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维斯魔法学院。

雕花铁艺门大敞，香桃树、泡桐静默地拱卫着哥特式城堡。

树皮沁着水滴，花草丛缀着露水。

相里亭立在门口，捻起金色表链，拽出吉尔的怀表。

“刚好七点钟。走吧，我们去餐厅。”

戴维吸溜口水：“哦，我记得，你提过它很多次。我已经开始期待了！”

贝西语气平淡：“你在这方面的记性一向很好。”

戴维十分机智：“我可不信你在夸我记性好，你又在内涵什么？”

贝西不说话，只对他笑了一声。

相里亭遗憾地收回视线，本来还想拱拱火，没想到这么快就停战了。

他们来前已经施展过变身魔法，看起来就和那三只罪恶的羔羊一模一样。

相里亭正要走进铁艺大门，向餐厅发起冲锋，忽然被人撞了下。

“借过借过！”

“让一让！”

相里亭走远了点，拍拍肩膀。

几个光芒骑士越过他们，跨入维斯魔法学院，咣当放下长桌。

一名身披紫袍，神棍模样的老人站了出来，面带祥和的笑容：“今天是圣血日。半个月过去，你们已经积攒了许多罪恶，快过来泯除罪孽吧！”

“还等什么呢？快排队！”光芒骑士冷声呵斥，众人低着头在长桌前排起了长龙。

“记着，你们罪无可恕，如果不是国王陛下向上帝求情，你们绝不会有赎罪的机会！”

“人呢？今天怎么少了几个？拿名册过来，我倒要看看是哪几个该死的白眼狼！”

那名光芒骑士显然是个小队长，从队员手里接过名册，腰杆一挺，拿出国王大点兵的气势，开始高声点名。

长桌后边，两名骑士端坐，把住一条手臂，用抽血的中空长针狠狠扎进去。紫衣主教站在他们身旁，捋了捋长须，笑眼看排队的平民。

一片和谐景象。

“卡特里娜……卡特里娜！”光芒骑士队长高喊两遍，一道刻意掐细了的嗓音也跟着回应了两遍。

接着，一名穿灰色粗布裙子，围裙上沾着油污的中年女人脚下踉跄，被那位光芒骑士队长粗暴地拽出队列。

女人被一脚踢翻在地，苍黄的脸被粗粝的地面摩擦出大片血痕，身体扑簌簌颤抖。

光芒骑士队长薅住她头发，像提起一个牲畜：“说，卡特里娜在哪？”

“大人，我的孩子生病了……”女人哀求。

“他们简直不是人！”戴维忍不住了，大步冲过去阻拦。

贝西将他拽住，细瘦的手指分外有力。戴维双眼怒瞪，怎么也甩不脱：“放开！”

“你这样冲出去，是嫌暴露得不够快么？”贝西放开他，下巴一指，“看那边。”

戴维气呼呼地转头，下一秒，呆若木鸡。

那是一个三角眼、鹰钩鼻的青年，扬起下巴慢悠悠往前走，深蓝法袍随他走动浮荡。

经过长队的时候，他忽然停下，眉头拧紧，目光顺着下眼睑飘过去，一脸惹人生厌的傲慢。

“你们在做什么？”

没等人回话，他又开始大叫：“在这样清爽宁静的早晨，你们知道自己乌鸦一样呱呱喳喳的声音有多烦人吗？我的心情都被你们破坏了！这里是容纳全王国贵族学生的维斯魔法学院，多少年轻人心中的朝圣地，你当学院是你家开的？”

“让我看看，哦，原来是一个骑士队长！天呐！谁给你那么大的胆子嚣张成这样？别这样看我，我是上帝的使者，你们算是什么东西？你们能走到今天，能这样做事，都是仰仗圣使光辉！我教训你道理，你居然敢跟我甩脸色？”

“还抽什么血！都给我过来，今天我一定要好好教育你们……”

青年那张脸本就无关俊美，现在更是写满了刻薄、酸气、嚣张，就突出了两个字——恶毒！

骑士队长压低了头，隐忍到青筋绷起，抽血的两人也被骂得抬不起头。

紫衣教主失手揪掉一大撮胡子，来不及心疼，赶紧跳出来当和事佬：“吉尔少爷……”

“还有你！”青年转向他，指指点点，差点戳平老头的酒槽鼻，“你以为你就做得很好了？我告诉你……”

“……一群废物……蠢货……没见过比你们还聒噪讨厌的人……”

当第一缕晨光划破长空，洒在骂声朗朗的校园，已经是十分钟之后。

“我饿了。”终于，青年顿了一秒后宣告。

这预示所有人的耳朵都得到了解脱。

相里亭视线扫过厨师、烤肉工，冷笑一声：“愣着做什么？回你们该回的的地方去，难道还要我亲自盛菜端盘吗？”

他阴着一张脸离开，身后两名撑场面的跟班立刻跟上，贝西和吉尔临走前冷哼一声，摆足了派头。

紫衣主教抹了把汗，望着三人离去的背影，小声嘀咕：“伯爵独子就是了不起……”

骑士队长脸色极其难看，周围的目光让他比吃了一斤蟑螂还难受。

“看什么？老实排队！”骑士队长气势汹汹，声音却着实小了很多。

似乎没有人注意到，铁艺大门后人影晃动，不知道看了多久。

“真是个小丑，”有人轻嗤，“文莱，我记得昨天魔法等级排名一公布，他看你的眼神呀，嫉妒到快要疯魔了！这家伙做梦都想把你的A级天赋换到自己身上！”

清秀的少年笑道：“我已经习惯了。他总是这样，疯狂，偏激，喜欢发神经，甚至是走上了歪路。”

同伴兴奋地问：“什么歪路？”

“他昨晚掳走三个年轻的女仆，想要献祭给恶魔，改善魔法天赋。今天脾气这么差，估计失败了吧。”

……

餐厅。

戴维一开始死命地吃，那胡吃海塞、吃完上路的架势，饿死鬼见了都要害怕。

但不过十几分钟，他便吃不下了，低头一看，肚子已经凸出了一道弯。

贝西则是要文雅许多，慢吃，慢嚼。时刻关注的人却能看出来，少女一分钟十个假动作，一顿饭吃完，法袍里侧已经囤好两天的食物。

另一边，餐盘一层一层摞高，烤肉工忙得脚不沾地，厨师和侍者目瞪口呆。

“这黑洞一般的胃容量……”

“我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好像那个饭桶回来了。”

“嘘，你小声点，不要命啦！”

戴维和贝西要了份今天的报纸，瘫在椅子里看起来，不约而同“嚯”了声。

“怎么了？”相里亭咽下食物，在百忙中抬起头，问完刀叉又挥舞出残影。

戴维挤眉弄眼：“嘿，那个相里亭居然越狱了！晨报上边登载了他的通缉令，活着送回皇家第一监狱的话，能得到5000金币！”

“相里亭这颗小脑袋真是怪值钱的！”

“你心动了？”正主撩起眼皮看他一眼，戴维嘿嘿笑了两声，缩起脖子不说话了，安心看报。

漫长的等待中，贝西点了一杯加糖加奶的咖啡，指肚在报纸上划过，若有所思。

“北方约克郡被攻陷，莱茵的吸血鬼向提亚王国正式宣战。弗亚陛下向各个州郡发布了征兵令，宣称这是人类征服大陆的开端……”

戴维震惊地睁大眼，哗啦哗啦翻到背面看，一脸不可置信：“居然要打仗了？”

那些吸血鬼有种族传承，成年后立刻拥有强大实力，提亚王国只靠光芒骑士和临时征来的平民怎么打得过？

国王该不是疯了吧？

贝西看向相里亭，见后者毫不意外，她想了想道：“也许和吸血鬼子爵卡特有关，就是被莱茵王国力保回国的那一位。”

“说起来，通缉令上的相里亭和他还有一些交情呢。”

时间如水流逝，在餐盘齐胸高的时候，相里亭终于撂下刀叉，姿态轻松地擦嘴，漱口。

饿了那么久，终于吃了顿饱的，相里亭摸摸肚皮，有种丰收的喜悦。

三人终于离开，这时太阳已经跃出了山坡。

今天的第一堂课是魔法通识课。

讲台上，戴着尖顶帽的魔导师兴致勃发地讲起风系魔法的各个法术，整间教室洋溢着他的激情。

戴维只看着老头法帽尖端的小雪球在空中一点，一点，脑袋也跟着同频起伏，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贝西边听边做笔记，偶尔一个肘击将戴维捅醒。

相里亭从桌肚里翻出一本本崭新的教科书。

这些是吉尔囤积的精神财富，里边还混着一沓毫无艺术美感的**油画，他直接抽出来塞回去。

相里亭从魔法通识课本开始，一秒一页慢慢翻，一直翻到魔药分辨、药剂制作学。

翻阅过程中，相里亭思路越发清晰。

已知：今天上了通缉令。

→王国已经容不下我了！

→推翻这个狗屎王廷！

→首先要提升实力。

→最快的方法是饮用魔药制成的药剂。

魔药，他需要魔药……

相里亭一手托腮，一手转笔，无视别人打量的眼神，兀自沉浸在思绪中。

那些以血为原材料制成的魔药，相里亭第一个排除掉。他没有那些“天使”的好胃口，对一些病患血液里的小零食——污染菌、真菌、病毒来者不拒，大吃大喝。

比起喝血，相里亭更倾向于洗劫王宫宝库，扫荡为王国源源不断产出魔药的永夜森林。

抢劫国王的固有财产，还是抢劫国王祖先留下的祖产？真是一个伤脑筋的问题。

有人一直在注视他，相里亭转头看去。

一瞬间，相里亭视线阴沉得可怕，定定看着偷窥的人笑出来，吐出两个字。

“垃圾。”

文莱神情僵住，没有理会他，又看向了讲台，只是胸口起伏得厉害。

文莱从没把吉尔这个只会发疯的蠢货放在眼里，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吉尔一坐在旁边，他就浑身难受起来，胸腔像被压迫着透不过气。

甚至，他从那个贱民那儿换来的血液都开始鼓噪，叫嚣。

“啪嗒。”

一个纸团从旁边扔来，在课桌上弹跳两下。

文莱强忍着恶心，将纸团打开，入眼就是吉尔那一手潦草的狗爬字。

——你看起来很像是有病的样子，快吃点精神病药调理下吧！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垃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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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发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