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吧。”

“追不上了。”

林妮丝停下脚步，前方豆大的黑影一个转弯，彻底脱离视线。

贝西望着黑影消失的方向，慢慢停下来，平复呼吸。

半晌，贝西开口：“有实力强劲的贵族出手。”

否则凭她圣骑士级别的实力，不可能追不上。

林妮丝点头：“你们扩张得太快，还洗劫了一半贵族，早就进入他们的视线。”

还有一句话，林妮丝没说，贝西也能猜到。

葬爱神教刚开始动手，便有人过来背后捅刀，显然是提前收到了情报。

两种情况：有人被策反，或者有内奸安插进来。

转过身，林妮丝和贝西往回走，再次踏进血色的工厂区域。

“你们的教皇呢？”

“工厂最深处，杀这边的主事人。”

林妮丝一顿：“你应该知道，这座地下魔药工厂对王国来说十分重要。”

“明面上的主事人是国王信赖的贵族，实际上，弗朗索瓦公爵在暗处驻守。”

“他是刺鸦的人，这个组织的地位在所有贵族之上，每位成员都有顶级魔导师级别的实力，极其恐怖。”

贝西问：“恶魔？”

林妮丝微讶，随后点头：“没错。你们的教皇恐怕危险了，我们最好快点过去，带他撤离。”

两人说着加快步伐，穿过收拾残局的教众，和一地破裂的管道，匆匆赶往厂房尽头。

隔着一段距离，她们看见最深处的工作间外边，一个高大的恶魔立在窗外。

恶魔身形挺拔，足有两米多高，他的面容成熟英俊，在阴凉的地下系着一件黑色披风。

看起来，完全是个优雅的绅士。

弗朗索瓦转头瞥过来一眼，恐怖的威慑力瞬间袭来，贝西和林妮丝呼吸不畅，不由自主向后退了几步。

实力差距太大了，她们根本不能闯进这片战场带走相里亭。

弗朗索瓦又转回视线，与屋内的人隔空对峙。

静默无声蔓延，谁也没有说话，谁也没有动手。

就连外边的喊杀声都被隔绝在外，仿佛进入了一个静止的空间。

暗潮波动，无形的风流汹涌，两边的精神力如针雨般穿刺，空气被压缩成黑洞。

“啪啦！”

一整面玻璃尽数破碎。

狂暴的龙卷风在人和恶魔的中间升起，玻璃碎片被卷入，抛得老高。

忽然，精神力针雨不再僵持，其中一方压倒式穿刺。

恶魔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哇地吐出一口血来。

玻璃碎片挥洒，在空中闪着晶莹的光。

年轻人不紧不慢地走出工厂，光影交错间，十字架项链闪了一下。

他抱臂站定在那里，右手握着银制法杖，看起来格外悠闲。

“吐完了吗？吐完继续。”

弗朗索瓦又哇地吐出一大口，混浊的血眸死死盯着相里亭。

“你、你不可能是人类！”

“没错的，你不是人！”

相里亭：“？”

他深感荒谬，问道：“那我是什么？”

“你是——”

弗朗索瓦声线低沉，忽然身后的披风撕裂，一双巨大的蝙蝠翅膀张开，他眼中红光大盛，猛地朝相里亭扑来。

异教徒，你当然是人类，可笑的、孱弱的人类。

弗朗索瓦心底嘲讽，他尖利的爪尖已经抵在对手的胸膛。

面前的人类瞳孔放大，表情仍然维持在惊讶的状态。

这会是他最后的表情了。

“送死不用这么主动吧？”

一声低笑的轻喃响起，弗朗索瓦莫名心慌，他本能地想要退开，可已经迟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许只是某一瞬间。

无形的风刃早已包围了他，狂风涌动，它们利落地切割下来，速度像要穿越时空。

恶魔的身躯坠落，砰咚一声落在地上。

它气息断绝，仍然保持完整的形状，直到半分钟后，皮肉才沿着风刃的痕迹绽开。

无数黑线涌动，从弗朗索瓦的每一个伤口里边钻出来，朝着相里亭张牙舞爪。

琥珀色眼眸低垂，像是澄金透明的啤酒，静静地注视黑线。

黑线凶猛地蠕动，半分钟后死了一样僵住。

相里亭抬起法杖，将黑线禁锢在弗朗索瓦体内。

他朝弗朗索瓦竖起大拇指：“勇气值得嘉奖。”

谁也不知道，他在赞扬什么。

那边，林妮丝冷不丁道：“我收回刚才的话。”

葬爱神教的教皇永远不会陷入危险，他就是危险本身。

难怪这次行动，相里亭没有召唤亡灵，一座人血魔药工厂，恐怕还不够他热身。

相里亭朝她们走来，见到林妮丝，他并没有惊讶，反而十分自然地开口。

“我想，你是为了这只恶魔来的吧？现在可以开出你的价码了。”

“贵族和刺鸦的现状和计划。”

相里亭笑了一下，向林妮丝伸出一只手：“那么，欢迎加入葬爱神教。”

林妮丝和他轻握：“我的荣幸。”

相里亭温声叮嘱：“既然成为葬爱神教的一员，记得烫染头发，穿葬爱特色服装。”

“你会明白这是对世俗的反叛，对自由的追求，昭示着我们就是彼此的天使。相信你会更好地融入我们。”

贝西：“……”

林妮丝：“……”

她看了看周围的杀马特，各色爆炸头、骷髅装、破洞裤，第一次噎得什么都不想说。

不过再看看相里亭和贝西，林妮丝又松了一口气。

还好，颜值是伟大的。

他们一齐走出去。

戴维看见相里亭的手势，笑容瞬间绽放。

双手在嘴巴前聚拢成一个喇叭，戴维大声道：“我们赢了！”

“这座邪恶的工厂以后再也不会运作了！”

“葬爱神教赢了！！”

“噢噢噢噢！”

杀马特们欢呼着，抹开脸上的污渍，洋溢出开怀的笑容。

他们互相拍掌，拥抱，兴奋地跳跃。

这个十几年来吞食血液和生命的巨兽，终于被一把锋利的骑士剑洞穿心脏，烂成一滩废墟。

热闹了好久，杀马特们才喜气洋洋地往外走。

相里亭落在最后边，身形逐渐被阴影吞没。

即将走出时，他没有回头，抬手轻轻打了一个响指。

“砰！”

“轰隆隆——”

身后传来巨大的爆炸声，亮起炽白炫目的光。

一缕轻风缠绕在他勾起的指尖，亲昵地轻蹭，顽皮地蹦跳，而后欢快地溜走了。

刺目的白光中，它自由地飘向远方，隐约传出少年活泼的笑声。

……

葬爱网吧。

远远的，相里亭看见一抹粉色。

骷髅中间的魔导师也看见了他们，立刻踮起脚尖，大幅度地挥手。

贝西：“你们约好今天一起跳槽吗？”

林妮丝：“我们没有任何交流。”

戴维一秒立正：“霍西娅公……呃……女士你好！”

“噢，你好，”霍西娅挑眉，“紧绷、尴尬、慌张的小家伙。”

旁边传来笑声，戴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好在，霍西娅很快转移了注意力，她对相里亭道：“这里是个好地方，这么多亡灵，很适合做研究。”

相里亭微笑：“这里是神圣的葬爱神教总部，女士，你想在这里停留需要付出一些代价。”

霍西娅回头，瞄了一眼破破烂烂的葬爱网吧，尤其是已经磨损成“死友XX巴”的牌匾。

一阵诡异的沉默过后。

霍西娅：“什么代价？”

相里亭：“为我身后的教众们治疗。”

霍西娅：“开什么玩笑，我会吗？”

相里亭：“你当然会，你是世界上唯一一位精通治疗的光明系恶魔。”

“好吧。”霍西娅一摊手，“不过你这里病号不少，我要加一些价。你必须告诉我三百年前亡灵迁移的原因。”

“你还没有探究到真相吗？”

“瞧你说的，这可是一个跨世纪级别的问题！哪里是那么容易解出来的！这些亡灵，我们原本谈得好好的，一说起这个话题，它们就不愿意和我说话了。”

其他人也支起耳朵，世纪疑难诶，真相到底是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霍西娅的错觉，她发现相里亭正在忍笑。

相里亭摸了摸下巴，沉吟道：“你确定你真的想知道么？真相出乎你的意料，但并不符合你的预期。”

“当然当然。我现在就为他们治疗，你快点告诉我！”

霍西娅简直迫不及待了，立刻施展圣光颂歌这一群体治疗魔法。

“可爱的圣光呀，聆听我的呼唤，听从我的召唤，你净化污垢的伤痕，洗涤疲惫的灵魂……”

霍西娅张开猩红的嘴唇，乌鸦一样嘲嘲哳哳地唱起歌来，格外激动，格外投入。

众人怕影响疗效，没敢捂耳朵，挎着一张脸听。

治疗结束，有人没忍住呕了一声，脸色发绿。

完全是只管疗效，不顾死活。

霍西娅双眼亮得吓人，像是黑夜里的猫。

“好啦，快告诉我答案吧！”

“唉，这些可爱的小骷髅怎么又开始瞪我了。”

相里亭构思了一下，便开始叙述：

“魔法师冥想，骑士锻炼，都是为了汲取魔力升级。”

“亡灵跟我们不太一样，它们吸收死气，如果很久都没有死气的滋养，它们也会彻底消亡。”

“而死气，一部分由死尸天然产出，更多则是魔力转化而成。”

“嗯嗯，然后呢？”

众人听得认真。

“可是魔力逐年减少，供给生者都不够，根本不会再有多余的魔力转化成死气喂给亡灵。”

“恰好三百年前，亡灵首领骨龙艾奇找到了冥界，冥界死气充裕，它便率领这些亡灵浩浩荡荡、轰轰烈烈地逃去了冥界。”

“那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逃难啊！”

“什么？”

“逃难？！”

霍西娅大受震撼：“你该不会是编故事骗我的吧！它、它可是神秘的世纪难题！”

一旁的小骷髅冷冷出声：“是真的，我当时差点饿死。”

霍西娅：“……”

霍西娅整个人都恍惚了。

杀马特们也神情复杂，接受不良。

谁能想到呢？

困扰了一代又一代人的世纪难题，真相居然这样草率！

……

葬爱神教的神圣总部。

亡灵们放上一盘又一盘美食，依依不舍地看了眼相里亭才离开，临走前贴心地关上门。

依旧是熟悉的圆桌，贝西、戴维、艾伦、霍西娅、林妮丝等人依次坐下。

林妮丝作为葬爱神教的又一位正经人，在会上沉肃着一张脸，率先发表报告。

“刺鸦组织的恶魔，实力非常强大，弗朗索瓦只是他们的冰山一角。”

“刺鸦从不在明面上出现，但散布在大陆每一个角落，无处不在。”

“国王弗亚是他们的首领，据说他曾经是邪神的天使，已经走在成神的道路上。他给我的压迫感，比葬爱神明要强。”

“之前他们没有动作，只是因为还没有伤筋动骨。现在人血魔药工厂被毁，神教要小心了。”

“咔擦，咔擦。”

其他人吃着零食，专注地竖起耳朵听。

林妮丝的发言结束，他们立刻呱呱鼓掌。

林妮丝沉着脸坐下，她凝重地盯着盘子里的食物，很久才狠了狠心，捏一块吃掉。

接下来，葬爱神教的首位正经人举手，相里亭朝她点头。

贝西说了黑影的问题，还有内奸的推测。

“咔擦。”

亭亭咬下饼干，忽然想到一个人：“柯林斯呢？你有注意过他吗？”

贝西一愣，出去了片刻又回来，冷淡摇头：“不见了。”

“估计就是他，我相信我的直觉。”

相里亭拍掉饼干渣，从桌旁拿来法杖，默念咒语后，一道光幕出现在圆桌上空。

光幕上画面闪烁：

“大人，他们决定在今晚行动，由相里亭那个异教徒带队……”

“光芒骑士撑不住了！我们掳走这几个人就撤！”

“感谢大人的奖赏，您慷慨极了。”

相里亭叹惋：“葬爱神教出动的实力，他应该再往上报一些的，这次突击魔药工厂本可以更加精彩。”

其他人默默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画面浮动，柯林斯侧躺在柔软的大床。

他已经没有了樱粉色爆炸头，头发染回原来的棕色，修剪得很短。

柯林斯神情复杂，似乎有些愧疚，但那愧疚不多。

少年伸手抚摸豪华大床柔软的布料，神色痴迷。

他好像整个人都飘了起来，在半空晃晃悠悠，声音也飘忽：

“我真是无耻透了。”

“可这大床真舒服呀，女仆真好看呀，美食的滋味也棒极了。”

“短短一天，我得到了好多好多的金钱、权势、地位啊！它们染着罪恶的芳香，真让人舍不得放手！”

“傻子才会放手！”

柯林斯哈哈大笑，癫狂地喃喃自语：

“我付出了什么呢？”

“哦，只是一点良心，一点没用的、可笑的良心！哈哈哈哈哈哈！”

“那些贵族，也是靠卑鄙才获得那么多财物的吧？哈！我为什么不可以？我凭什么不可以？”

“哦对，他们曾经也欺负过我，我的针孔还留在那里，都发黑了。但是那又怎么样呢？傻乎乎地报复回去么？太累了！”

“呵，只有相里亭那个傻子，才会向贵族……哦不，我们举起屠刀，还把财物分给了那么多人！”

“我的命很珍贵，才不会搭在他的草台班子里边。几个才上过几年学的年轻人呀，居然妄想推翻这么大的王国？”

“可笑至极！”

“哼！不能学他，先给母亲和妹妹治病，我要带我的家人踩着所有人爬上去，爬得高高的！”

柯林斯陷进绮丽的畅想，外边传来敲门声，女仆领着一位魔导师进来。

柯林斯一惊，利索地滚下床。

中年男人神色倨傲，扔给他一张邀请函：“柯林斯，今晚有一场蒙面晚宴。”

“那些大人物们都会登场，亲自裁决你带来的异教徒，记得过来。”

柯林斯看见了，那个奢华高尚的圈层正在宽容地向他打开，他惊喜地笑，近乎要哭出来：“多谢您，我一定会去的。”

少年连忙捡起邀请函，他的腰背弓起，脸上的笑容极其夸张，眼里泪花闪动。

中年男人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很好，你必须过来，大家都很期待你的到来。”

……

“他怎么能这样！”

戴维气得不轻，恨不得把柯林斯从光幕里边抠出来，痛打这个白眼狼。

艾伦没有说话，拍了拍戴维后背：“他确实很可恶，你先把饼干咽下去再说。”

“蒙面晚宴吗？”

相里亭想了想：“今晚我们也举办一场晚宴吧。”

贝西：“在哪里举办？我现在就准备起来。”

相里亭看向林妮丝：“能帮我弄三张蒙面晚宴的邀请函来吗？”

林妮丝：“……当然可以。”

她想，她知道晚宴在哪里举办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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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降维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