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似乎对我很了解？”
“不，我不了解你，我只是从你留下来的痕迹读懂了你。毕竟犯罪总会留下痕迹对吗？况且你还那么特殊……”
“你说什么？”
“你留下的犯罪痕迹很矛盾不是吗？现在绑架我的是哪个你呢？你不是主人格吧，我猜主人格是那个胆小懦弱一点的，你只是个小杂碎……”
“你给我闭嘴！你有没有搞清楚自己的处境！你不怕我杀了你吗？”
“你大可以试试——如果你敢的话，主人格的影响其实挺大的吧，他说不定这会儿正在劝说你呢，他知道我是谁，知道杀了我会带来的风险，更重要的是，每次杀人前他都在劝说你吧——”
或者是……你们？
剩下的话瑞拉没再说出口，因为他被对面的人敲晕了。
他并没有完全晕过去，其实按照他弱不经风的身体状况这一下的力度绝对能让他昏迷很长一段时间，但他无处不在的鬼魂男朋友以非实体的形态匪夷所思地为他分去了一部分伤害。
“……你到底是什么鬼，我摸不到你也看不到你，你一个非实体怎么帮我挡刀的。”
瑞拉闭着眼顺势装晕，竭力控制自己的眼皮不乱动，在脑子里跟布奇提出自己的质疑。
“亲爱的，你想看到我也可以哦，我是非同一般的鬼，专属于你一个人的鬼。”
“……”瑞拉的性格让他很少听到这样肉麻的话，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回应。
他发誓他爱人活着的时候不会这样……或许吧，其实他也不太确定。
“你真的是我男朋友吗？不是别的什么孤魂野鬼？”瑞拉想了想只蹦出这么一句。
绑架犯在敲晕他之后重重喘了口气，精神似乎有点不稳定，跌跌撞撞地开门出去了。
“我说了，我有办法看见你，但在此之前，回答我一个问题——你为什么激怒他？还有，你刚刚真的对自己能不能活着毫不在意吗？”
瑞拉当然不是找死，虽然他对自己的死活确实不在意，但也没到到处寻死的地步，他一直追求完美的死亡方式，但目前还没想到一种充满美感的殉情方法，再说，他的鬼魂爱人真的很吵闹，比如现在，比起他的同事，其实这只鬼更像他的心理评估员，致力于压下他每一个轻生的念头。
他连碰上这个绑架犯兼连环杀人犯都是个彻头彻尾的意外。
实际上，就这么碰巧的是，他开车去郊外兜风——兜风确实是他为数不多的爱好，他专挑人少的地方，开着他的不知道多少手敞篷车，所幸这辆老车的身体技能还很好，承受得住他几次心血来潮地远途飙车——路过一家便利店，那家便利店着实让人印象深刻。
店里的装修风格很割裂，一边是梦幻少女粉，一边是暖调温柔橘，一边又是深沉极夜蓝，上面还贴着各式各样的海报，有美女写真，有黑白动漫，还有九十年代的电影老片，不得不称赞一句品味独特，瑞拉最开始都怀疑这是什么新型的营销手段，靠这种猎奇的审美吸引充满好奇心的游客。
但慢慢的，他感觉到一丝不对劲，这家便利店只有店老板一个人，没有其他店员，店老板一头凌乱的灰色中卷发，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的程度比他更甚，此时他就站在收银台后，看着他这个店里的唯一客人。
视线对上，瑞拉不知作何反应，脑海中布奇的声音响起：“这种尴尬的时刻，好像笑笑会比较好。”
于是他笑了笑，脸部肌肉僵硬，看起来很是勉强，吓人与违和程度与这家便利店非常适配。
他调头没再和老板对视，他只是过来买包烟和几瓶水，但现在，他逛起了这家店，就像一个没有特定目标的客人在随心挑选商品。
他的好奇心其实不是很重，但他敏锐的直觉告诉他，这家店给人的感觉告诉他，这里有正在被通缉的某个连环杀人犯的气息，或许还是他亲自做的侧写。
整个便利店整洁干净得不像话，每个商品都像是被强迫症患者仔细摆动整齐过，但只有一处……唯有那一处——
那是极夜蓝装修风格的区域，比较靠里，只有小小一块，摆着一些日常用的小工具，剪刀胶布什么的东西，那里很乱，藏污纳垢，角落里甚至还有一只蟑螂爬过。
瑞拉的脚步顿了顿，在区域的边界处站了一会儿。
他听见有脚步声朝他靠近，很缓慢，一步两步踩得很实，像怕惊扰什么似的，又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靠近。
“有人朝你走过来了哦亲爱的，小心一点。”
“我记得我带了枪……”
瑞拉脑中喃喃。
“这……这位顾客，你……你，有，有什么想要的吗？”
瑞拉挑了挑眉，没想到店老板主动上来搭话，还是个结巴。
他转过身，微笑着说道：“到处看看……”
瑞拉今天穿了个长款的宽大风衣，这一转身，挂在腰间的枪套露了出来，官方标志也露了个角，他的鬼魂男朋友适时开了口：“亲爱的，你露馅了哦——”
没等他的尾音在瑞拉的脑中落地，一把长枪抵住了瑞拉的脑子。
枪抖得很厉害，老板的眼睛似乎有点失焦，像在走神。
就当瑞拉抓住机会想把枪别过去架住老板的手臂的时候，枪突然不抖了，老板失焦的眼神突然凶狠地看着他：“你是谁！在这想干嘛！”
没等他回应，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拿出了一个针管，狠狠扎进了他的脖子里。
再醒来，就是这里了。
“说起来，他算我的老相识，他是我两年前进行侧写过的连环杀人狂，我在新闻报告会上公开了我的侧写内容——罪犯是多重人格患者，我因此收到了处分，因为我的同事认为我擅自公布了一个准确率极低的侧写内容，哦对了，那次的报告会上我没有按照他们给我的模板说，完全没有，我自负自大的上级处置我是理所应当的。”
“我们一直没有抓到他，但那个新闻报告会我猜他看到了，因为他认出了我，从我进门那一刻他就一刻不停地打量我，扎针之前说的话倒像是在念某个特定台词，不需要我这个炮灰演员的回应，因为他的眼神告诉我他认出了我——我其实还猜测他的某个人格一定是表演型人格，他的戏总是做得太足，总是让我幻视一些狗血犯罪电影——当然，除了比较玄乎的眼神信息以外，我刚醒的时候他质问的话语更能证明他认识我。”
“他患有多重人格，而扎晕我和刚刚审问我的是比较暴躁易怒的那个，碰到他可商讨可逃脱空间很小，而情绪起伏较大的时候，他的人格会主动切换，我想试试能不能碰到那个主人格。”
“你怎么知道他的主人格是胆小懦弱一点的？”
“其实从之前的作案痕迹就能看出来一点，他的抛尸地往往选在荒郊野外的空旷之地，碰到其他人的概率很小，受害者逃脱的概率也很小，但即使这样，他也选择了旁边相对隐蔽的杂草丛，即使这样，他还是捆绑了受害者的手脚，我猜他还经常使用束缚带——当然，受害者身上的虐待伤应该是他的其他副人格做出来的，他犯罪所呈现的主要风格都是偏谨慎胆小，给我一种……很压抑的感觉。”
“他一定非常不自信，很大概率有口吃，可能父母双亡也可能父亲家暴，我其实偏向他的父亲家暴，他有一个人格的暴力倾向非常明显，他小时候可能经常虐待动物——杀人三要素之一，而他一定很纠结很痛苦，因为他残存良知，这些挣扎痛苦让他分裂出其他人格……以上都是我之前进行的侧写，你之前……对了，你那时候不在吗？”
“我们鬼魂也和你一样，喜欢到处兜风啦。”
瑞拉没在答话，因为一个身高185往上的白大褂医生在他眼前由虚转实，很英俊，记忆中那张模糊的脸渐渐清晰，他的潜意识告诉他，这确实是他的爱人。
“……”
瑞拉沉默了一下，因为布奇正在不怀好意地打量他，结合他现在的处境，旁观者很可能会觉得布奇就是那个将他绑架的变态杀人犯。
“你在看什么？”瑞拉忍不住开口，此时他有点想来根烟，饶是他也觉得这一切有点太魔幻了。
“宝贝，其实你被绑架的样子有点可爱，嗯……我的意思是，如果你的眼睛再蒙上黑色布条——不，不行，别人看到不太好——不过你私下给我看看……”布奇越说到后面越小声，似乎已经开始脑内畅想了。
“呃……请容许我打断一下，现在说这些时不时有点不合时宜，我是说，既然你已经是实体了，为什么不帮我把绳子解开一下带我出去呢，这里有点过于阴暗潮湿了，我的呼吸有点不畅，头也很晕。”
布奇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正常，他摊了摊手：“好吧，实话讲，我还是鬼啦——”他伸手触碰瑞拉的脸，但就像游戏穿模一样，从瑞拉身体里穿了进去，而瑞拉没有任何感觉。
“看吧，就像这样，我毕竟还是一只合格的鬼。”布奇收回了手，双手插兜懒懒散散地围着瑞拉转了一圈：“绑的不怎么样呢～”
“……所以你现在什么都帮不到我是吗？”瑞拉沉默地任他打量，想了想，抬头看着布奇，常年黯淡无光的眼睛突然亮了一点：“要不我就在这里给你殉情吧，被曾经侧写过的多重人格杀人犯绑架杀死，嗯……我可以再咬着你送我的怀表，央求凶犯先生用刀在我的身体上刻上我们俩的名字，在外人看来一定血腥又浪漫，一定会引起侧写师们各式各样的解读。”
“不，不可以这样，亲爱的，请你重视一下你的生命，相信我，这个世界上不能缺少你这个天才，地球没了你可能不会再转动了——”布奇比了个打住的手势，接着说：“我还是很有用的哦，只要你愿意把你的身体给我接管一下，放心，这就相当于一个躯体两个灵魂，你的意识会保持清醒。”
“我真的处于正常的地球上吗，我的科学认知有点被打破。”
“放宽心啦，只是科学还没探索到这里而已。”
……
瑞拉第一次觉得他的身体有点拥挤，看来他们的灵魂没有融合得很好，但他尽力放松着，努力把身体权让渡给另一个灵魂。
布奇声音低低的：“好了，好了，一切都可以了，让我来试试——”
“他绑的果然不太行，你的手断一下可以吗，嗯，把你的痛觉也让渡给我吧，你太怕痛了……”
“好了，我再掰正一下……一二三四，他绕得很有讲究啊，我怀疑他在给你机会让你发现什么，根本不想杀你，或许是他的主人格想自首呢，谁知道呢。”
“脚倒是上了铐，嗯，我想想我想想……”
还没等布奇想出个所以然来，门锁突然响了。
喀嚓，喀嚓，喀嚓，喀嚓。
对方似乎给门上了好几道锁，门开得有点缓慢。
“嘘……他来了，我们得小声一点了。”布奇用气声说。
“……一直是你在说话好吗，在自言自语。”瑞拉在心里嘀咕。
“我听到了哦～”
对方朝自己走来了，瑞拉能听见靴子踩地的声音，房间里光线太暗，他什么也看不清。
对方走了四步，应该走到了灯前，灯亮了，昏黄暗沉，但聊胜于无。
光线流转间，布奇盯准了对方腰间的钥匙扣，与此同时，在心里对瑞拉说：“你猜现在是他哪个人格？”
对方一开灯就看到了瑞拉手上已经解开的绳子，眼睛瞪着，慌慌张张把背着的枪端在手上，细看有点打抖：“你……你干，干什么了！”
“显而易见了不是吗？”瑞拉在心里回应布奇的话，然后开口对凶犯说：
“你是不是有点忍受不了了？”
“你是个结巴，父亲家暴你，母亲指责你，同学嘲笑你，你喜欢低头，走路驼背，还有内八，眼神不敢直视任何人，像个变态一样畏畏缩缩——肯定经常有人这么评价你，对吧？”
“你太过自卑自厌，你有怒火，但你不敢让你的怒火真正燃烧起来，你想报复，但你太过懦弱，只能想到自杀，对吗？”
“但你没自杀成功，因为有人来帮你了，还不止一个，一开始你确实觉得他们拯救了你，也确实从杀人当中获得了快感——”
“但你还是太懦弱了，不是吗？你还是想结束这一切，你午夜梦回时候经常梦到那些脸，会梦见你的身体上安的是你爸的头颅……”
“别，别说了——别说了！我……我让你别说了！”
“靠近他！”瑞拉在心里对布奇喊道。
那人的枪走了火，但因为身体抖动得太过剧烈打偏了地方，布奇往前一蹦，将凶犯扑倒在地，别开了他的枪支，用枪托往他脑袋上用力一砸，将其砸晕，然后快速解下他腰间的钥匙扣，观察一下脚上的锁，从四把钥匙里挑了一把出来，边开锁边问道：
“你刚刚激怒那个人格是为了让他转换出懦弱一点的主人格进行友好协商，那现在激怒这个主人格是因为什么呢，你不怕他切一个更加血腥残暴的人格出来吗？”
“赌一把罢了……我怀疑劝他回头是岸比激怒他更容易激起他副人格的反应，况且，激怒一个胆小懦弱的人，换来的很大概率不是对方的激情杀人成功，而是手足无措慌张出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