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后,林和色已经利落地收拾好一个背包,主要是食物和水。她扔给沈津渡一件在办公室里找到的、还算干净的备用工服。
“地下三层的核心数据库是吧。”
没有丝毫犹豫,她拎起靠在门边的铁棍,率先走出房间。“走,先去拿你的任务目标。”
她的动作太快,从决定到行动没有丝毫滞涩,利落得让接住工服的沈津渡微微一怔。
男人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疑虑——她答应得太快,快得让他那些精心准备的说辞,全都堵在了喉咙里。
这份疑虑,在他们踏入通往地下实验室的楼梯间时,很快成了真。
通往地下的通道比楼上更昏暗,只有应急灯提供着惨绿而微弱的光源,到处可见暗赫色的斑块和不明物体。
两人捂着鼻子,小心避开阶梯上的异物,由林和色开路迈入走廊。
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廊道被放大,传出老远,又带着回音反弹回来。
除此之外,再无他响。
就在他们即将拐过转角,转入通往数据库机房的最后一条走廊时。
啪嗒……
有什么东西,从天花板上直坠,汇入了面前一滩污水中。
手电的光晃过那滩污水,随即,光晕调转方向,清晰照见天花板上——一团乌黑倒影吊挂。
手持手电的沈津渡瞳仁微缩,几乎是本能地上前拽住林和色的手后拉,侧身交错之际,一把抢过对方铁棍。
可腰腹间传来的撕裂剧痛让他的动作慢了致命一拍。
“低头!”
一声清叱自身侧炸响。
沈津渡下意识顺从,随即,肩头传来一阵闷重的踩踏感,视线昏暗,他只来得及听见一声:
砰!
伴随着某种骨头碎裂的细微“咔嚓”声,那团黑影撞击在墙壁上,轰然倒地。
一切结束的太快,连手里铁棍被接走他没有做任何反应。
他站在原地,听着耳畔不间断的挥棍猛砸声,只觉得后脑一阵幻痛,甚至远超腰间伤口因方才未完成的发力引起的撕裂。
而那个造成这一切的女人,只是随意地甩了甩铁棍,甚至带着点陶醉地感慨:“这种事情还得靠英明神武的本大人。”
“干清洁的”?
看着收棍而立的女人,沈津渡心底,对这个简陋的标签产生了山崩地裂般的动摇。
林和色完全没察觉到他审视的目光,即便有,也觉得是弱者对强者的钦佩。
用鞋尖拨弄了下死的透透的感染者,确认无误后,便头也不回地走向数据库那厚重的合金门:
“别愣着,进屋了。”
数据库内,排排陈列的服务器闪烁着幽蓝的微光。沈津渡快步走到主控台前,摆弄了一下,屏幕亮起,弹出一个要求输入动态核心密钥的窗口。
他没犹豫,插入身份密钥。
林和色在旁边拄着棍等候,不时看看天,一会又盯着不停晃动的脚尖。等了好久还没见对方完工,没忍住凑上去看进度。
“还有多久……”
屏幕上的红色错误提示映入眼帘,刺眼地让她闭上了嘴。
“不行,密钥失效了。”
任务陷入僵持,林和色看对方肉眼可见拧紧了眉头,焦虑溢于言表。最终她上前一步推开对方:“我看看。”
沈津渡下意识侧身,只见她俯身到操作台前,双手在键盘上快速敲击,调出的却不是密码输入界面——
“这是?”
林和色头也没回,飞速浏览着那些看似天书般的代码,一边解释:“深蓝大部分安防系统共用同一套底层代码,换汤不换药,我当时还改过一轮。不过这么多年经历过迭代更新,我不敢保证……”
她一边说着,手指一边飞快敲击,屏幕上的代码飞速滚动。就在沈津渡以为此法不通时,她突然轻哼一声:
“诶,好像能。”
伴随滴一声响,林和色停下动作。
愣愣站在原地,沈津渡看着她熟练退出系统后台,将操作界面恢复原状。
屏幕上的红色警告已变为绿色,主控台解锁的轻鸣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你……”
沈津渡插上u盘,开始拷贝。
目光转回到她身上时,语气有些迟疑,“真的只是一名清洁工?”
“现在是。”林和色直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语气轻松。
“现在?”对方立刻捕捉到了关键。
“以前是研究员,没想到吧。”林和色又记起先前沈津渡曾提过的污染物与地下隔离区,连忙撇清关系,“不过跟生物啊污染啊不沾边,我研究矿物的。”
“那你怎么不做了,反而来清洁部。”沈津渡追问,“这有什么吸引你的?”
这话可真是问到枪口上了。林和色只觉得一股无名火直窜上来,越看对方那张毫无所知的脸,越是牙痒痒:
“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了,哪是我乐意下来的,遇到个人渣被贬下来的。”
沈津渡的眉毛拧了一下,嘴唇紧抿,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简直把‘同情但又怕冒犯’写在了脸上。
得,赶紧打住。
林和色可不想被他脑补成苦情剧女主角:“没有情感纠葛我提醒你。只是路上遇到耍流氓的,没忍住,下手重了点。巧了,那混蛋还是这某领导亲戚,就被流放了。”
“不能辞职另找?”
“我也想,但是当时来这签了保密协议,工作期未满五年离职要赔偿好多钱,哎……讨厌关系户。”
这话何曾没在她心里翻腾过千百遍,只可惜天公不作美,她不屑地嗤笑一声:
“清洁工就清洁工吧,五年干满姐马上走人。这个年纪我墩地都是最有劲的——进度条满啦。”
沈津渡走上前利落地拔下那枚小小的U盘,将它紧紧攥在手心。
“这到底是什么?”林和色歪头,忍不住凑过来问。
“是近百年来,深蓝对地下关押的所有污染物,最详尽的调查与研究数据。”沈津渡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
林和色没说话,只是看着他将那枚小小的U盘紧紧攥在手心,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服务器运行的微弱嗡鸣,此刻成了房间里唯一的声响。
几秒后,她才像是突然回过神,那种被沉重信息压住的感觉让她这个社牛都浑身不自在,感觉心上有蚂蚁在爬:
“东西拿到了,那我们撤吗?”
……
研究中心大门外。
久违的天光刺破稀薄的云层,洒在死寂的街道上,林和色与沈津渡一前一后站着。
“你是说……”
她现在感觉有点活人微死了:“咱们得走一个多小时才能找到你的车?”
“脚程快的话,一个小时。”沈津渡纠正,他指向左前方,“只要能回到车上,就能给在附近接应的队友发送定位,他们会派人来接应。”
“主要是没有代步工具,否则还能更快。”
对方这话倒是提醒了林和色,她眼睛一亮,兴奋地拍着沈津渡肩膀,“那个,那个……”
“如果是代步工具的话,你看那个怎么样?”
手指的方向,正停着她那辆显眼的黄色小电驴,在分外灰暗的背景下,它亮得扎眼。
“也行。”对方最终吐出一个字,语气复杂难辨。
“那就好办了!”林和色瞬间眉开眼笑,几步跑过去,利落地解锁,推车。长腿一跨,稳稳坐在座垫上,拍了拍身后的空位:“上来,我带你。”
沈津渡看着那窄窄的后座,又看了看一脸坦然、仿佛只是邀请朋友兜风的林和色,一脸沉默。
林和色却没有感受到,反而自顾自沉浸在自我的世界里,挥挥手招呼他:
“我知道你受伤了,不要怕,如果伤口难受可以靠在姐宽厚的肩膀上,姐一定会当你温暖的避风港湾的。”
沈津渡没感觉到哪里温暖避风。
他只觉得太阳穴青筋直跳,“下来,我来开车。”
“为什么?”林和色不解,但还是下意识地侧身下车。
沈津渡自然地接过车把,坐上了主位,这才侧头看她,理由给得无可挑剔:“你身手更好,坐在后面视野更开阔,能更好地应对来自后方的危险。”
这话简直说到林和色心坎里,她瞬间被说服,鼻子都快翘到天上。
美滋滋地反跨坐上了后座,还不忘肯定地拍拍沈津渡的肩膀:“有眼光!放心吧,后方安全就交给我了!”
小电驴发出一声轻微的嗡鸣,载着两人驶入死寂的街道。沈津渡车开得很稳,速度不快不慢,恰到好处地穿梭在废弃车辆与残骸之间。
一路上出乎意料地安详,除了风声,几乎听不到任何异响。
然而,这种平静并未持续太久。
正当小电驴驶过一排残破的临街店铺时,林和色突然感觉一种被什么东西牢牢锁定的、冰冷的危机感顺着脊椎爬上来。
屋顶!
抬头的刹那,从屋檐上疾冲下来的黑影被她一棍子抽飞出去。
但诡异的是,一击得手,林和色却感觉棍梢传来一股强烈的粘滞感——几缕近乎透明的细丝,牢牢粘在了铁棍顶端!
粘腻的触感让林和色头皮一麻。
这什么鬼。
就在这时,她突然听到一阵熟悉而持续的鸣声,自她身后人的胸口位置传来。
声音响起的同时,沈津渡的发问同步而来:“怎么了?”
他回应得极快,似乎料到后面发生了什么事。结合上次——林和色大致已琢磨明白沈津渡衣服上那枚会发光的纽扣到底是什么。
当时她就是凭着这串声音发现深蓝有外人闯入。而如今,又与这小怪物联系起来。
如此想,声响与这些怪东西的出现或许有有直接或间接的联系。
“没事,遇到点小问题。”
林和色握紧手里的棍子,目光牢牢锁住地上那只面露凶光的小怪物——或者说,污染物。
之前没遇见过这种东西,她在心里琢磨,该怎么杀。
现在情况紧急,她自己和身后人的性命都系在她手上,林和色却觉得丝毫不慌。
或者说,失去了对慌乱的感知。头脑前所未有的清醒,呼吸平稳有节律,连理智都没有晃动半分。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无形中帮她捋清了这些……并且顺着她的身体外溢。
在这一想法过后。
“嗡——”
极小的一声嗡动,背对着她发声的器物,突然缩回了安静中。
下一秒,远处墙根下那个刚刚还龇牙咧嘴、发出威胁性低吼的小东西,动作猛地一僵,然后……彻底不动了。
林和色脑子里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看着棍子上迅速失去光泽、变得干枯脱落的诡异细丝,又看了看远处那个傻了一样的不明生物,林和色眨了眨眼。
“……没什么。”
收回铁棍,她语气带着点对眼前未知事物的不解,拍了拍沈津渡的背。
有了这个小插曲,之后的旅程明显一帆风顺平稳许多。穿过最后一段废城区,载着两人的小电驴停在一辆越野车旁。
沈津渡下车后便迅速钻进越野车驾驶位,发送定位。林和色则在车外和她的老伙计们告别。
路上沈津渡便和她讲明,她的小电驴和趁手武器,恐怕没法带到基地去。
她正絮絮叨叨着——耳边便传来一阵车轮声,在附近停下。
随即,阴影里快步走出了三四个人,穿着统一的深色作战服,动作干练,显然训练有素。
那几人看到沈津渡,脸上立刻露出恭敬和松了口气的表情,嘴唇微动。
为首带队男人开口刚想称呼什么,沈津渡便一个极快、极凌厉的眼神扫过去,所有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都硬生生咽了回去。
这一切发生得无声且迅速,背对着他们、正深情告别小电驴的林和色浑然未觉。
“走了。”沈津渡走过去扯住林和色的后脖领,示意她上车。
林和色这才转身,在车里刚坐稳,眼睛往车外那几个接应的人身上一扫,猛地注意到他们腰间和大腿上明显晃动的枪套与武器。
顿时眼睛一亮——枪诶。她还是第一次在现实世界看到真枪,长得跟玩具似的。
下意识地用胳膊肘怼了怼刚坐进驾驶座的沈津渡,眼神示意他看。
沈津渡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神色平静,仿佛司空见惯。
他甚至没有压低声音,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林和色还戳在他胳膊上的手背,触感微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抚,以及……某种回到了自己地盘后自然流露的掌控感:
“放心,自己人。”
并未刻意收敛的声音足以穿透整个车厢内部。
林和色嘴角抽动了一下。谁问你这个了。这孩子之前不是还挺谨小慎微的,怎么上车之后脑子被毒傻了?
手下用力掐了他胳膊,她只能用眼神疯狂示意:小心点,这不是咱地盘。
一腔用心良苦还没完全被对面突然变榆木的家伙及时接收,反而被坐在沈津渡旁边的带队男人看了个正着。
男人笑不露齿,一派文雅,只是目光扫过他俩四目而对的脸,嘴角弧度越来越大:“别担心,咱们对自己人一向友好。”
“我是谢洄。”男人余光轻轻撇过沈津渡,“是这位……先生的旧友。”
林和色点点头,问了个好。
经此一遭,她只觉得屁股下头的坐垫像长了千百个石头疙瘩,怎么坐都不舒服,急心盼着下车。
车辆很快驶离云城,约莫半小时后,驶入进一处围墙高耸的建筑群。
穿过几道哨卡,最终停在最后一道入口处。
两人下车后被引到一个窗口前。负责登记的工作人员低头处理着文件,抬头扫了一眼略过沈津渡,问林和色:“姓名?”
没等林和色开口,站在她侧后方的沈津渡却抢先一步,声音平稳清晰地报出了两个名字:
“我是这次深蓝计划的成员林月弥,她叫林和色,是我从云城带回来的。”
登记人员闻言,拿着笔的手顿了顿,终于抬起头,与旁边的同事交换了一个微妙的眼神。
而后看向沈津渡,语气试探性的询问:“那么,给这位女士安排在哪一区住宿?”
这时,之前接应他们的带队男人正好走过来:“既然是林先生带回来的,把这位女士与林先生安排在一块就行。”
登记人员得令,应道:“是,谢执法官。”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