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脚步声回来的时候,感觉更僵硬了些,不似离开时那般还有些生人气。
关门声响起,将秘密锁住。
衡玉泽松了一口气。
民宿确实藏着隐秘,但好在这东西并非冲着他们来的。
就在他半梦半醒,要睡过去时,在寂静无声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道窸窸窣窣的声音。
那声音是摩擦声,不是鞋底橡胶和地面摩擦的声音,而是更干瘪,更机械性的声音。
衡玉泽猛地睁开眼。
不是已经结束了么?
而不仅仅是他,睡的很沉的郑朗也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睁开了眼。
郑朗睁眼后,首先看向旁边,见衡玉泽比他先醒来,连猫猫都端坐在床边,有些懊恼自己醒的太晚。
他下了床,来到门边。
此时,那摩擦声断断续续传来,已经蔓延至门外了。
衡玉泽怕郑朗出事,便拎着背包,也来到了门口。
郑朗见他动作,以为他想拿包抡外面的东西,对衡老弟的胆量有些意外。
当下,猫猫仍坐在床边,被月辉照得发亮。
两个人类则守在门边,监听着那怪异的动静。
这民宿果然有古怪。
听声音,这摩擦声似乎是从门外地面上传来的,让人忍不住联想到有什么东西在地上滑动着,是蛇?是藤?还是什么别的东西?
就在大家精神紧绷之时,摩擦声消失了。
消失不是离开,那东西根本没退走,还守在他们门外。
郑朗打了个手势,示意两人后退一些,留出安全距离。
他们目不转睛地盯着门,生怕下一秒就有东西冲破门扉,钻进屋内。
郑朗不是无神论者,他遇到过很多怪事,虽然都流于表面没什么实际危险,可他也对背后的真相充满敬意。
希望这次也能安然无恙。
郑朗这么想着,自己身边还有衡老弟在,他是个好小伙,不该出现意外。
过了一会儿,那声音果然又出现了。
这次,位置变了,之前在地面盘旋,现在已经攀上了和人头齐平的位置。
郑朗和衡玉泽的心也被吊了起来,几乎要跳到了嗓子眼,脚下继续后退,退到了床边。
这种压迫,远非之前的脚步声可比拟。
连郑朗都感觉到了威胁,他这些年的旅行,几乎没遇过几次能有这种汗毛直竖的时刻,心中惴惴,有些后悔托大住进了这所民居。
“吱呀——”
“砰!”
门猛地被巨力推动,没有蓄力的动静,那东西毫无征兆地发起进攻!
郑朗几乎是立刻把衡玉泽护在了身后,双眼瞪圆,眼珠一错不错地盯着门的方向。
衡玉泽已经举起了背包。
就在门摇摇欲坠,门缝撕大,几乎要被强行突破之时,一声怪异的似人非人的叫声,响了起来。
“呜嘤——”
这声音不像正常人能发出的声音,却也不像兽类的叫声,硬要说,像是人类模仿什么兽类的叫声。
白沉灯爪子轻抬。
他对这种腔调的叫声有些熟悉。
而那声怪异叫声出现后,门口的摩擦声忽的停了下来。
衡玉泽和郑朗对视,不知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过了很久,久到两个人腿脚发僵之时,门被敲响了。
一声、两声、三声。
带着亵玩和轻侮,漫不经心地敲了三下门。
郑朗和衡玉泽屏住了呼吸。
而令人意外的是,那东西似乎只是在和他们做短暂的告别。
摩擦声从高处退到地面,一点一点远离。
这一次两人格外清醒,因而能通过听到的声音在脑海中勾勒有什么东西贴在地面上缓缓滑走。
衡玉泽想到了美女蛇,如果是这种东西的话,在满头脏污的黑发下,露出一张满是血迹的青黑的脸……
想想都让人通体生寒。
“结束了么?”
郑朗小声问着,也没指望得到答案,但他确实没有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了,便直接往后倒,躺在了床上。
他抬眼向头顶上看,看见猫猫正襟危坐,一脸严肃的神情,便伸出手,手指轻碰了碰猫猫的前肢。
白沉灯感受到的更多,外面的东西不是美女蛇,反倒是那模仿某种兽类的叫声,是他所熟悉的。
今晚的事告一段落,白沉灯把郑朗戳着他的手推走,转了个身,又开始看起了月亮。
衡玉泽见猫猫转身,才真正放下了心,坐在猫猫身侧的床沿上,在它的脑袋上轻抚了抚。
“有惊无险。”
郑朗深以为然。
惊吓可真不小。
看了眼时间,已经四点了。
“明天就走,这店不能住了。”
衡玉泽点头:“好。”
二人枯坐到太阳升起,却没敢轻易动弹,直到一楼传来人活动的动静,阳光**辣地投到了脸上才敢开门。
门外,女老板已经开始打水洗衣服了,额前有碎发随着动作缓缓地摇,脸颊透着红润。
郑朗没胆子问女老板为什么一大早开始洗衣服,他背着包拎着行李,身后的衡玉泽亦是全副武装。
女老板似乎是知道这二人不会再住,把碎发拨到一边,将钥匙收起来,押金退了回去。
三人沉默地走着流程。
临走前,白沉灯看向了二楼的位置。
最靠近楼梯的房间被打开了一条缝隙,自缝隙之中,出现了一只眼。
那是一只不参杂多少人性的仿佛兽化一般的眼。
女老板敏锐注意到猫的视线,抿了抿唇,到底还是说出了今天的第一句话。
“我们不久后就离开。”
衡玉泽、郑朗:“?”
女老板突兀的言语让二人摸不清头脑。
白沉灯倒是理解他们。
本来藏在这里好好的,只是坑一些见色起意的男人,没料到接待他们一行人后,惹到了昨晚上的那东西。
“喵——”
昨晚,多谢了。
女人听不懂,只是下意识点了点头。
而二楼房屋缝隙中的那只眼则露出一丝欣喜,眼睛弯了弯。
离开“灯火驿”,两人一猫回到了村中心。
白天的人气冲散了昨晚上的恐慌,让二人稍微有了活在人间的实感。
把行李扔回车上,轻装上阵,二人开始打听关于道观的消息,结果,得到的答案远超意料。
“道观?早荒废了,那地方搁置了几十年了,你们问这个做什么?”
衡玉泽瞳孔微缩,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太过信任博哥了。
细细想来,博哥虽然一直说沉灯的主人住在医院,但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他说的是真的,反倒是自己,听他那么说就着急跑来了苦菊村。
道观荒废已久,自己来到苦菊村的目的就极为可笑了。
郑朗知道衡玉泽来到苦菊村的目的,博哥也和他说过,他们此行是要来道观祈福,结果却得知了这样的事,任谁都会怀疑介绍他们来这里的博哥。
郑朗当即安慰道:“衡老弟,你先别激动。这道观到底开没开,荒没荒,都得咱们亲眼见一见才保险。就算真荒废了,说不定也有传人在世,咱们现在就放弃,为时尚早啊。”
衡玉泽深呼一口气,也意识到博哥不该用这么粗浅的谎言蒙骗于他,只要来本地稍一打听就能知道的消息,就算把他骗到这里又有什么意义呢?
“抱歉,郑哥,我太激动了。不管道观现在变成什么样,我都想去看一看。”
郑朗见他恢复如常,这才松了口气。
“这才对嘛,走,咱们一起。”
路上,衡玉泽试图联系博哥,在绿泡泡上发了消息,没回复,又打了电话,没人接听。
他现在是不对道观抱有什么指望了,说不定博哥只是为了让他来乡兴镇搞助农直播,所以才骗他过来。
尽管如此,道观还是要去一趟的,但是没有了期望,心情也敞亮许多,也就有闲心观察街上的风景了。
顺着最热闹的商业街行走,街边,商品琳琅满目,除了最普通的带着苦菊标志的各类纪念品,还有特色小吃,闻着挺诱人,不知吃起来味道如何。
衡玉泽把猫拢在衣服里,怕猫无聊,小声给它念着周围有趣的商业标语。
“每一件苦菊饰品,都是独一无二的田园诗……这家的小苦菊头饰还不错。”
“苦菊糕,初尝微苦,细品回甘……是加了苦菊做配料的糕点,你要是想吃,我回去买材料给你做。”
白沉灯透过衣服缝隙是可以看见外面的,架不住衡玉泽愿意给它解说,他现在又不社恐了。
“苦菊村手作泥偶,捏出山野浪漫……”
衡玉泽心动了,买了三个小泥偶,分给郑朗一个举着苦菊的,自己要了抱着苦菊的,最后给沉灯留了一个坐在苦菊上的泥偶。
“以黑夜孕育,用匠心栽培,冯家第三代传人培育出珍品夜菊,十二位植物爱好者已至花房,共待花开……哦这个是打广告的。”
一路走一路逛,二人终于来到了道观。
远远望去,破败的建筑如垂死的人卧倒在大地之上,裂缝宛如皮肤皲裂的伤痕,尘埃污泥将一切掩埋,像是一座坟。
这座不知埋葬了什么的道观,已经失去了接待来客的资格,不知有多少年未曾开启过了。
郑朗看到了断裂的木头和破碎的砖石,小声道:“衡老弟,这道观被人砸过,应该有咱们不知道的原因。”
衡玉泽脑海中闪过一些念头,他有一瞬间想要翻过墙壁,看一看道观里面是什么样的,最后,还是放弃了。
“这也能证明,博哥说这道观很灵,让我来拜一拜的话,只是借口罢了。”
郑朗尴尬搓手:“也许他有别的目的呢。”
不会真是诓骗衡老弟来搞助农直播吧?这也太跌份了!
衡玉泽拿出手机走了一圈,把道观外围拍摄下来,看着手机里上百张图片,他知道这次的苦菊村之行,该结束了。
“郑哥,咱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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