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忽然热闹起来。
自从那声响雷之后,天女国的国民跟着大祭司跪下聆听神谕,这里一直都是很安静的。
安静得何江月已经有点睡着了。
也可能是失血过多,有些晕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何江月自己觉得只过去了一小会儿,但她的思绪,中间断了一阵,也闹不清楚中间断掉的那一段究竟有多长。
总之,等何江月再有意识的时候,周遭已经热闹起来了。
人们在大叫,在奔跑。
何江月想睁开眼睛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眼皮很重,需要好好攒一下力气才能做得到。
就在何江月在认真攒力气的时候,忽然感到两手腕上的绳子松了。
“瑾玉……”
何江月叫了一声,她的声音很小,几乎可以用微不可察来形容。
给何江月解绳子的手顿了一下,又继续解。
何江月感觉到自己被人背到了背上,紧接着后背上被绳子一勒,就和那人绑在一起了。
在何江月和伏在那人背上的一瞬间,何江月感觉他并不是苏瑾玉。
但她又确确实实听见苏瑾玉的声音了。
“不要伤人,把小姐救出来就可以了。”
只是这声音听起来好远啊。
何江月摇摇头,让自己清醒一点。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何江月想清醒一点,马上就传来了一声尖叫。
“啊!”
是一个女人的尖叫,凄厉到有点恐怖。
何江月立刻打了个激灵,刚才怎么都睁不开的眼睛,现在一下子就睁开了。
在何江月睁开眼的一瞬间,一团温热腥甜的液体便飞溅到她脸上,遮住了她的眼睛。
透过血色,何江月看见一只手,一只断手,断手里还拿着一下拨楞鼓。
这个拨楞鼓,何江月认识的,这是天女的拨楞鼓,天女从不离手的拨楞鼓,在她从轿子里摔出去,还在地上打了两个滚儿的时候,她也没有把拨楞鼓扔出去。
现在,这个拨楞鼓飞出去,带着一只手,属于天女的断手。
何江月一瞬间脑补出了刚才错过的画面——天女拿着拨楞鼓试图反抗,却直接被一剑斩断了手。
“宝全!快住手!”
苏瑾玉在不远处大喊。
何江月这才意识到背着自己的是宝全。
“宝全……”
何江月想叫宝全不要下杀手,但是宝全的剑已经挥出去了。
此时天女已经完全丧失了行动能力,侧身蜷缩在墙角里,一心全在自己断掉的那只手上,全然没有注意到长剑已经对准了她的脖颈。
鲜血飞溅到茅草屋的屋檐上,枯黄的茅草,染上温热的鲜血,鲜艳而夺目。
在天女还在为自己后半生没有右手而导致生活艰难感到忧虑难过的时候,她的生命戛然而止。
苏瑾玉冲过来,站在天女的尸体旁边,一动不动。
柳和也跟着跑过来,看着地上的尸体,还不死心,蹲下,伸手去探天女的鼻子。
探了很久,柳和摇了摇头。
“大祭司!大祭司!你醒一醒啊!”
说话的是余连,他也受了伤,但是还能行动,他拼命地摇晃着周围倒下的人,说话的声音是颤抖的,两只眼睛里全是不知所措。
苏瑾玉等人都转回身去看余连,可宝全就站在原地,死盯着天女的尸体,一动也不动。
宝全不转身,何江月在他背上,也无法转身,频频回头,也没能看见身后的余连。
苏瑾玉休注意到何江月的窘境,连忙把何江月从宝全背上解下来。
何江月一落地,就感到腿上一阵剧烈的疼痛,又加上头晕,直接望后一栽,庆幸苏瑾玉眼疾手快,将何江月扶到怀里。
“小月儿,你怎么样了?”苏瑾玉满脸心疼,“他们对你动刑了吗?”
何江月摇摇头∶“还没有,就是腿上的伤口没有处理。”
苏瑾玉低头看一眼,发现何江月脚下的两只绣花鞋的颜色不一样了,一只深红,一只浅红。
深红色的那只是被血浸透了。
“来,先坐下,我给你包扎一下。”苏瑾玉扶着何江月坐下,他先一步坐到地上,盘着腿,让何江月坐到他腿上。
说是包扎,其实就是用撕下来的衣带缠一下,不让血继续流了,毕竟出来得急,而且也没想过会跟天女国的人大打出手,根本没带处理伤口需要的纱布药膏之类的东西。
“怎么打成这样啊?”何江月看着余连在人堆里哭喊,心中不忍。
苏瑾玉朝宝全所在的方向使了一个眼色,没说话。
“唉!”何江月无力地叹了一口气,瘫到在苏瑾玉怀里,“把人家的天女和大祭司都杀了,怎么办啊?”
何江月这边正愁眉不展,那边余连已经把地上的人扒了一遍,看着亲人朋友,死的死,伤的伤,终于崩溃大哭,指着何江月这边的人大喊“妖怪啊”,然后往大山的方向跑去。
是了,为了让其他国家的人也能参加庙会,举办庙会的地点设定在在天女国的最外围,而大山的方向,才是天女国的核心所在。
余连一定是回去搬救兵了。
何江月挣扎着站起来,紧张地对众人说∶“他搬人去了,我们得赶紧走。”
宝全听闻此话,长剑一甩,又要去追杀余连。
“我去杀了他!”
何江月怒上心来,在宝全路过的时候,何江月顺势抓住宝全的胳膊,将他劫停,然后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
宝全侧着头站在原地,脖子硬得能看见青筋。
“姐姐,为什么?”
何江月感觉心口疼,气的∶“你为什么一定要这么残忍?”
宝全抬起头,一双亮晶晶的眸子,直盯着何江月看,本来是很可爱的,但是现在,何江月直觉的阴森恐怖。
“姐姐,他要去搬人,要伤害你,我……不想……”
“这里死了这么多人,刚才跑掉了那么多人,这些人都没有嘴巴吗?把他杀了有什么用?你何苦要造这样的杀孽?”
何江月也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苏瑾玉只带来一百五十人,若是天女国的大部队来了,是落不到好的。
众人赶紧上船逃走。
何江月跟苏瑾玉坐在一条船上,船上有水囊,何江月猛灌了几口,把没封口的水囊扔给苏瑾玉,苏瑾玉一边搂着何江月,一边默默地把水囊封好。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怎么死那么多人?”
苏瑾玉多少有点诧异,他没想到全程在场的何江月居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小月儿,你居然不知道?”
“中间晕了一会儿。”
苏瑾玉去摸何江月的额头∶“还好,不烫。”
何江月急切地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又问了一遍,连语气都急了很多。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苏瑾玉先呼一口气,也是相当无奈。
“我回去叫人,让宝全听着了。一听说你出了事,宝全便直接冲出来了,也不受我的管,先走一步,等我带人赶到的时候,一群人往外冲,刚好跟我头碰头,我好不容易才挤进去,就发现那儿已经死了一片人了。”
这跟何江月心中猜测地也差不多了。
倒不是何江月有多么的能掐会算,主要是,宝全这孩子的性子,实在让人很难想错。
何江月又拿起水囊,灌了一口水,握着水囊,闭上眼睛∶“完了,这次闯祸闯大了!”
本来就在叶氏那里落下为私仇不顾大局的烂名声了,现在又把天女国的天女和大祭司给杀了。
天女国那么信仰天女,惹出来这样的祸事,还不如刨人家祖坟的下场好点。
若因此事跟天女国结下仇,不知道会对献王复辟造成多大的影响?
苏瑾玉摸摸何江月的头顶,柔声说∶“别想了,先休息一会儿吧。”
一说起来休息,何江月还真有点想睡觉的意思。
为了赶庙会,本来就起得早,又乱七八糟地折腾了半天,要不觉得累才稀奇呢。
何江月刚阖上眼,宝全便划着小船过来了。
“姐姐,你生气了吗?”
何江月听见宝全的声音,立刻睁大了双眼。
来劲了,不困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生气吗?”
“姐姐不喜欢杀人。”
何江月开始怀疑宝全这孩子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该杀的杀,不该杀的就不要杀!”
宝全歪着头,疑惑地问∶“什么样的不该杀?”
何江月娓娓道来∶“天女国的国民信奉天女,破坏天女游行有罪,这是他们的规矩,我们不认可,逃跑就是了,没有必要杀了他们。”
苏瑾玉补充道∶“都是些手无寸铁的普通老百姓,如果需要杀人,我带着剑呢,直接就动手了,可我为什么要回来搬救兵呢?就是不想闹出来人命,我们一群人冲上去,胳膊对胳膊,腿对腿,肉搏,把你姐姐抢回来,就成了!”
宝全似懂非懂地看向何江月。
何江月继续给他解释∶“还有那个扮演天女的女孩子,她根本就没有反抗能力,对待没有反抗能力的人,更要手下留情。”
宝全的脸色慢慢地沉下去,眼睛也不眨,流出两行清泪来。
“我无力反抗的时候,有谁留情呢?为什么他们可以?我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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