他五城频繁,在军兵粮草的分配上占了优先权,军功也多,因此,抛去靖州州牧的权势不谈,宋城的实力、地位也在边境六城中首屈一指。
白颜不知道给自己鼓了多少劲,说了多少遍何家夫妇已死,才克服世代延续的恐惧,壮着胆子坐下了,还摆出来一张臭脸。
“你是……何家的丫头?你居然还活着?”
见白颜这般动作,何江月也给不出来好脸,更没有好气∶“我活着回来给白叔叔找粮草啊。若是没有粮草,您可怎么去攀高枝儿啊?”
攀高枝儿。
这可算是戳到白颜的肺管子上了,当即脸就红了,不是羞涩,是愤怒。
“你还知道老子是出去攀高枝儿啊?哈哈,老子跟你们何家过得是什么日子?粮草、马匹,全是你们宋城占大头,你们的军功,都是喝的老子的血!”
何江月被白颜的脑回路惊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张了好次嘴,才说出话来∶“何家任职在靖州州府,乃是太祖皇帝任命的,边境六城是我高祖父为了戍卫边境才设立的,宋城直接与暻晗国接壤,其余五城或有高山、或有大河,皆有缓冲,唯有宋城最险,我何家驻兵在此,全为担责,而非享福,你少给我得了便宜还卖乖!”
分析完道理,白颜却更加气愤,直接拍案而起,俯视何江月∶“从来没听说过州牧也是世袭的,当了一代又一代,男人都死完了还不放手,你们何家在靖州要当皇帝了!在你们手底下,几辈子也出不了头!”
白颜的怒火快要喷到何江月的脸上了,何江月皱眉侧头,趁白颜说话喘气的空隙,小声说∶“献王是不是许诺,待他复辟,让你做靖州的州牧?”
“你……”心思被戳破白颜瞬间变成哑巴,瞪着何江月半天也没说出来一句囫囵话。
何江月还在戳白颜的心窝子∶“献王自己都败走出逃了,你指望跟着他能出头?你想怎么出头啊?把头扔出去?”
“以前是没支援,现在……”
“现在有谁支援他?一群不得志的家伙?”
“我……”
“像你一样。”
“&@*_×*”
何江月抬起一只手∶“来呀!把他给我绑了。”
两个何家军士拿着绳子靠近白颜,白颜愣了一下,看看何江月,发起反抗,将两个军士打倒了在地,想要逃跑,只是没跑出去几步,便被岳淇拿下,两个军士再次上前,将白颜捆得结结实实。
“何江月!你凭什么捉我?你爹已经死了,宋城与我平级,你凭什么?”
何江月不慌不忙坐到座位上,整理清点着翘头案上的物品,慢悠悠地说∶“这样的乱世,谁给你讲规矩呦,成王败寇,拉出去,先打二十军棍,关到马厩里。”
“何江月!你敢动我?待到献王复辟,老子要你好看!”
“四十军棍,先打嘴!”
白颜被拖出去行刑,惨叫连连,何江月听着摇摇头,无奈地说∶“家里边居然出来个傻子!”
柳和却前进一步,张开手掌,伸出五根手指∶“小姐,五个傻子,还有交城,方圆县,庆云县、黎阳县。”说完不等何江月反应,就闷声退回去了,仿佛刚才说话的不是他。
何江月看向柳和,许久才说出来一句话∶“我要晚回来一会儿,就有六个傻子了?”
柳和支支吾吾地说∶“大人们不在,我们很迷茫……已经有人自立了。”
“我宁肯你们自立为王,也不想你们给人当枪使。”
何江月一边查阅地图,寻找那些傻子在什么地方,一边问柳和∶“那些傻子,现在在干什么?”
“去翼州了,给您和夫人……吊孝。”
“……”
岳淇看着何江月脸色不好看,忙上去岔话题,打圆场∶“小姐,咱先别想这些人了,还是先讨论一下怎么防止剩下的人被献王策反吧。”
这话倒是真的,谁知道靖州到底出来几个让人当枪使的大傻子?
“岳淇,我们去州府,用爹爹的印给各县、各城发函,让他们三天后赶到州府报道,看看他们还有多少人识号。”
何江月的思路不算偏,州府印信确实是群龙无首的混乱状态下的定风珠,收到印信来州府报道的各级官吏都安安静静地坐着喝茶。
岳淇过来给何江月汇报∶“小姐,除了柳将军报上来的那几个,其他的都到了,大局势还是好的,没让献王哄了去。”
听了这个本应该高兴的的消息,何江月并没有表现出来任何兴奋。
这个还不错的大局势,是建立在何使君还在州府的基础上的,若他们等不到何使君回来主持大局,恐怕当场就会乱。
白颜有句话说对了,靖州的州牧真不是世袭的,只是何家祖上是棣杲立国后,靖州的第一任州牧,而后世代驻守在此,经验丰富且靠谱扛事,使得靖州的每一代州牧都是何家人,貌似像个世袭的。
再貌似也不是真的,何江月能在何家军里靠着一张脸耍威风,但是在州府里,她现在仅是州牧之女,没有任何实权。
何江月本想不露面,拖着这些人不被献王哄走,使宋城何家不至于孤立,但是人的耐心是有限的,各城主、县令等了大半天,心里面的小九九越积越多,连大厅里的气氛都变得焦躁起来。
“岳将军,我们也差不多到齐了,请问何使君什么时候能见我们啊?”
岳淇心说∶我也想知道。
“王大人,稍安勿躁,使君自有安排。”
“是,是,谢岳将军。”
岳淇哄完一个又一个,最后终于哄不住了。
“何使君是不是根本就没有回来?”
此一句如同一颗抛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把所有人的焦躁全部激起来了。
“何使君没有回来?是谁耍我们呐?”
“哎呀,这不会是鸿门宴吧?”
……
何江月坐在大厅的屏风后面,看着那群人越来越混乱,看了很久,也想了很久,最终决定出去。
贴身侍女尔雅看到何江月的眼神示意,先一步走出屏风,来到大厅中间,亮嗓∶“诸位大人!”
一群老爷们儿吵嚷的声音中突然出现了清亮的女子嗓音,特别明显,众人纷纷停止吵嚷,向尔雅看去。
尔雅见大厅中平静下来,才开口说话∶“诸位大人,何使君的小姐有话要对诸位大人说,请诸位大人落座。”
诸位大人虽然小声议论不断,但整体配合,你学我,我学你,最终全部落座。
何江月这才走出屏风,向诸位大人行过礼,言行落落大方∶“诸位大人,何使君正是家父,现在返回靖州的途中,请诸位大人稍安,再等待片刻。”
诸位大人互相递了眼神,可能是他们等了太久,不仅是今日大厅,而是何使君三个月前进京述职开始,他们并不相信一个在政变中失踪了三个月的人能回来。
“何小姐,按理说,你的面子,下官应该顾念些,但是,您也不能让我们一直等着吧,现在的局势,一不小心就要死人的,耽误时间,可是要命的!”
“是啊,不能让我们在这儿傻等着吧!”
附和的声音此起彼伏。
何江月大声问道∶“你们想怎么样?”
“那得约定个时间,到了时间,何使君还不回来,下官只能对不起小姐了,您就当我是个白眼狼吧。”
“你话也太重了。”
“你说!”
“我……嘿嘿……”
何江月看向大厅门外,那里已经有了夕阳的红晕∶“诸位大人,便依你们所言,约定个时间,今晚三更,若我父都不还,各位便自奔前程去吧。”
不等诸位大人回应,何江月说完话直接拂袖而去,岳淇与尔雅紧跟其上。
尔雅紧张地问何江月∶“小姐,老爷真能回来啊?”
何江月一只手捂着额头,闭着眼,摇头∶“我只知道他还活着,但是不知道……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回来?”
“怎么会不愿意回来呢?”
“小姐,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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