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参商把手里剩的那半截木棍随手塞到祁珩手里,脚尖点地迎面往后面一群刺客中去。
她周身骤然一冷,眼睛里像淬了冰。
反手从腰后拔出三生幸,她在人群中轻灵掠过,所过之处,黑影一片片倒下。
刺客甚至没来得及发出惨叫就被利刃封了喉。
再一次见到单方面的绝对压制,祁珩和莫惜因为有头一次的经历虽没那么惊讶了,但心里依旧震撼。
莫离四人一手提着刚拔出的剑,一手握着没吃完的鱼站在旁边怔怔看着。
孟四小姐真的是人吗?
她出手像鬼一样,看不清人影,看不清剑招,
只能看见道道剑光,只能闻到越来越重的血腥气。
刺客全部倒下,孟参商站定,喘了口气,她的体力不是很好,现在有些累了。
她走回去,从祁珩手里拿回了剩下的那半截烤鱼,没继续吃,只端详了两眼,鱼是好鱼,只是不知道那刺客的剑干不干净,她不想吃这一条了。
可浪费粮食不太好,她还在心里纠结。
祁珩已经平复了被震撼的内心,见她看着鱼发呆,问道:“怎么了?”
孟参商道:“不知道那人的剑干不干净。”
祁珩了然:“那就别吃了,现在鱼估计也凉了,吃了会坏肚子。溪中鱼多,莫惜莫离再抓一些烤来也不麻烦。”
莫惜莫离很上道,赶紧抓鱼去了,今景平秋枫晚去清点刺客数量,检查他们身上有没有什么物件能证明身份,或者身上有没有什么纹身之类的。
莫惜莫离动作麻利,等鱼的时候孟参商取出一块手帕,仔仔细细擦拭她的剑。
软剑细长,薄却极韧,月光下通体莹亮。
祁珩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剑上。
祁珩道:“此剑极好,何名?”
孟参商:“三生幸。”
祁珩道:“三生幸,三生有幸,宿世因缘,珍贵相遇,赠你宝剑之人很珍视你。”
孟参商心中一动,圣上珍视她吗?
也许只是铸剑之人为其取名为“三生幸”,然后宝剑到了皇室,陛下也只是随手送了她一柄武器做生辰礼呢?
当时陛下只是在她十五岁生辰时随手把剑丢到她怀里,告诉她这柄剑叫“三生幸”,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更或许陛下连她生辰是什么时候都不知道。
孟参商道:“也许吧。”
祁珩道:“宝剑能跟有才之人,也是它的三生有幸。”
孟参商莞尔一笑。
今景过来道:“禀都督,刺客共三十整人,皆为死士,身份不明,牙后有毒囊。”
祁珩道:“我知道了。”
鱼肉的香气四散开来,将那冲撞鼻子的血腥气掩了大半。
都是经历过尸山血海的人,不介意在尸体旁吃饭。
孟参商这一次依旧吃到了最大的那条鱼,其实她的饭量一直挺小的,但一路奔波风餐露宿,难得遇到溪水,能吃到这么鲜美的鱼,她还是将鱼慢慢都吃掉了。
吃过鱼,大家靠坐在树下休息。
天上星星繁繁如海,孟参商注视着星空。
祁珩睡不着,他见孟参商也没睡,头仰靠在树干上看星星。
莫离他们睡了,祁珩小声道:“你的名讳好像就来源于星宿。”
孟参商:“嗯。”
祁珩:“我以前在书上看到过,参星是西官白虎七宿中的参宿,商星是东官苍龙七宿中的心宿。参宿在西,心宿在东,二者在星空中此出彼没,彼出此没。”
孟参商:“嗯。商星在东方升起,秋分后逐渐隐没于西方。参星秋季至冬初?在西方升起,春分后隐没于东方。 ??商星卯时起,酉时没。 ?参星酉时起,卯时没。”
升起的方位、季节、时辰全部难以想见,真是相当彻底决绝。
祁珩沉默了,她的这个名字将永不相见的参星与商星拼在一起,有悖常理,她的父母身上有故事,而且应该是不太好的故事。
他以前查过孟参商的身份,包括她的父母,她的母亲是才冠溯京的岁大小姐,最后在孟参商六岁时溺亡。
高门贵府都是要脸面的,尤其孟歧,出了名的要脸。
溺亡说起来不好听,对外一般人会称病故,但他轻而易举就查到了是溺亡,说明孟歧根本就没有把先夫人放在心上,甚至有恨,而且恨意已经超过了他作为一部尚书想要的体面。
那孟参商六岁时的失踪应该是有人刻意为之。
六岁,已经记事了。
如果真是如此,孟参商如今的回归又怎能放过孟府?
那她如今的所作所为就说得通了。
祁珩见孟参商情绪好像很低落,他轻声道
“星宿是星宿,你是你,一个名字而已,不必过多在意。”
孟参商道:“你说的对。”
天明,一行人疾驰进了芙州城。
祁珩到客栈开了几件上房,几人今日就在芙州休整一下,仔细沐浴洗去血腥气,好好吃一顿午饭再赶路。
芙州城挨着中原,是鱼米之乡,富庶繁华。
食物清淡偏甜。
不过因为南来北往的商人往来此地,天南地北的美食汇聚于此,芙州城也算是个吃喝的宝地了。
就是六月这里爱下雨。
上午还是艳阳,中午就下了一阵急雨。
没过多久就停了。
可天依旧阴阴沉沉,随时都可能再落雨。
莫离担心物证粘雨,用蜡纸仔细封了,再包好背在身上。
他走到哪里就把包裹背到哪里。
孟参商见着都替他累,虽然对他来说应该不重,但盒子不小,时刻带着太影响生活了。
下午空气黏黏稠稠,急雨并未消去六月的炎热,回京不可耽搁,迟回一日便可能多生变故。
几人买了蓑衣,买了雨伞,带上以备不时之需。
东境里他们就只遇到了一次刺杀。
直到接近了东境和中原的交界处。
孟参商坐在马上一路疾驰一边道:“交界处不易管理,龙鱼混杂,诸位当心。”
祁珩道:“自然。在这里出了事,东境和中原都不会管,到了最后只能自认倒霉。”
孟参商道:“交界处有条河,不算特别宽,但近水,物证是关键,我们不走水路防的就是水。”
祁珩:“船不比桥,要想让我们落水,除非炸桥,但炸桥涉及朝堂水利,朝廷那里会直接派人过来,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
孟参商:“等我们上桥,堵桥杀人,即使杀不了,也要逼我们落水。”
祁珩道:“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了,过了桥中原那里有朝廷驻兵,我作为左军都督可以调动军队,有军队在,杀手来了只能送命。”
孟参商道:“到了中原,最多不过五日路程就到溯京了。”
祁珩道:“你回京之后打算做什么?”
孟参商:“……没想好。但溯京风云变幻,随机应变已经很令人忧思了。”
祁珩道:“这一路我听得出来看得出来,你不喜朝堂诡谲。”
孟参商情绪不明:“人哪有那么多称心如意。”
祁珩沉默一下道:“也是。”
他也有很多不称心如意。
东境和中原交界的地方有一条河,河上桥面很宽。
他们七人由莫惜今景在前,孟参商在他们俩后面,莫离在中间,最后是祁珩平秋和枫晚。
这是保护莫离的队形。
七人心中一直有所防备,所以当刺杀真的来了时,没有人觉得意外。
他们早就准备好了迎战。
桥上往来的商人将他们的货物挡在桥的两端,商人们小厮们从车架上抽出长剑宽刀。
按照计划,孟参商护着莫离往桥对面杀过去。
桥对面的货物后面,有弓箭手往这边射箭。
还好因为刺客是经过乔装打扮的,所以人数不算特别多,流箭也不算多。
孟参商反手抽出三生幸,软剑弹偏硬箭,她在前面给莫离开了条路。
莫离也拔出剑格挡。
莫离轻功比孟参商想像的还要好,竟能勉强跟上孟参商。
二人一路前行,速度极快。
身后的杀手刚想追,便被以祁珩为首的五人缠住,难以上前,所以孟参商和莫离挡开流箭,便畅通无阻。
临近货物还有四丈时,孟参商道:“后方没有杀手,我先为你除了这些放箭之人。”
莫离点头,自己格挡开所有的箭,前进的速度不由慢了下来,他不禁感叹孟四小姐剑法太好了。
剑法好,身法更快,莫离没想到,孟参商顶着这么多箭,速度还能更快,只见一道浅紫的身影在流箭中晃来晃去,一眨眼就到了货物上,然后从左至右,不过瞬息,箭停。
还好她不是敌人。
这是莫离唯一的想法。
太夸张了,孟参商绝对是他长这么大以来见过的身手最好的人,没有之一。
他家都督虽然也强,但现在在他心目中只能排第二。
莫离带着物证平安落地,他回身望着桥上,取出一个哨子,急促的吹了两下,又吹了一声长哨音。
祁珩几人听见了,便也直直往这边杀过来。
孟参商见祁珩提剑,一马当先,剑光所至,血迹喷溅。
不愧是提剑马上定平安的将军,剑招力道很足,而且很难得的是力道足,剑招也极快。
不为纠缠,只为突围就轻松很多了。
后面所剩无几的杀手见同伴接连倒下,而对面却无人折损就知道不必纠缠了。
他们货物都不要了,直接跑了。
孟参商方才就在看着杀手们的剑招,是江湖路子,估计是雇的江湖杀手。
她不禁疑惑,就凭这些人,也想取他们性命?
南境的人没那么傻,一次刺杀不成就再来一次,断没有这一次比上一次更弱的道理。
其中必有蹊跷。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