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男人隐晦地对上了视线,又快速移开。
这事儿闹的。
郑朗打破僵局,带着自己的行李走进房间。
“衡老弟,进来吧!”
衡玉泽抱着猫打算进去,结果臂弯里的猫却自己跳了下去,比他先进入。
白沉灯打量着房屋,屋内不算太干净,也不算特别脏。毕竟民宿只有老板和她的孩子两个人打理,做不到那般细致。
转眼间,白猫已经将房间给看了一遍,没找到什么特殊的地方,只是有一点,那床铺有些脏,被单上隐约传来一股气味,一股带着淡淡腥臊的气味。
白沉灯爪子一勾,便将那床单扯下来一大截。
这般神力看的郑朗惊讶不已。
“这力气……”
衡玉泽会意,蹲在白猫身后,观察起床单来,但是床单洗的很干净,上面不仅没有奇怪的褐色血点,还隐隐传来一股皂角味,几乎是整间房最整洁的一处了。
但这就是最大的问题。
恐怕这床单上沾过什么不好的东西。
衡玉泽不再迟疑,直接把床单拽了下来。
郑朗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拦着。
床单被撇在了角落的柜子里,衡玉泽取出三件套,把床重新整理了一番。
虽然那股腥臊气随着床单的移开,几乎已经闻不到了,但白沉灯还是有些介意这张床。
衡玉泽细心,又从包里取出一条薄毯,示意沉灯可以睡在毯子里,不必直接接触床铺。
夜晚即将来临,晚霞几乎穿不破笼罩大地的黑暗了。
黑暗是危险的温床,在未知的地界,不知蕴养着多少妖邪。
点亮昏黄的台灯,光线将将把房间笼罩,在最边缘的地方伸出手甚至看不清五指。
这般压抑的气氛中,衡玉泽感觉到了一丝危险,也许是他的心理作用。
郑朗透过窗户看向外面,这里距离村子中心太远,周围没什么房屋,便连一点光都看不见了。
台灯像一个代表安全的信号,在光明的领域内,他们是无恙的。
窗户反射出他们的倒影,衡玉泽抱着背包,拿出食物机械性地吃着。
看他这般紧张的样子,郑朗叹了口气,轻声安慰。
“老弟,不用怕,你我两个大男人还能担心被一个女老板怎么着?”
他确实有底气这么说。
“你放心,真遇到什么事儿,我挡你前面,你郑哥很靠谱。”
衡玉泽和郑朗相处了几日,已经知晓此人本性不坏,很讲义气,于是点头谢道:“多谢郑哥。”
郑朗拉上窗帘,坐在床边上,看着白猫缩在毯子里,一副要睡不睡的模样,想伸手,又不敢碰。
不用开车,也没有外人,郑朗是真的有些意动。
之前他说过自己没什么动物缘,那不是假话。
事实上,他不仅没有动物缘,还没有亲缘。
父母早早没了,这么多年,每当他想找个心爱的女人搞对象,都会出现各种意外。
博哥说,他命硬,一般人扛不住的。
十多年了,他也认命了,自己这辈子就是孤寡一生的结局。
他找不到人作伴,养只猫养只狗当个伴儿也不错。
但宠物市场也去过,猫见了他炸毛发狂,狗见了他夹着尾巴呜咽,要不是被卖家捏着,或者被装进了笼子里,恐怕这些猫猫狗狗在遇见他的第一时间就要逃得远远的。
于是他不再奢求陪伴,自己搞着直播,网上有支持他的粉丝,每次开播都能和他唠唠,渐渐地也就熬过来了。
郑朗看着沉灯,猫的神奇之处他已经领教过了,他看着这光滑的毛,心里不仅是想和它接触,而是想试一试,自己这克人克鬼,活得孤寂的人生,究竟能不能感受到一丝温暖。
“老弟,我能摸摸沉灯不。”
听到这话,衡玉泽有些诧异。
这么多天了,郑朗确实时常表示出对猫猫的渴望,但从未靠得太近过。
衡玉泽不是沉灯的主人,小猫仙有自己的想法,他不能替猫猫做主。
衡玉泽正准备问问沉灯的意愿,就见沉灯已经睁开了眼,眼眸幽幽地移向了郑朗。
在台灯不甚明显的照耀中,猫咪的双眼好像在发着淡淡的蓝光,神异无比。
白沉灯动用一丝力量,将郑朗从头望到脚,在他的视线范围内,如果说衡玉泽身上泛着淡淡的金光和一缕一缕红色的愿力,那么郑朗就是被黑色的煞气给笼罩了,别说五官了,连四肢都差点儿分不清。
郑朗想要伸手摸他,在他眼里无外乎是一只煞气凝结的黑手想要朝自己袭来。
白沉灯收回神通,不再以灵视望人,于是郑朗又恢复了正常。
这般命硬的人,也是他平时第一次见到,按理来说,如果郑朗不带恶意,那么他自己除了需要抵御煞气被动的侵蚀外,是不会受到太大的伤害的。
如果郑朗真有恶意,那么白沉灯不可避免地会受到煞气侵蚀,重伤倒不至于,估计会受一点小伤,但极度影响他恢复成人形的进度。
“咪。”
算了,你摸吧。
衡玉泽听不懂猫猫语,但知道沉灯能听得懂人话。
既然沉灯没反应,那就是默认可以了。
“郑哥,沉灯没躲,你摸吧。”
郑朗讷讷地“哦”了一声。
他这辈子,除了毛皮大衣,根本没碰过温顺的动物的毛发。
活着的,有温度的,带着起伏的……
郑朗伸出手,手指一点一点接近沉灯,但愈是靠近愈是胆怯。
他是个很痛快的人,做事情动脑子思考的时候不多,大多随心而动,毕竟他这辈子也没什么指望了,能过一天是一天。
可现在,有和前半生的寂寥孤苦截然不同的温暖的,柔软的事物,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如果他成功把这个可爱的小家伙搂在怀里,是不是代表着,他能打破这克亲的命格?
郑朗的手指颤抖起来,他现在离猫猫很近,差几厘米就能碰到,可他就是不敢。
三十多年了,他连朋友都没有,父母被他克死,亲人骂他天煞孤星,喜欢的姑娘不是出了意外就是被他吓跑了。
他想摸的不是猫,他是想试试自己这毫不见光的人生到底有没有哪怕一丁点儿的希望了。
白沉灯被那一只满是煞气的手悬在头顶,感到无比别扭。
磨蹭。
他干脆仰起头,用爪子碰了碰那只始终不敢落下的手。
毛茸茸的触感,从指尖传来,郑朗的呼吸都停住了。
猫爪拍了拍他的手指尖,催促他要摸快摸。
衡玉泽看着得趣,自家小猫仙可很有脾气,现在让摸不积极,后续可能就不让碰了。
“郑哥,快啊。”
郑朗如梦初醒,哆嗦着把手放在了沉灯的后背上。
嘶——软!
温温热热的毛发,有着充满生命力的跃动,这和仿真玩偶截然不同的反馈,让郑朗险些红了眼眶。
多少年了啊。
原来撸猫是这种感觉。
“诶,真好摸……”
衡玉泽心生敬佩,看来自己当时在小区里见到沉灯时反应还是太过平淡,看看郑哥,想摸却不敢摸,摸了又难以自抑,这表现可比他激动多了。
“衡老弟,不瞒你说,我以前可从来没摸过猫。”
“郑哥不是很喜欢小动物么?”
“喜欢啊,但是其他的猫见了我就跑,就算是笼子里被困住的猫,见我也会炸毛,我伸手过去,能给我挠成轻伤。”
衡玉泽惜道:“以后会好的。”
郑朗摸着细软长毛,喃喃道:“好。”
衡玉泽又道:“这是一个好的开始啊,郑哥。”
郑朗重复:“这是……好的开始。”
九点多,舟车劳顿的两人没挺多久就睡着了。
尽管衡玉泽有心守夜,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精神疲乏加上这氛围太好睡了。
本来进入民宿还有点儿害怕,怕出现什么意外,结果这心情全被郑朗摸猫时那宛如重获新生一般的反应给搅和散了,就剩下最原始的困意。
郑朗则带着对未来的美好幻想睡得极香。
深夜,在郑朗的呼噜声中,白沉灯睁开了眼。
他不困,但被呼噜声吵得心烦,干脆借着月光修习。
衡玉泽特意睡在靠窗那一侧,郑朗靠门,两人中间隔着背包,睡相都还老实,没有动胳膊动腿的现象。
不知凝聚了多久的月华,白沉灯敏锐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夜色中靠近。
静谧的民宿内,是谁打开了房门。
紧接着,轻缓的脚步声逐渐接近。
白沉灯迅速推醒了衡玉泽。
衡玉泽被叫醒时从来都是沉默无声的,因此,在花了几秒回忆自己身处何地为何来此后,他按捺着不动,在月光中愈发冷静从容。
沉灯对他的表现很满意。
一人一猫听着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在行至门口时,白沉灯已然做好了准备,无论接下来那东西是人是妖,是进是离,都有对策。
衡玉泽手已经摸到了背包,随时可以取出小鼓砸出去。
然而,令二者没想到的是,那脚步声虽然停在了门口,却不过数息,就继续以很轻的动静离开了。
直到踩踏在楼梯上的声音似有若无地传来,他们才真的确信,那家伙确实只是路过。
衡玉泽以气音询问:“乖乖,是冲咱们来的么?是的话点头,不是的话摇头。”
白沉灯瞥他一眼,没摇头也没点头,而是缩回了毯子里继续凝聚月华。
衡玉泽看了眼时间,已经是两点钟了,睡得早,刚又被吓得没了困意,睡不着了。
郑朗的呼噜声变小了很多,只偶尔溢出一声,更多的是比常人明显许多的呼吸声。
在这样的呼吸声中,衡玉泽看着猫猫观月,竟生出一种岁月静好的满足来。
不合时宜。
却难以抑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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