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夜至

是夜,镇山衙门。

“哎哎哎,你们可都看仔细点啊,这尸体可不能丢!到时候结案还要用呢!”

“知道,知道。”

“得嘞,我先去睡会,下半夜再来换班。”

“去吧去吧。”

待那人走后,留下值夜班的那人打了个哈欠,越过铁栅栏瞅了一眼放在刑房院内的那具尸体,尸体直挺挺的放在木板上,木板两端都架在砖上,尸体周围一米内都撒上了一圈糯米。

那人又打了个哈欠,将铁栅栏后面的那道木门锁上了,真不知道队长是怎么想的,带着一个神神叨叨的大爷来这里围着尸体看了一圈又一圈,然后还撒了一圈糯米在尸体周围。

说起那具尸体也是奇怪,伤口诡异,只在脖子上有一处致命伤,找不着凶器,更找不着凶手,结不了案,尸体还得停在衙门。那人又打了个哈欠,搓了搓手,捂着枪管,天气太冷,怕开枪的时候会冻住,想着那具尸体诡异的死法,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月当空,人立檐,苗家阿哥双手抱臂坐在屋檐上,看着院中停放的那具尸体,用目光扫视了一番尸体周围的布置,扬了扬眉,又回到尸体身上。

“咦?”待看清那尸体容貌时,不由得有些惊讶,原来竟是那日在面馆撒泼的那位军爷,不过短短两日就变成了这副样子,不得不让人感叹一句世事无常。

看来那日术士的话,他是没有听进去呀,苗家阿哥遗憾的摇了摇头,眼里却露出点点别样的意味,分明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唉——”阿哥伸了个懒腰,懒懒躺在屋檐上,双手垫在脑后,静静地看着天上的明月,放空了思绪。

一时夜就这么沉寂了下来,刑房门口的守卫昏昏欲睡,不出片刻便发出了一阵阵呼噜声,冬日的寒风怕是快要来了吧,阿哥听着那一阵阵呼噜声,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守着这么一具尸体也敢睡,还真是应了那句话,无知即无畏。

“哐当——”

阿哥一惊,望向院内,那具尸体依然老老实实的躺在木板上,阿哥皱了皱眉,看了看刑房与外界相隔的那道铁栅栏,以及那道关的严严实实的木门。

阿哥起身,从屋檐上一跃而下,落在院中的时候向前翻滚一圈,卸掉了那道冲击力,阿哥拍了拍沾在衣服上的灰尘,轻轻走到那具尸体旁。

尸体周围一圈撒了糯米,阿哥并不打算去破坏那道防线,而是静静的站在那里盯着尸体看了一会,目光顺着尸体往下,停留在那一圈糯米身上。

总觉得有点不对劲,阿哥皱了皱眉,看看尸体又看看糯米,然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闭上了双眼,再度睁开之后,瞳孔中几道金光闪过,面色渐渐苍白了起来。

阿哥强压下身体的不适,将尸体以及尸体周围撒的那一圈糯米都查看了一番,这一看不要紧,终于明白奇怪之处在哪了,阿哥闭上双眼,额头渗出点点汗水。

这些个蠢材!竟买了混着粘米的糯米回来!

阿哥看着尸体,还来不及做什么,就听到了门锁响动的声音,阿哥一皱眉,赶紧在门开之前爬上了屋檐,压低身子。

一个头头模样的人毕恭毕敬的领着一位目露精光,下盘稳健的中年男子进了刑房,他们进了刑房后,队长冲着值班的守卫说叨了一两句,守卫很快就把铁栅栏和木门关紧了。而那中年男子一进刑房,似有所感的朝着阿哥所在方位望了过去。

阿哥一惊,匆忙低下头,屏住呼吸。

“廖三叔,怎么了?”队长有些疑惑的问道。

“哦,没事。”被称作廖三叔的男子摆了摆手,道:“我们先去看看尸体吧。”

“诶,好!”

廖三叔与队长走到尸体旁,看着尸体乌黑的面色,黑气弥漫的五官,廖三叔皱了皱眉,掐指一算,眉头越皱越紧,突然看见尸体垂在身体两侧的双手已经长出了尖尖的乌黑指甲。

廖三叔暗道不好,回头对队长说道:“贤侄,情况不妙,得尽快火化!”

“三叔,这——”队长看看尸体,又看看了廖三叔,满脸挣扎,一咬牙,道:“三叔,什么都好说,就这个,暂时还不行,至少得等到结案后。”

廖三叔皱着眉,满脸无奈,道:“那你让人马上给我准备,黑狗血,童子尿,笔墨纸砚,朱砂黄符。”

“这——”队长点点头,道:“可以是可以,但是,三叔,那个,童子尿是——”

“就是还没有成家,还没有造人经验的男子的小解。”廖三叔一脸无奈,又看了一眼躺在木板上的尸体,右眼皮腾腾腾的跳个不停,语气也不由有些着急了,冲着队长说道:“还愣着作甚!还不快去!”

“噢!是是是!马上!”队长扶着帽子,快步穿过刑房庭院,走到铁栅栏旁,砰砰砰的敲着门。

“谁呀?口令!”

“什么谁呀?我是你队长!你马上让人去准备,黑狗血,童子尿,笔墨纸砚,朱砂黄符。”

“队……队长,那个……童子尿是——”

“就是还没有成家,还没有造人经验的男子的小解!笨!这都不知道!”

“噢!原来如此!”

“噢个屁!还不快去!”

“是……是是是!”

队长这边刚交代完,哼了一声,回头准备走到廖三叔身边去,却看到木板上的尸体竟自己坐了起来!吓得队长登时脚就软了,靠着铁栅栏,伸出手指颤颤巍巍的指着那具尸体,半天吐不出来一个字。

而廖三叔则是紧紧盯着那具自行坐起来的尸体,慢慢的往院中退了出来,好似生怕惊动了什么。

那具尸体坐了起来慢慢的挪动着身躯,双腿向木板边缘挪了下去,双足刚一落地,就被地上的糯米给镇了回去。

“赫——”那具尸体发出一声痛呼,声音活像是从阴间传上来的一样。

而在他双足踏过的糯米上,则是留下了两个黑黑的足印,直接把原本洁白的糯米染上了一道黑气。

廖三叔看着那具尸首翻着的死鱼眼,深深地皱紧了眉头,待他退到门旁,冷不防被队长狠狠地抓住了手臂,直抓的他胳膊疼。

“三……三叔,这这这怎么回事?”

“起尸了。”

“什……什么意思?”

廖三叔不动声色的把自己的胳膊从队长的魔爪下解救出来,揉了揉胳膊,淡淡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那那那三……三叔,您打的过他吗?”队长满脸慌张,看着那句刚刚因为糯米而安静了一会的尸体又开始动了起来,双腿止不住哆嗦着。

“有家伙,一半一半,没有家伙,打不过。”廖三叔一脸肃然。

“那那那——”这可怎么办?后半句话被廖三叔紧紧捂住了嘴巴,队长只能发出一阵阵呜呜声。

廖三叔捂着他的嘴巴,道:“嘘声!”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那具尸体就站在了木板上,双手成爪,乌黑尖锐的指甲在刑房昏暗的火光下显得越发恐怖。

“不好——”看见那具尸体的举动,廖三叔暗道要遭。

掏出队长别在腰间的手/枪,瞄准尸体的心脏就是“砰砰砰”几枪,直到把弹夹子弹打完才停下,枪声在这寂静的夜晚下显得格外突兀,外边的狼狗一阵狂吠。

而那平时一颗子弹就可以要人命的手/枪,打在那具尸体身上,只是让他胸膛冒出几道黑烟,甚至连退都不曾退后一步,而这一举动,一下子就将那具尸首激怒了,他大吼一声,直接从木板上跳了下来,直接跳出了木板周围铺撒的糯米圈。

廖三叔一惊,下意识的又想开枪,谁知枪里弹夹已空,廖三叔眉头紧皱,将手/枪狠狠地砸在了向他们冲过来的行尸身上。

行尸丝毫不躲,张牙舞爪的向他们冲了过来。

廖三叔看着一旁抱着头哆嗦的队长,使劲推了他一把,然后侧身向旁边躲去。

“吼!”行尸一击落空,又开始第二击。

廖三叔一边躲一边皱眉,冲着队长大吼道:“愣着作甚!想被它把你全身的血都吸干吗?还不快动!”

队长一惊,像是回过神来一般,扶住了头上摇摇欲坠的帽子,急忙要跑,然,这时行尸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呼吸间,队长可以清晰地闻到行尸身上那股腐尸味!

“砰——”

“危——”廖三叔话还没有说出来,就见一只木桶从刑房里面飞了出来,直接将抓到队长的那具行尸在砸到了铁栅栏旁边的墙上。

“嘶——”力道之大,直接让廖三叔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道蓝色的人影从屋檐上一跃而下,就地一滚,然后一跃而起直接冲到了队长身边,那人提着队长的衣领,直接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

行尸爬了起来,又一次挥舞着乌黑尖锐的爪子向他们袭去,那人面色不变,对着队长屁股狠狠地踹了一脚,直接将他踹到了廖三叔那边。

队长还来不及反应,就以狗吃屎的姿势,趴在了廖三叔脚下。

“……”廖三叔。

“呸呸呸——”摔得一嘴泥的队长。

那人一侧身,利索的躲过行尸一击又一击,身后是墙壁,避无可避,那人面色一冷,双目中依稀有金光闪过,行尸攻击的动作一滞,直接给了那人充足的闪避时间。

那人刚刚躲过,行尸那一击直接戳在了墙壁上,将墙壁抠出了深深的一道黑色痕迹。

廖三叔看着那人利索的动作,看着来人身上穿着的蓝色苗族服饰,拱手道:“多谢小友相救!”

“废话少说,先解决掉它!”

廖三叔目光一凝,扫到刑房内那一圈糯米上,冲着那人说道:“小友你先撑住,我去拿糯米!”

那人冷哼了一声,紧紧盯着行尸的一举一动,廖三叔急忙向刑房跑去,撕下衣袍,急忙将地上的糯米裹到衣袍内,然后冲到院中将衣袍内的糯米尽数泼到正冲向蓝衣小友的行尸身上。

“吼——”行尸双手遮挡着头部。

“噼里啪啦——”一阵烧烤腐肉的味道。

“咦?”没有达到预想中效果的廖三叔一愣。

“吼!”行尸恶狠狠地冲向廖三叔。

苗家阿哥眼睛一眯,就地翻滚,用尽全身力气压在行尸膝盖处,强行想把行尸压倒在地。

行尸腿一挺,直接将阿哥弹了出去,阿哥双手伏地,把握住身体重心,一手撑地,半跪在地上,抬头看着行尸。

廖三叔匆忙向旁边避去,就地一滚,大喝一声:“屏息!”

队长趴在地上,两只手捂住了口鼻,廖三叔屏住呼吸,苗家阿哥条件反射的也屏住了呼吸,行尸突然停下了攻击,像是失去攻击目标一样的,对着廖三叔的方向闻了闻,又冲着苗家阿哥和队长所在的方向闻了闻。

廖三叔猫着身子,屏住呼吸,慢慢朝着苗家阿哥的方向挪了过去。

队长屏的脸红脖子粗,廖三叔也没好到哪里去,就只有苗家阿哥稍微强了一些,任谁在剧烈运动的情况下屏住了呼吸都好不到哪里去。

“呼——”苗家阿哥撑不住了,对着队长的腰间就是一掐,直接将队长掐的泄气了,然后另外一旁躲了过去。

队长惊慌失措的冲刑房跑去,行尸一下子就有了方向,嘶吼着朝他追去,三叔摸了一把汗,呼呼地喘着气,急忙跑到苗家阿哥身旁去。

这一去不打紧,廖三叔发现苗家阿哥有些不对劲,面色苍白,汗如雨下,急忙问道:“小友,你没事吧?”

苗家阿哥紧紧抿着双唇,唇齿间挣扎着吐出两个字:“无碍。”

“可是——”

“三叔救我——”队长哀嚎着冲着三叔跑了过来,身后跟着凶神恶煞的行尸,廖三叔急得直摆手,示意他把行尸引到另外一边去。

惊慌失措的队长哪里还能想得到这一茬,直直冲着三叔跑来,廖三叔看了看阿哥苍白的面色一咬牙,就要挡在阿哥身前。

阿哥手腕一转,一手拽住廖三叔的腰带,一手捏着一粒石子,手腕翻转间就将廖三叔推到了一旁,队长匆忙间,冷不防膝盖一痛,又一次狗吃屎扑在了苗家阿哥脚下。

“……”廖三叔。

“……”队长。

苗家阿哥脸色一凝,弯腰一脚踹在了队长肩上,队长惊慌间不由绷紧了身子,直接撞到了奔跑中行尸的双腿,直接将行尸撞的失去重心,眼看就要朝前扑下。

由于惯性,队长在地上拖行了几米远,捂着肚子止不住咳嗽着,而那阿哥,则是正好倒在了行尸就要扑下去的地面上。

“小友——”廖三叔见状大惊。

苗家阿哥虚弱的看着近在咫尺的行尸,瞳孔中闪过几道金光,却又转瞬即逝,随即发出一声闷哼,嘴角沁出一抹红色。

门外传出一道银铃声,一墙之隔,两门之隔,这道银铃应是系在那人腰间的,急促的铃铛声,在这种时刻,怕是只有刻意去留意的人才能注意到。

在队长和廖三叔惊恐的目光中,躺在地上的那人笑了,可算是来了,真叫人好等。

夜已至,天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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