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活一次,郁青冉不会像上辈子那样,被欺负了也只会把委屈咽下肚子里,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因为他知道,没人会给他撑腰。
可现在,不一样了。
这是他生命中最好的年纪,身体健康,亲人安在,一切都还来得及。
刚意识到自己回到十八岁的时候,郁青冉认为自己回到了人生中最难熬的那段时间。
所以他把自己关在阁楼里,不吃不喝,打算把自己饿死。
郁青冉觉得自己是个胆小鬼,一直都不敢面对事实。
他不想再过一次一模一样又悲惨的人生。
他的脑子混乱不堪,躺在阁楼冰冷的地板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郁青冉始终睡不踏实,梦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喊他,像是怕他真的就这么睡过去了再也醒不来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一觉醒来,阁楼还是很黑。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唯一的光源是上方的高窗照进来的。
他从未如此清醒过,也从来没有这么迷茫过。
他踩在桌子上,从阁楼的高窗往外看出去。
雪已经化了,院子里被压弯的树此刻又傲然而立仿佛从来没有被积雪压弯过树干。
郁青冉在这一刻也想通了,等待他的不是暗无天日的黑夜,他还有无数个很长很长很长的白天。
日子还很长。
他还有很多时间,可以去做很多很多事情。
比如此刻,回怼眼前正站在他面前的秦知樾。
但是他不会说话,只是狠狠地推了一下自己手里的行李箱。
行李箱的滚轮撞上门槛倒在了地上发出一声剧烈地摩擦声,倒地的同时,好像连楼层都震动了一下。
郁青冉愣在了原地,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倒在地上的行李箱,片刻之后才想起抬眼去看秦知樾。
秦知樾的神情好像有点错愕,似乎没想到郁青冉的脾气这么大。
在秦知樾转眼看过来的时候,郁青冉居然看到了一丝委屈,还有不知所措,但这个表情只出现了短短几秒。
他看着秦知樾脸上的表情从错愕到面无表情,再到生气,最后狠狠地挖了自己一眼。
郁青冉才后知后觉到,好像装过头了!
他上前走了一步,正想着要做些什么才能缓解眼前的尴尬,突然从屋内传出来一声咳嗽声。
很快一道苍老又虚弱的声音响了起来,说话断断续续地,“阿樾,接到……咳咳咳,接到哥哥……了吗?”
秦知樾没有应声,而是又回头狠狠地看了郁青冉一眼,这才弯腰把郁青冉的行李箱从地上拉了起来,进了屋。
看秦知樾的神情,好像更生气了。
郁青冉在门口踌躇不决,他不知道要抱着什么样的心态去面对外公秦良开。
上辈子她妈妈秦清去世前,就跟他说过,如果以后在家里待不下去了,就去宁城。
可是他上辈子没有听秦清的话,而是选择自己一个人生活。
再次回到十八岁之后,他才想明白为什么秦清要他回宁城,原来秦清早就料到了他后面的日子会不好过,早早的为他做了打算。
所以这辈子他才选择来到宁城。
来认识秦知樾。
屋里秦知樾在跟秦良开说话,声音也很大,语气跟他说话的时候几乎没差,郁青冉在外面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听见秦良开用着虚弱的声音在叫自己的时候,郁青冉才回过神来进了屋。
小时候秦清带他来过这里,只是那次他们没能进屋,而是被拦在了门外。
进屋关上门之后,郁青冉转身才看见门口放着一双新的拖鞋,似乎早就为他准备好了。
郁青冉盯着这双拖鞋走了神,没一会,一阵轮椅滚动的声音传出来。
秦知樾就推着秦良开从卧室里出来了。
他这才快速地换好鞋,朝客厅里走过去。
看到秦良开的这瞬间,不知道为什么,郁青冉觉得心脏有点难受,像是被无数的细针穿过,又闷又沉重。
秦良开的形象跟他想象中的不一样,他知道秦良开瘫痪了,只是没想到秦良开会瘦成这样。
屋里虽然开着暖气但是并不不暖和,秦良开穿得很厚,棉衣都穿了两件,看着圆鼓鼓的。但是露出来的身体却像枯树一样,皮肤也呈褐色,整个人都瘦得只剩下骨头了。
郁青冉突然想到了上辈子,秦知樾的日记。
秦良开是因为胃癌去世的。
现在的秦良开应该是胃癌晚期,整个人看着非常虚弱,脸色惨白,好像随时会昏过去。
但他在看见郁青冉的时候,却打起了精神,露出了一个笑容。
因为太激动,猛地咳嗽了好几声。
秦知樾就站在秦良开身后慢慢地帮他拍着,他的动作很自然很轻,但神情还是冷着的,紧锁着眉头。
他好像对所有人都是这种冷漠的态度。
咳了一会后秦良开才缓过来,脸上有了点血色。
他看向郁青冉的时候,整个眼眶都红了,费劲的抬起自己的手朝郁青冉招了招手,手都在不停的颤抖,“冉冉,过来。”
自从秦清去世之后好久都没有人这样喊过他了,在听到自己的小名的时候,郁青冉竟然反应了好一会。
他朝前走了两步半蹲在了秦良开的身前,秦良开很艰难地抬起了手放在了郁青冉的头上,声音有点颤,语速也很慢,“我们冉冉,回家了。”
“冉冉,你还记得外公吗?”
郁青冉摇了摇头,他其实没有见过秦良开。
秦清带着他回宁城的那次,秦良开进了icu,他跟秦清都只是在病房外隔着玻璃远远地看了一眼。
那时候他太小了,根本不记事,之后的十多年里他又一直在吃药,记忆不好。
有关秦良开和秦知樾的记忆全部都被模糊掉了,如果不是祁观潮来找他,他这一辈子也想不起来。
忽然秦良开似乎想到了什么,手似乎抖得更厉害了,眼眶通红,他颤着声音说:“不记得没关系,没关系的。”
郁青冉现在应该叫秦良开一声外公,可是他张了张嘴,没有半点声音发出来,他自嘲般的笑了笑。
果然,他的嗓子是没有康复的可能了。
来宁城前,郁青冉去过医院,医生告诉他,他的声带是好的,没有半点损坏。
至于为什么不会说话是因为他自己把自己封闭起来了,除非受到很大的刺激,或者是解开了心结,才有痊愈的可能。
可是郁青冉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心结是什么,更别说解开了。
郁青冉笑了笑,对着秦良开简单的比了一个手势,是‘我不怕’的意思。
秦知樾看到郁青冉做这个手势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但他很快就把头扭过去了,看起来似乎又生气了,原本已经缓和的表情忽地一下又冷了下来。
郁青冉也察觉到了秦知樾的情绪,他疑惑的看了眼秦知樾的背影。
不知道自己怎么又惹到秦知樾了。
眼下他也顾不上秦知樾了,秦良开似乎也被他这个手势刺激到了,眼泪刷的就掉了下来。
他边擦着眼泪边摸着郁青冉的头,明明是难过的表情却非要扯出一个笑容出来,“别怕,冉冉回家了,不用再受委屈了。”
可能是情绪起伏太大,秦良开咳得太厉害了,手帕上都沾了血。
秦知樾听见咳嗽声又转过身来,慢慢地拍着秦良开的背。
缓了一会之后他才把秦良开推回了卧室,又出来倒了水,拿了药进去。
秦良开的病情已经到了非常不好的地步,郁青冉听着秦良开一直在咳嗽的声音,又看了下墙上挂着的日历。
现在是一月二十八号,秦良开会在三月二十四号去世。
仅仅只剩下两个月的时间了。
看秦知樾刚刚的反应,以及那一大口袋的药,应该是知道秦良开的病情的,他没去问秦知樾为什么不带秦良开去医院住院。
但他也猜到答案了。
就秦良开这身子骨,化疗肯定是受不住的。
郁青冉原本是想进屋去看看秦良开的,他又怕秦良开见到他情绪又激动起来。
万一出来点什么事,那秦良开的死亡时间就会提前。
他站在客厅里,看着卧室里秦知樾忙忙碌碌的身影,轻叹了一声气。
即使知道秦良开死亡的时间,他也无能为力,在绝症面前,人人都是渺小的,绝望的。
郁青冉四下看了一眼,屋里的装修已经有很多年头了,墙都泛黄了。日历的上面有一个老式的玻璃相框,很大,里面装着很多照片。
大部分都是黑白照片,有些没保存好的,已经模糊不清了。
他在一堆照片中寻找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不自觉就走了神,屋里的咳嗽声什么时候没了的他都不知道,也不知道秦知樾是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的。
在秦知樾的声音出来的那一刻他才回神过来,转身朝声音的主人看过去。
秦知樾靠在门框上,双手环抱在胸前,脸上的表情还是冷冷的,语气也冷冰冰的没什么情绪,“我给你寄的信,你收到了吗?”
他的声音还是很大,但是已经缓和很多了,从表情来看好像是在尽力的克制自己的情绪。
面对这个突然的问题,郁青冉顿时没有反应过来,抬眼疑惑地看了秦知樾一眼。
信?
什么信?
他不知道秦知樾口中的信是指什么?遗书吗?
如果是指遗书的话,他上辈子收到了。
屋内的灯光不亮,甚至是有点偏黄,秦知樾的半边脸都是青肿起来的。破皮的地方也贴上了创口贴,只是坏掉的耳机还挂着耳朵上,线都露了出来。
他耳朵上的伤口被处理过了,但是耳机上的血似乎洗不掉了。
在灯光下,秦知樾脸上的伤口看着更触目惊心了,这个样子的秦知樾跟玻璃相框里那个笑起来非常漂亮的小男生完全不沾边。
有关秦知樾的记忆,郁青冉是重生之后才想起来的。
十八岁的身体还没有被药物折磨,很多记忆都还很深刻。
二十八岁的他连秦知樾这个名字都记不起来,还是从祁观潮口中得知才想起来,自己好像还有这么一个亲人。
上辈子,他从祁观潮的口中得知秦知樾是自杀的,有很严重的心理疾病。
他攒了五十多片安眠药,这个剂量神仙来了也救不活,他是下了必死的决心,谁来了也留不住。
所以他对秦知樾的了解,紧紧局限于祁观潮的口中。
祁观潮跟秦知樾是大学时期的校友,在祁观潮的口中他得知秦知樾性格沉稳,为人谦虚,年纪轻轻就事业有为是商圈新贵。
学生时期的秦知樾更是品学兼优,是老师夸赞,同学羡慕的天之骄子。
然而,郁青冉看着门口这个棉衣被扯得稀烂,鼻青脸肿紧锁着眉头,眼神冷漠又烦躁的秦知樾陷入了沉思。
这是谁?
我那个品学兼优,人人夸赞的‘好弟弟’呢!
郁青冉看着冷脸拽得二五八万的秦知樾,痛心疾首:还我好弟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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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003-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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