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伯移开身子向众女展示排版完成后的励学篇活版。
众女围着刘伯排版印刷的书台,齐齐看去,甘棠也是如此。
只是上面刻着的俱是反字,甘棠若不是对励学篇耳熟能详,也许也只能勉强看出部分。
紧接着刘伯拿着活板放到一旁毓秀让匠人抬过来的炭火上烘烤,然后用样本小心翼翼地用泥活字压平,让之后印刷时更方便。
又等待片刻凝固后,只见刘伯熟谂地在活字上刷上墨,保证墨均匀地附在活字上,便取来椒纸覆在其上。
这种椒纸是用罗椒果实水泡过的纸,不仅带着一丝芳香,还有着很好的防止虫蛀,一直是用来印书的首选。
在椒纸覆在活板上后,刘伯又取来鬃刷在纸上轻轻一刷,纸背便微微渗透出浅黑墨印。
刘伯将椒纸拿起,“成了,不过要等待墨痕变干。”
只见椒纸之上,赫然是之前所说的励学篇。
“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安居不用架高楼,书中自有黄金屋。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出门莫恨无人随,书中车马多如簇。男儿欲遂平生志,五经勤向窗前读。”
众女惊喜地望着刘伯手中的那张椒纸,叽叽喳喳感叹起来。
“真的是跟雕版印刷出来的一样!”
“投入的钱看来竟然可以有回报!”
“我写的话本看来真的可以印刷了!”
“以看爹爹买书的钱可以更少了,终于不至于整日和娘担心流落邯城街头了!”
刘伯将手中的励学篇交与东家左毓秀后,便笑呵呵地继续蘸墨,拿出椒纸用鬃刷在纸上轻轻一扫。
凭借刷雕版时的娴熟手法,又是一张励学篇出来了。
将手中这份励学篇交与甘棠后,刘伯便又继续蘸墨印刷起来。
甘棠拿着手中椒纸,上面的墨印还未干,明明一张纸轻如鸿毛,甘棠却只觉得手心沉重。
第一步,活字印刷。
自己书院计划的第一步,通过孟家改良活字法可以印刷大量书院所需书籍,也可以赚取钱财便于以后书院开支,而接下来便是推广和谋权。
甘棠的目光不由得望向励学篇的最后一句,“男儿欲遂平生志,五经勤向窗前读”。
无论是谁欲遂平生志,都应勤向窗前读,可是,至少也应有书可读,有路可走,不是吗。
上元节灯会,自己下一步的计划。
还有爹爹的选试问题,魏衍所说的会试之变,在此之后定会一转朝堂风向,而自己也要开始准备地更充足,才能保全爹爹和甘家。
众女拿着活字印刷下的励学篇感叹着,时而自说自语,时而与身侧同伴交流。
喧闹声在此处蔓延。
“爹爹改良的泥活字印刷法,”孟善祥也得到了一张励学篇,只是她关注的并不是其中的文字,而是印刷的手法。
孟善祥回想起儿时,爹爹为了全自己心愿,在自己儿时便常年待在书坊里,自己也从小在书坊长大。
可最后爹爹甚至没来得及宣扬出去改良泥活字,就扔下自己和娘离去。
本来孟善祥还想着以后若是有能力,一定要将爹爹孟升的名字和泥活字印刷法流传下去,如今能现在就流传开来,实属我幸。
想到此处,孟善祥的目光转向甘棠。
孟善祥自爹爹死后便带着娘在街头混着,摸爬滚打她经历过,甚至最初凭借乖巧可怜的形象让正和酒楼店家心生慈爱,在正和酒楼旁得到一块地方摆摊赚钱。
也甚至在娘病重时,让店家与自己串谋,想使计谋让自己进入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女娘手下当丫鬟,赚更多钱养活娘和自己。
同样孟善祥也知道,恩师收自己为弟子也有其他原因,可是,是恩师啊,孟善祥也心甘情愿。
恍然中孟善祥似乎又回想起之前,恩师说“既然识字便多认一些,以后会越来越好的”,并将银钱和那部《西园诗话》放到自己手中。
所以无论是真的还是其他谋划,只要《西园诗话》一日在旁,孟善祥都愿意跟着恩师。
冬未回暖。
又因书坊新增的诸多火窑和熬锅,架火烧的正旺,甘棠在此处竟感觉没有寒至诗会前冷了。
想来立春也快来了。
“诸位姐妹,之前所说赚钱法子如今已经成功第一步,只待我们继续勉力前进宣扬出去,让钟灵堂成为整个邯城名声最盛的私人书坊,所赚钱银定按分成一分不少送到诸位姐妹手中。”
“而年节到上元佳节,便是最好的宣扬时机!”
甘棠和左毓秀对视一眼,看着四周参与进来的诸看位姐妹扬声而言。
左毓秀靠近甘棠,与甘棠并肩,继续接下甘棠的话。
“大家都知道我左毓秀虽才学不佳,但守信一直是我立身之本,诸姐妹中不乏与我做过交易的人,无论远近亲疏都从不少拿多取一分一毫,而接下来便是众姐妹努力的时候。”
众女纷纷表态,会尽其力而为。
接下来刘伯又开始尝试印刷其他的书文,试探活字印刷时的差错。
众女也有兴趣昂然地想要自己尝试一番,结果有成功印刷出来的,也有墨成一团的,甚至将墨弄到自己身上。
一时间,书坊好不快活。
等到时辰已过午时,众女才逐渐离去。
“毓秀,这是我完成的话本,先交与你,这张是善祥专门写的文中一个人物的死法,说说书人讲时可以挑着死法讲。”
甘棠笑着将早上完成的《枝头鹊》从马车内取出交与左毓秀,尤其是把孟善祥写的那张纸交给左毓秀时,甘棠更是心中莞尔,笑得开怀。
左毓秀接过甘棠手中的《枝头鹊》和那张纸,听着甘棠的话不由地也笑着看向孟善祥的那张纸。
转而不禁无奈摇头,“善祥这是多大愁多大怨,写这么多种死法,等我回去后定要好好看看召华写的话本,看这个叫计鹊的人做了什么事。”
“不过这只是初本,若要改成说书本还需要重新转成市井之言。”
甘棠也知道自己写的话本如今只是适合印刷,若要真正吸引人们传扬出去,还需要改成说书本。
不过那对于甘棠来说太费时间,一改起码要到五万字,便全权交与左毓秀找人来办。
“我知道该怎么办,这几日就找人改成说书本,然后找说书人传出去,还有善祥的这张纸,也会印刷几十份交与说书人,保证每次这计鹊的死法都不一样。”
左毓秀闻言点头表示自己已然知晓,甚至说到后面还笑着开起了孟善祥玩笑,惹得孟善祥还不好意思地往甘棠身后一躲。
正当甘棠和左毓秀告别准备带着孟善祥离去时,左毓秀却突然抓住甘棠的手。
“召华这样快离开可不好,过两日年节我还没送年节礼,元仪她们已经派人送去,我今日可想着你一定会来便直接带到书坊了。”
说罢左毓秀便招人去自己在书坊放东西的房间拿年节礼。
不一会儿,那人便带着好几个木盒回来了。
细细一看,起码五六个木盒。
“毓秀你这是?”看着这一堆木盒甘棠无奈摇头。
“这可不是全送给召华你的,看这大红绒花,之前召华你不是说你大哥要参加会试,当时我二哥就专门说要我定只大红绒花让你给你大哥。”
“还说这是鼓励他在国子监翻墙逃甘世伯文业课,不过只是在邯城定的。”
左毓秀一边说一边也是跟甘棠一样的无奈而笑,提及自己二哥还叹了口气。
甘棠想起之前自己大哥甘鹤,那几日天天早上被隔壁陈监正亲自拎着去国子监上课,不由得感到有些无奈和愧疚。
毕竟大哥也是因为自己才翻墙逃文业课的,甚至还是逃的爹爹的文业课。
不过,“左二哥也知道了吗?”
“整个国子监都知道了,据说那时书学博士带着诸多学子去阅书库查书,正好踫到陈监正拿着扫帚追你大哥,还被绊了一跤。”
左毓秀还记得自己最开始听到二哥讲时也是难以置信,如今想起来却是越来越觉得好玩。
那这些时候大哥甘鹤天天被爹爹带到国子监学经义策论。
想着甘棠对大哥更加愧疚。
不过还好今日腊月廿七,大哥想来午时也该休假回来了,估算时辰到时候说不定还能碰上大哥,到时候定要向大哥致谢。
“这个里面是我收的古琴残谱,送给伯母,还有这个是给甘世伯,是端州府的砚台,不过只算中上品,太贵的我也买不起。”
说罢,左毓秀便将木盒给甘棠。
“这个召华的,另一个是善祥的,不过还是等回去再打开,我便不说了。”
望着这一堆木盒,甘棠更加无奈,“我今日可没带年节礼。”
“先前的活字印刷法还有这份《枝头鹊》,便是我收到的最好年节礼。”
左毓秀放下之前的笑意,认真地看着甘棠说道。
甘棠与左毓秀对视,然后两人齐齐一笑。
之后甘棠便向着左毓秀辞别,和孟善祥坐上马车回甘宅。
马车声不停,又扬起纷纷扬扬尘土回到甘宅。
只是甘棠竟然还真的碰到大哥,不过甘棠还没来得表达愧疚,便被甘鹤问起手中木盒。
知道是左毓秀送爹娘的年节礼后,甘鹤便急忙风风火火拿着两个木盒去给爹娘送去。
连大哥自己那个木盒都没拿走。
……
夜色渐深,知冬堂里。
宛娘子去又给甘棠带来一封信,一问却是左毓秀派人加急送来的。
这让甘棠有些好奇,拆开一看。
“召华,这乌子虚你竟然写死,快收回你的年节礼!重写!”
耳边仿佛响起左毓秀咬牙切齿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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