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漫从梦中惊醒,汗水涔涔,浸湿了她的睡衣。
她伸手摸了摸小腹上的暖宫贴,温度已逝,只留下淡淡微凉。
短短四个字“我喜欢你”如同魔咒在她心口盘旋,紧紧萦绕,挥之不去。
她试图翻个身,将小腹上的暖宫贴揭下后,而后重新沉睡。
呼吸渐渐平缓,浅得几乎难以察觉时,小腹却传来阵阵隐隐钝痛。
池漫皱起美眉,意识在半梦半醒间徘徊,她用手轻轻揉着小腹,但疼痛感并未减轻,反而愈发清晰。
她试着用意志力驱散痛意,但小腹下坠的绞痛感不断侵蚀着她的意识,让她无法集中精力。
紧接着,胃部也开始翻腾,绞痛与酸胀交织,如同无数细小的针尖在肌肤下跳跃。
她用手紧紧捂住胃部,身体蜷缩成一团,脸色更加苍白,全身开始冒冷汗。
她知道这是老毛病又犯了。
池漫咬紧牙关,她用颤抖不已的手费力支撑起身子,渴望能踉跄着走到厨房,倒一杯热水缓解不适,但四肢软绵绵的,根本不听使唤。
冷汗不断从她的额头滑落,浸湿了她的睡衣,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勉强撑起上半身,她艰难地挪动身体,一点一点向床边靠近,双手紧紧地扶着床沿,缓慢站起身。
地板冰凉,刺骨的寒意透过拖鞋传入她的脚底,与体内的疼痛交织重叠,让她几乎要晕厥过去。
她颤抖着手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功能,冷冽的光线映照出她煞白的脸蛋。
她一步步挪向厨房,厨房的门虽近在咫尺,但她感觉像是相隔万里。
水壶在灶台上,池漫摇摇晃晃走过去,她按下墙上的开关,厨房瞬间明亮。
她打开水龙头,冰冷的自来水水刺激着她的神经,让她稍微清醒了一些。她拿起水壶准备倒水时,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这一刻,池漫几乎要崩溃,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但她还是强忍着没让它落下来。
手指软绵绵按下烧水的按钮,她靠在玻璃门上,闭上眼睛,等待水沸腾。
三分钟后,热水终于烧好,发出咕嘟咕嘟声响。她小心翼翼提起水壶,热水在壶中轻微摇晃。
池漫的手颤抖着将热水倒入一个玻璃杯中,水蒸气袅袅升起,模糊了她的视线,也模糊了她的思绪。
她端起杯子,脚步踉跄来到餐桌前,兑了些冷水进去,直到水温变得适宜饮用。
她轻啜了一口,温水滑过喉咙,带来一丝舒缓。
她拿着水杯打算回卧室时,却突然忘记手机还在厨房的台面上,她不得不再次转身。
食指不经意间轻触指纹解锁,屏幕瞬间亮起,一条陌生的消息赫然映入眼帘。
[毕业典礼那天,造成你父母不幸遭遇车祸的,是霍家的司机所为,他那天着急要给霍枭送东西。]
啪嚓一声,手中的玻璃杯应声而碎,碎片四散飞溅,如同她此刻支离破碎的心。
池漫整个人像被定格了一般,目光呆滞地锁定在手机屏幕上短短两行字,身体僵硬得无法动弹。
热水从碎裂的杯体中汹涌而出,迅速蔓延开来,浸湿了她的脚趾,而她却像失去了知觉,浑然不觉。
怎么可能?如果是霍家的司机造成的这场悲剧,霍枭怎么可能对她隐瞒至今?
她不甘心,不甘心被蒙在鼓里,她颤抖着双手找到段薇的微信。
明知现在是深夜,对方很可能已经入睡,不可能及时回复她的消息。
但她还是颤着指尖在输入框里打下几个字。
[你父亲是霍家的司机?]
发送之后,她屏住呼吸,目光紧紧锁定在屏幕上。
蓦地,手机屏幕暗了下去。
但仅仅一瞬,手机屏幕再次亮起,是段薇的回复。
池漫胸口猛地揪紧,她几乎能听见自己加速的心跳声,颤抖着手指划开屏幕,简短的消息闯入视线。
[你不知道吗?]
轰隆一声,窗外雷声震耳欲聋,电光在云层间肆意翻腾,她的意思是……她该知道吗?
可事实上,她真的不知道,当年接到池父池母出车祸的消息时,她心急如焚地赶往医院。
警察只是简单告诉她是一场意外,肇事司机已经死亡。既然人已逝去,她也就不愿再去深究。
但此刻,段薇发来的一字一句都变成了尖刀扎在她心上。
没过两秒,手机屏幕再次亮起。
[我以为你知道,所以就没告诉你。]
啪嗒一声,手中的手机滑落在地,段薇凭什么认为她知道?
池漫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不敢相信这个残酷的事实。
如果真是霍家的司机,那霍枭为什么要对她隐瞒这么久?他为什么选择沉默,而不是坦诚相告?
为什么还要和她领证?为什么还要说喜欢她?难道仅仅是因为他心中有愧,想要通过婚姻来赎罪吗?
如果他的司机真的撞死了她的父母,那这份罪孽,又岂是能通过婚姻就能轻易偿还的?
终于,她像一具射满箭矢的尸体一样,无力瘫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尖锐碎片刺入她娇弱的肌肤,鲜红温热的血液喷薄而出,浸透了她的睡衣,也将周遭地面染成一片殷红。
痛意迅速蔓延全身各个部位,但她的心脏更是窒息般地扭着。
命运为什么要没完没了摧残她?
几个小时前,她才决定给彼此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现在又告诉她,她的父母是因为霍家司机急于给霍枭送东西而遭遇车祸身亡的。
原来人在痛苦时,全身血管是紧缩的,心脏是被压迫状态的,供血的量是减少的,呼吸是嗬嗬地大口大口喘气的,喉咙是发苦的,眼眶是干涩的,说不出花也哭不出声。
人间是很漂亮,但她怎么就没死在Las Estrellas呢?
三年里,她无数次撑不下去的时刻,都是紧咬着牙关一步步熬过来的。
可重新回来港岛后,却发现等待她的痛楚比之前的痛苦还要痛,让人几乎窒息。
命运之神没有恻隐之心,池漫每长大一岁,都要跨过布满荆棘的门槛。
一岁时,差点因为高烧不退夭折。
二岁时,刚学会蹒跚走路,却不慎跌入家中小院的池塘,命悬一线。
三岁时,被诊断出患有严重的食物过敏,一次误食差点窒息而亡。
四岁时,因调皮玩耍导致牙齿断裂。
五岁时,在海边玩耍时被海浪卷走,幸好被人救起。
六岁时,因一场大病几乎失去听力,经过长时间治疗才勉强恢复。
七岁时,学校郊游迷路,独自过夜。
八岁时,遭遇校园欺凌,被一群孩子围堵。
九岁时,因一场突如其来的火灾险些丧生。
十岁时,喉咙出现问题,被诊断为声带小结。
十一岁时,因一次意外触电,心脏骤停。
十二岁时,免疫系统出现异常,经常发烧。
十三岁时,因误食药物中毒,经过紧急抢救才捡回一条命。
十四岁时,在楼梯上被人推倒,头部受伤。
十五岁时,被诊断出患有贫血症。
十六岁时,因为霍枭不慎摔倒,导致手臂骨折。
十七岁时,因为霍枭全学府丢脸。
十八岁时,高考失误,未能考上心仪大学。
十九岁时,因出众的容貌无端遭受网络暴力,饱受谩骂与诽谤。
二十岁时,一次滑雪之旅不慎摔倒,导致尾椎骨骨折。
二十一岁时,遭同学陷害,背负莫须有的抄袭罪名。
二十二岁时,痛失双亲,成了孤苦伶仃之人。
二十三时,被扔在小黑屋里,几乎冻僵。
二十四岁时,差点遭遇□□。
二十五岁时,患上隐疾和失眠症。
她曾以为可以掌控自己的命运,但心肺撕痛时,才明白一切皆是命中注定,是宿命。
*
骄阳穿透窗户洒在地板上时,人依旧蜷缩成一团。
凌晨时分,她是怎么入睡的?
大概是困意彻底淹没意识时,抵着喉管跳动的心脏才恢复往日的频率。
裂了痕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池漫的目光无意识落在信息上。
[我以为你知道才没告诉你的,那天我父亲着急给霍家的一位少爷送东西,才不幸导致车祸发生的。]
她的手指悬在屏幕上,几次欲触未触,还是回复了一句。
[好,我知道了。]
地板上的光斑逐渐移动,池漫缓缓站起身,脚踝处传来阵阵疼痛,她倒吸一口冷气,一部部走向卫生间。
在卫生间里,她简单地处理了一下脚踝上的伤口。
池漫站在玻璃镜前,自嘲地审视着自己狼狈的样子。
她想,或许分开才是对彼此真正的解脱。
-
池漫和往常一样步入急诊大厅,习惯性与前台的护士打起招呼。
两名抱着资料的护士笑意盈盈地向她致意:“池医生,早上好。”
池漫颔首,嗓音沙哑地回应:“嗯,早上好。”
今天她来得比平时晚些,医院里已经是一片忙碌的景象。
换好白大褂后,池漫去三楼查房。
刚从一间病房出来,她的脚步一顿,因为她隐约听到对面病房里传来了不小的吵闹声。
她皱了皱眉,循声快步走去。刚走到病房门口,便看见一名中年男子正激动地和沈淮争执着什么,而病床上,一位面色苍白的老人静静地躺着,双眼紧闭,对周遭的喧嚣浑然不觉。
沈淮:“请您冷静一下,我们会尽全力救治您父亲的。”
中年男子情绪依然激动,“你们医生的话我还能信吗?我父亲在你们这里住了这么久,病情反而越来越重。你们到底是怎么治的?”
池漫快步上前,拍了拍沈淮的肩膀,示意他后退,语气平和道:“先生,请您先冷静一下,我们可以找个安静的地方详细谈谈您父亲的病情和治疗方案。”
中年男子看了看池漫,犹豫了一下,随即又被愤怒占据:“谈什么?有什么好谈的?你们只会推卸责任。”
池漫耐心劝解:“我理解您现在的心情,但吵闹并不能解决问题。作为医生,我们同样希望每一位患者都能康复出院。”
“但医学并非万能,有时候病情的发展会超出我们的预期。不过,这并不代表我们放弃努力。”
中年男子:“那你们到底准备怎么解决?总不能就让我父亲一直这样躺在病床上吧?”
池漫:“我们会重新评估您父亲的治疗方案,并组织专家会诊,力求找到更有效的治疗方法。你看这样行吗?”
中年男子神色缓和,权衡道:“行吧,我就再信你们一次。但我要看到实质性的进展,否则,我不会善罢甘休的。”
池漫点了点头,“您放心,我们会尽快安排会诊事宜。”
出了病房,池漫和沈淮并肩走在走廊上。
沈淮凝着她眼捷下怠倦的青灰色,道:“漫儿,谢谢你。”
池漫对上他的视线,摇了摇头,“没事的,医院遇到这种情况很正常,我们医生就是要尽力去安抚患者和家属的情绪,同时也要寻找最佳治疗方案。”
她话锋一转,关切地问:“柚儿现在怎么样了?”
沈淮叹了口气,故作声音哀伤:
“昨天晚上她的病情突然恶化,又发作了一次。不过医生已经给她用了药,现在正在病房里休息。”
池漫想了想,又说,“沈淮,柚儿的情况确实不容乐观,她的病情反复,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沈淮苦涩笑了笑,“放心吧,漫儿,我明白。”
他顿了顿,继续说:
“你最近也别太累了,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最近遇到什么烦心事了?感觉你瘦了不少。”
池漫咬了咬嘴唇,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我打算和霍枭离婚了,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年前我就会离开港岛。”
离开港岛之计,是她今天早晨来医院的路上临时决定的,她和霍枭之间已经没有可能了,不如离开,换个全新环境,或许能让自己的心情有所好转,也让这段婚姻彻底画上句号。
“离婚?怎么会这么突然?”沈淮故作惊讶地扬起眉毛,他并非真的感到意外,只是礼貌性问一句。
池漫苦笑一声,“我们之间已经没可能了,与其这样耗着,不如早点解脱。
而且港岛对我来说,有太多不好的回忆,是时候换个环境了。”
更何况漆黑夜空头像的人说,上京那边的亲戚想见见她,希望她能去一趟。
沈淮眼眸藏笑:“漫儿,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我会全力支持你。不过,离婚手续繁琐,你一个人能行吗?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说。”他想说霍枭会轻易答应离婚吗?但还是婉言开口。
池漫摇了摇头,“放心吧,我自有分寸。”她其实也不确定霍枭会不会同意,反正她是铁定心要离婚。
两人没再多聊,池漫有台大手术,一直到下午下班才结束。
回到办公室,她拿起手机,刚点开微博,一连串消息接踵而至。
[妹妹,我到港岛了。]
[身份所限,我们只能秘密相见。]
[你哥我现在是娱乐圈当红顶流,你期不期待?]
[今晚,这个地址,不见不散。]
[你哥我激动激动!!!]
池漫看着屏幕上跳跃的文字,唇角不自觉上扬。
她不激动,也不紧张。
池郯的照片她早已见过无数次,微博上一搜便是铺天盖地的帅气自拍和活动照。
[好。]她回复。
退出微博,她点开微信,给宁敏书发消息。
[伯母,今晚我有事不能前往庄园,麻烦您替我向爷爷问好。]
走出医院大门,熟悉的黑色布加迪稳稳停在路边。
她拉开车门,钻了进去。
车内,乌木沉香一如既往地萦绕周身,但不见霍枭人影。
“霍枭呢。”她问。
司机恭敬回答,“太太,枭爷在公司处理一些紧急事务,让我先来接您回家。”
“好。”她颔首。
回到家,池漫径直走进卧室,将自己重重摔在床上。
昨天晚上在地板上蜷缩了一整晚,头疼自然如影随形。
她用手揉了揉太阳穴,起身走到窗边,一把拉上了窗帘,瞬间,房间被黑暗吞噬。
她走到梳妆台前,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
池郯发来的地址是Basehall,隐匿于Jardine House地库一层。
池漫没有过多犹豫,在小区门口前随意拦下一辆出租车,直接报出目的地。
到达Jardine House后,池漫点开微博给池郯发了一条消息。
[我到了,你在哪家餐厅等我?]
发送完毕后,她垂下眼眸,耐心等待着回复。没过几秒,手机屏幕亮起,池郯的消息如约而至。
[Co Thanh,我们在包间3。]
[好。]她回复。
池漫抬头环顾着四周,Jardine House内店铺林立,各式各样的招牌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她逐一审视着店铺,目光流转间,最终定格在名为Co Thanh的越南餐厅上。
Co Thanh是一家主打越南菜的餐厅,其特色在于开放式的设计。
在这里,包间并不多见,而池郯能订到包间3,显然花费了不少心思和金钱。
池漫推开雕花木门,一股淡淡的柠檬草与香茅的香气扑鼻而来,是越南菜特有的清新味道。
池郯早已坐在餐桌前等候多时,他身穿一件简约的白色衬衫,搭配一条深色西裤,显得干净利落。
只不过,他的身旁还放着一顶黑帽子、一个墨镜和一个口罩。
看到池漫推门进来的那一刻,池郯神色一愣。他的的妹妹,竟然比照片上还要漂亮几分。
池漫身着一袭一字肩小黑裙,长卷发随意披散在纤薄脊背上,肤如凝脂,唇若点绛。
池郯从愣怔中回过神来,他迅速站起身,笑容满面地迎接她,“妹妹,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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