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道卑微又沉哑的恳求声溜进内耳,眼睑蝶衣似的睫羽络续颤动,她没给过他机会吗?
她尝试过说服自己去忘记过去的疼痛,也尝试着让自己去接受他,可过去的阴影紧紧束缚着她的心房,让她不敢轻易敞开心扉。
她凝着他泛红的眼角,声音发颤地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她落荒而逃了,像一只受惊的小鹿仓皇逃离。
实木门扉关闭的那一刻,一滴透明酸涩的泪珠悄无声息划过霍枭的下颌,融进光亮的地板,不留下半分痕迹。
他呆立原地,目光紧紧锁定在逐渐闭合的门上,直至最后一丝缝隙也被彻底封闭。
四周的空气冷凝,只留下他沉重的呼吸声。
池漫应该和他说对不起吗?
不应该。
真正应该说对不起的是他自己,是他一直在欺负她,是他一直在强迫她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
可一切都已太迟,他输了,输得一塌糊涂,连挽回的余地都荡然无存。
池漫最后气喘吁吁地逃到了游艇顶层,观景台上空无一人,唯有几张藤椅慵懒地躺卧着。
咸湿的海风捻起一捋发丝,飘过浓密的黑睫,最后缠绻贴在她的面颊上。
抬头望向天空,最高浓度的蓝依旧铺满天际,没有丝毫减退。
维港的Blue Hour只有短短的1200秒,却让无数人为之倾倒。
人类迷恋这样的Blue Hour,迷恋短暂却浓烈得足以刻骨铭心的浪漫。
同样,霍枭迷恋池漫,迷恋任何模样的她,无论是打他时的倔强,还是骂他时的那股子小辣椒劲儿,亦或是安静时眉宇间的淡漠,都让他心生爱意。
可池漫更偏爱Blue Hour前的落霞,喜欢金黄的太阳在云中醉去,恋恋不舍地步入地平线,留下一抹绚烂的余晖。
随着Blue Hour的渐渐消逝,暮夜也提前半小时悄然登场。
黑色天鹅绒幕布缓缓笼罩整个维港,将一切都隐匿于黑暗之中
同时,维港的灯火渐渐亮起,万千灯火在海风中摇曳生姿。
池漫靠在栏杆上,任由斑斓的光晕在海面上倒映出迷离的影子,与真实的光影交织缠绵,让人分不清哪里是真、哪里是假。
霍枭那句“我喜欢你”在她脑海中回荡着,一遍又一遍,如同海浪拍打着礁石,久久不息。
白色纱裙卷起一角,她听不见海风流动的质地,呼吸声也好似被黑黑的夜吃空,只勾得出她的笑声,回荡在无边夜色中。
她铁石心肠吗?
界定铁石心肠的标准又是什么?
是她无法原谅霍枭过去伤害她的行为,还是她内心对这段情感的无措与逃避?
可谁都没有答案。
双体游艇驶入港口时,林音站在游艇顶层,目光扫过每一个角落,最终在西南角的一个僻静之处发现了池漫的身影。
“想什么呢?这么入迷。”林音轻盈走近,手指拍打着池漫的肩头。
池漫微侧头,摇头道:“没什么,只是有些心乱。”话落,眼眸无神地低垂。
林音没有继续追问,霍枭给她发消息时,她就猜到两人会闹得不愉快。
当年她找到霍枭时,曾经告诫过他:“如果真的喜欢池漫,就换种方式吧。别再用欺负人的方式去接近她,那只会让她更加讨厌你。”
如今霍枭告诉池漫,他喜欢她,池漫却不相信。这又能怪谁?只能怪霍枭自己。
“今晚打算回哪里?”林音挽上她的臂膀,和她一同走下游艇。
池漫动了动唇瓣,许久开口:“回医院宿舍吧。”
还能回哪?
家?不可能。
她不想看到霍枭。
“好。”林音本想邀请池漫今晚和自己一起住,好好开解她和霍枭之间的误会。
但听到她要回医院宿舍的决定后,她只能默默打消了这个念头。
晚风擦过耳边时,周围一切嘈杂声埋没。
人躺在实木床上时,精致的小脸没有氲出任何血色,干涩的喉咙发酸的疼。
“我喜欢你”只是一句由四个字拼凑的话而已,偏生在池漫心中成了嘲讽的存在。
谁都可以喜欢她,唯独霍枭不行,她不接受。
没有星星的黑夜沉得无边无际,困意完全占据思绪时,湿漉漉的黑睫无力垂下,遮盖住疲惫的双眼。
*
薄疏的晓雾笼罩着整个天空,小半轮紫红色朝霞探出头时,一瞬间,黯淡的天空瞬间被点亮。
池漫昨天晚上穿着礼服直接回的宿舍,虽然她不常住在宿舍,但好在衣柜里备有几件日常换洗衣物,让她能够轻松应对突发情况。
七点左右,池漫在医院附近的早餐店简单地解决了早餐。一碗热腾腾的豆浆搭配一笼皮薄馅鲜的小蒸包,足以让她填饱肚子,恢复精力。
回到医院,池漫便投身查房工作中。
昨天沈淮提到的患者复查的事情,今天早晨她特意早起了一会儿,将相关的病历资料准备得井井有条,确保复查过程能够顺利进行。
九点半左右,患者和家属来到了医院。池漫和沈淮仔细询问了病情,并进行了详细的复查。
今天她的手术安排并不多,只有一台小手术,预计两个小时就能完成。
手术之余,池漫也不看手机,她给自己找工作做,霍枭昨天晚上给了发了一条消息,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她盯着三个字,久久没有回复,两人之间似陷入种奇怪的循环,互相道歉,却又模糊了谁对谁错的界限。
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霍枭,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的喜欢。在他没有说出口之前,她还可以自欺欺人地装作看不见,但如今他已然挑明,她便无法逃避,只能面对。
答应霍老爷子每日必至的陪伴,池漫从未爽约。
今天,她如往常一样来到书房,陪伴老爷子下棋。
棋局进行到一半时,书房的门被推开,池漫将手中的黑棋放回棋盅。
她抬起眼眸,目光落在门口的身影上时,乱颤的心脏超负荷扑动。
想要逃避的本能涌上心头,但书房空间狭小,她无处可躲。只能硬着头皮坐在那里,强装镇定地垂下眼眸,紧盯着眼前错综复杂的棋局。
她心里乱糟糟的,像有一团麻线被扯得乱七八糟。
“小枭,快来快来,快替爷爷把这盘棋下完。”霍老爷子爽朗慈爱的声音适时响起,他笑眯眯地朝门口招手。
话音未落,霍枭已经走到棋盘前,目光紧紧锁定在池漫身上。
昨天傍晚池漫离开包厢后,他一直怔愣在原地,直到游艇靠近港口,他才颤抖着手指给林音发送了一条消息,希望她能去陪伴安慰一下池漫。
宁敏书从游艇上走下时,心中盘算着与池漫商量一些事情。但在车上等了许久也不见池漫的身影,直到来到庄园后才得知霍枭与池漫吵架了。
宁敏书没有追问原因,只是果断命令霍枭在祠堂里跪一整晚。
在她看来,霍枭那么喜欢池漫,还舍得和她吵架,无论出于何种原因,他让池漫生气难过,都应该好好反省一番。
霍枭炽热的目光让池漫无处可循,耳根一热,她努力避开他的视线,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棋盘上。
“快坐下,我这把老骨头得去外面走走,透透气了。”霍老爷子边说边从椅子上起身,步伐稳健地朝书房门口走去,还不忘回头对两人笑笑。
今天早晨霍老爷子醒来时,从佣人口中得知霍枭在祠堂跪了一整晚。虽然他的记忆力因阿尔茨海默病大不如前。
但有些事情,即便是记忆在逐渐消退的老人,也知道他们两人之间肯定有事。
等霍老爷子的身影消失在门后,霍枭喉结浅浅滑动,嗓音很沉哑,“昨天我……”
未等他的话语完全溢出唇齿,就被池漫冷声打断,“我不想听,你给爷爷转告一声,我回去了。”
话音未落,池漫已霍然起身,脚步匆匆往门的方向走去,准备逃离。
见池漫即将拉开房门,霍枭身体快于思维,从身后猛地伸出双臂环住她的肩膀。
池漫的身体瞬间僵直,霍枭炽热的胸膛紧贴着自己的背脊,透过单薄的衣物,她能清晰感受到他心脏的强烈跳动。
可她想挣脱,但霍枭的臂膀死死地箍住她,不愿放开。
暖光下,黑眸中的点光稀疏破碎,他低声呢喃:“对不起,对不起。”
他不知道该怎么挽回她了,除了“对不起”,他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池漫无动于衷。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
俊美的桃花眼不知何时泛起了泪花,苍白唇瓣颤抖着,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嗓音哑得几成气音。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
池漫依然无动于衷,她不需要他的对不起,他说再多对不起都抵不了她受过的伤害。
一颗滚烫的泪珠悄无声息打湿池漫肩头的衣襟时,心里没由来的酸涩,她眼中隐隐有泪光在涌,“霍枭。”她轻声喊他。
哑得不成样子的嗓音压着抖:“嗯。”
纤细的手指握成拳,她颤抖着闭了闭眼,樱唇吐出的每个字又慢又轻:“你是因为欲喜欢我,还是爱喜欢我,你分得清吗?”
事实上,他们两个人真正相处的时间并不长。霍枭每次出差都是半个月以上,有时甚至更久,很少有三四天的时候。
而每次他回来,总是急不可耐地亲她、要她。
在池漫看来,他对她的喜欢只是基于一种生理上的**,说白了就是馋.她.身.子。
可真的是因**才喜欢她的吗?
当然不是!
若真是**作祟,他怎会暗恋她这么多年,从未有过一丝越轨之举?
他又怎会在分开的漫长日夜中,无数次翻看着他们仅有的合照,指尖细细摩挲着她的笑颜?
他又怎会不惜耗费巨资和人力,苦苦寻找她三年的踪迹,日复一日地在纸上勾勒着她的名字?
又怎会因为她喜欢荔枝,便为她打造温室,种植荔枝?
霍枭下巴埋在她颈窝处,声线不稳地开口:“没有**我仍旧会喜欢你,其实……”
后面的“从高中开始,我就已经喜欢上你了。”这句话他一直藏在心底,傲了这么多年,从未向任何人透露,但此刻,他想坦白,想让她知道他的心意。
话还没能完全吐出,就被池漫淡然的嗓音中止:“那你先禁欲一年试试。”
“好。”霍枭的回答毫不犹豫,
这个“好”字,不是因为“禁欲”二字的轻松,而是因为“一年”。
池漫的意思是她给他一年的时间,也给自己一年的时间去磨合,去重新审视这段感情。
“我明天需要早去医院,今晚就不住在颐园了,你替我多陪陪爷爷吧。”池漫掰开霍枭箍住她的手,留下一句话,便拉开门离去。
这是她所能做出的最大让步,和他相处这么久,她还是于心不忍。
透净的夜风拂过脸颊,人清醒,脑子更清醒。
池漫回复完最后一条消息后退出了微博的界面。
漆黑夜空头像的人说明天下午能到港岛,希望与她见上一面。
她内心没什么情绪波动。
池父池母关于亲戚的消息一点没留下,她不渴望,也不期待。
今天是她的例假日,池漫走进街角的7-11便利店,随手拿了几包红糖姜茶,准备暖暖身子。
今天下午她陪霍老爷子下棋时就感觉身体不对劲,隐疾就像一颗定时炸弹,随时都可能爆发。
她在网上搜寻过这些隐疾的相关信息,但得到的答案总是模棱两可,没有明确的诊断方法。
更何况她自己都是医生,看了无数本医学典籍,却依然无法确定自己奇怪的病症。
池漫提着红糖姜茶回到家,泡了一杯,暖暖的姜茶顺着喉咙滑下,喝完打算回卧室休息时,门铃突然响了。
池漫疑惑,这个时间点会是谁找她?
她轻手轻脚走到门前,透过猫眼向外窥视,只见门外站着一个身材高挑的男人,一身黑色西装,妥妥的保镖装扮。
手中还提着一个白色箱子,她猜测可能是霍枭派他来给自己送东西的。
池漫谨慎打开门,保持着一定的距离问:“请问你是哪位?有什么事吗?”
男人的态度十分恭敬,他微微鞠躬,声音低沉礼貌:“霍太太,我是枭爷派来的,他吩咐我给您送点东西。”说着,他递上了手中的白色箱子。
池漫半信半疑接过箱子,霍枭这个时候派人来送什么?
“好,谢谢。”
池漫关上门,将白色箱子放在客厅的茶几上,她打开箱子,只见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她常用品牌的卫生巾,两瓶进口止痛药,两盒暖宫贴。
还有一小包艾叶,以及一个针灸盒,里面整齐排列着各式各样的针灸用具。
箱子里甚至还有一本手工装订的小册子。
池漫翻开小册子,只见里面密密麻麻记录着一些经期时的注意事项和缓解疼痛的方法。
而且全是手写的,字迹工整有力。
注意事项从第一条开始,就详细得令人心暖:
1、经期的前两天,尽量避免洗头,如果实在需要,一定要选择阳光充足的中午,并且洗后立即吹干,以免寒气入侵。
2、……
3、……
4、坚决不能吃辛辣油炸刺激性食物,以免加重身体负担。
5、生冷冰鲜的食物更是大忌,要牢牢记住。
6、……
7、……
8、……
9、无论何时何地,都要注意保暖,绝不能让身体着凉,这是对自己最基本的呵护。
……
……
18、不能穿紧身裤。
……
……
23、多吃新鲜蔬菜和水果。
池漫一页一页往后翻看,长睫毛下的眼角泛起红晕。
每次例假来临,她都疼得厉害,她自己都不清楚关于例假的这么多注意事项,往往是疼痛来袭时,才匆忙寻找应对之策。
霍枭却将这些细节一一记下,比她自己还要上心。
每一条注意事项旁,他还用不同颜色的笔做了详细补充和解释。
比如,在“洗头发”这一条下,他特别标注了“可用生姜水洗发,有助于驱寒”。
在“饮食”这一项中,他明确指出“生冷冰鲜不仅指食物,也包括冷饮和从冰箱里刚拿出的水果”。
池漫继续往后翻,只见后面是不痛方法总结:
1、喝红糖姜茶时,不要直接冲开喝,可以烧水煮几分钟,这样更能发挥姜茶的功效。
2、使用暖宫贴时,最好隔层衣服贴,避免烫伤皮肤,确保安全。
……
……
……
9、平躺睡觉时,可以在腰部下面垫一个枕头,有助于缓解疼痛,提高睡眠质量。
10、适当吃止痛药,不能多吃,一天一次。
最后一页翻完,一颗透澈的泪珠晃悠悠跌落下来,视线迷迷蒙蒙地望着晕开的墨迹。
她合上小册子,抬起头望向窗外,豆大的雨珠不知何时已经滴滴答答打在玻璃上,可能是方才,也可能是更早之前,她沉浸在小册子中,没有留意到外界的变化。
十一月的港岛,雨水并不多见,偏生月底来了一场绵延不绝的冬雨,带着几分寒意,也带着几分萧瑟。
池漫望着窗外模糊的霓虹,她吸了吸鼻子,将箱子里的物品一一归置好。
她向来不习惯贴暖宫贴,她喜寒,即使是例假期,她也偏爱清冽的空气和凉爽的触感。
但今天她破天荒地拿起一张暖宫贴,犹豫再三后,目光在暖宫贴与自己的小腹间徘徊,还是贴在了小腹上。
暖意透过薄布料渗透进来,她按下床头灯,蜷缩在鹅绒被里,很快,困意吞噬了她的意识。
子夜一点,梦境里霍枭的那句“我喜欢你”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文案上写了是甜虐文,所以先甜后虐了[坏笑]
宝宝们,写完会全文修订,精简字数的。
例假时的注意事项多写了些,同样提醒看书的宝宝们[加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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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0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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