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透过猫眼,预料之中的什么蒙面雨衣怪人或者空无一人的场景并未出现。

而那敲门声如此怪异的原因也找到了。

老太太怀里抱着盆,被重量坠着,姿态有些不协调,还要腾出一只手敲门,实在是难为她了。

衡玉泽见敲门的人居然是一位慈眉善目的穿着深色花衫的老太太,心中那点儿恐怖想象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

不敢拖延,怕累着老太太,立刻打开灯,开了门,衡玉泽鼓起勇气准备开口,却被打断了。

“诶呦,可算开门了!”

老太太先声夺人,丝毫没有半夜敲门的愧疚,而是以一副理所当然的姿态,絮絮叨叨地念。

“我早听说这层住了个教做饭的年轻人,就想着给你送点儿水果,都是自家种的,新鲜着呐。”

衡玉泽被这般热络的表现弄得手足无措,一时之间竟然僵住了。

玄关的灯虽然偏白且亮,但是照得老人怀中盆里的葡萄各个圆润饱满,紫黑色的外皮干净新鲜,嫩的仿佛滴着水。

衡玉泽有些惊喜。

“谢谢阿婆。”

她大概就是新搬来的楼下的住户。

估计收拾了很久,现在才腾出时间来拜访,还惦记着他,送的居然是他没买到的品相这般好的葡萄。

这样的葡萄,到底是什么样的农家圣手才能种出来啊!怎么每一粒都这么完美?

紧接着,这样好的葡萄,就从盆底破损的漏洞中滚落。

转瞬之间,地上几乎到处都是犹如眼珠大小的葡萄,好像被密密麻麻的眼瞳盯着,竟有些令人毛骨悚然。

衡玉泽有些惊惶。

罪魁祸首蹲在地上,垂首看着其中一粒黑葡萄。

沉灯真的很乖。

也很聪明。

但它就这么突然地挠破了盆底,那盆看着也不像假冒伪劣产品,居然在那柔软可爱的爪下仿佛纸一般被撕出了人头大小的裂口。

上了年纪的阿婆可不会惯着猫猫狗狗,怕沉灯挨打,衡玉泽眼疾手快地将其抱了起来,搂在怀里。

“抱歉,阿婆……”

一盆葡萄,光是采摘、搬运、清洗都要废不少功夫,更不要说纤弱的葡萄藤凝结出这样硕大的果实,要吸收多少阳光雨露,挨过多少风吹雨打。

脑海里闪过小作文的衡玉泽感慨着,突然有些心疼滚落一地的葡萄。

老太太眼仁有些异常的大。

她收敛笑容,脖子前伸,直勾勾地盯着不安的男人。

虽说一个大男人被一个身材已经佝偻的小老太太压制,很不可思议,但衡玉泽下意识后退半步,直觉不对,暗中把手放在了门边上,又转移至门把手之上。

老太太似乎没察觉到他的小动作,扯开唇边发皱的皮肉,露出泛黄的牙,舌尖暗红,吐出一串呕哑嘲哳的笑声。

“这猫……”

这猫怎么,她却是不说了。

蓝色的眼眸,与其那双漆黑不见底的瞳孔对视。

又来了。

啾咕啾咕的声音。

粘稠的,滑腻的,好似什么东西在蠕动,扭曲,这声音像是污染一般往脑海里钻。

白沉灯岿然不动,仍与这老人对峙。

衡玉泽就是再迟钝,也感觉出了不对劲。

当下,他硬着头皮道:“阿婆,对不住,我有些头疼,今天就到这里吧,我得回去歇着了。”

确实是托词。

而且也没用。

老太太半点儿没理会衡玉泽,仍然死死注视着白猫。

衡玉泽心中恐惧突然攀升。

疯了,一定是疯了。

他仗着身材优势,弯着身子挡在了沉灯身前。

白沉灯眼前便只剩下被白光映地分外清晰的长着豆豆眼的花生,随着衡玉泽的动作,后背上那花生的豆豆眼动着,好像成精一般活了过来。

老太太那脖子跟铁焊的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转了个弯,从盯住地上的猫突兀扬起变作抬头盯着他。

衡玉泽汗毛直立,僵着脸,想要关上门。

地上还有葡萄,直接关门的话,那场面恐怕相当精彩。

可衡玉泽顾不得了。

恰在此时。

有什么阻挡住了衡玉泽的动作,让他关门的动作停滞住了。

他顺着阻力往下望,只见白沉灯不知何时又从他脚边绕过至门侧,挡在门板前。

猫咪“喵”了一声。

说来也怪,听过沉灯的声音不知多少次,但这次一定是不一样的。

声音还是很娇很软,毕竟是猫咪。可此时,这声音居然透着一丝冷,似乎又带着什么别的,好似清透洒脱的意味,让人想到了洒在床头的那一抹皎皎月光。

一声黏糊糊的是什么软烂的东西搅动的声音,在猫咪叫过后,突然响起,被衡玉泽捕捉到了。

衡玉泽后知后觉地望向老人。

也许是老人口中舌头蠕动的声音?

好像更加靠上。

月轮偏移,光芒大涨,这栋建筑被月亮拢进了怀抱,走廊尽头隐隐亮了些,月光如水液一般涌了进来。

老人喉咙发出叽叽咕咕的模糊声音。

衡玉泽辨析着,她说的似乎是“夜……慌?”

沉灯没有去管老人,而是仍看着满地的葡萄。

但是走廊里愈发亮了。

那光亮带着冰冷的锐利。

也许是察觉到了自己不被欢迎。

老人在这样亮的走廊中,缓缓退了两步。

她枯朽的身躯立在墙边,真似奇形怪状的树枝,生长在荒山野岭,又像是一道森森的鬼影,月光照不亮她的面容,遑论隐藏在黑暗中的眼眸。

终于,老人离开了。

蹒跚着,好似忍受着什么痛苦。

月光如刀,刀刀入骨。

衡玉泽已经被深夜奇遇弄得有些胆战心惊了。

什么事啊这是。

紧张过后,情绪有些低沉。

睡意是半点儿都没有了。

脚边,沉灯还在看着那一颗颗溜圆的葡萄。

那葡萄也怪,突兀地看过去,跟叽里咕噜的漆黑的眼珠子一样。

衡玉泽也骂自己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想法,葡萄哪来的一股眼珠子味儿。

看着沉灯除了和老人对视,脑袋几乎没抬起来过,始终望着满地滚的葡萄,他也心疼的不行。

“这么喜欢葡萄啊。”

他叹了一声,认命地开始在深夜,在自家门口收拾起了葡萄。

那老人杵在墙边的模样至今还让他有些犯怵,而且老人走后,走廊似乎又变回了漆黑的模样,黑魆魆的,不知道隐藏着什么。

找了个盆,赶紧将葡萄收了起来,而后衡玉泽忙不迭地将门关上,把走廊的阴冷隔绝在外。

沉灯似乎对那些葡萄情有独钟,一动不动地蹲在盆边。

“乖乖,我明天带你去买更大更甜的葡萄,这个咱们就不吃了。”

生怕猫猫把这来路不明的葡萄给吃了的衡玉泽低声劝了两句,也不知道起没起作用,抱着猫回了卧室。

躺在床上时,衡玉泽主动把手递了过去。

没过一会儿,沉灯主动卧在了他的手上,随即闭上了眼眸。

不知过了多久,察觉到身边的人有异动的白沉灯从思绪中挣脱出,看到了在浅淡月辉中,蹙眉不安的一张脸庞。

衡玉泽陷入了梦魇。

男人对外人唯唯诺诺,在网上或者对动物又十分健谈甚至有些口花花。

他本人算得上是比较开朗乐观的类型。

如今他一个普通人被自己连累,陷入了危机,若是知道了真相,说不准会后悔当初把自己救走带回了家吧。

白沉灯蜷缩着,向下探,碰到了衡玉泽的手臂。

鼻尖在手臂的皮肤上轻触了触,带来微风划过的细微感觉。

月亮不知何时,从高不可及的深空中悬落下来,从床上往外看,云飘忽不定,只余浅浅的痕迹,唯有那一轮明亮的月影,似乎终于肯施舍半点关注,来到人的窗前。

光暗流转。

衡玉泽揉着头发,从熟悉的胳膊的麻木中醒来,有些回味地伸了个懒腰,而后侧着身,看着仍蜷缩熟睡的猫猫。

“早啊乖乖,希望你也做个好梦。”

虽然大半夜被恐怖老太惊醒,又经历了满地捡葡萄那样的荒唐事,甚至一切结束后翻来覆去睡不着,好不容易睡着了又做了噩梦。

但噩梦突然变成了美梦。

记不得具体内容了,只有那令人飘飘然的喜悦留了下来,让他回味不已。

一盆葡萄好端端放在桌上,衡玉泽戴着手套,准备检查一番,却在凑近时发现了异样。

不知是昨天光线不好,还是半夜醒来头脑不清晰,衡玉泽将盆端到阳光下,竟然在葡萄梗附近,看到了一只只比米粒还要细小的黑色肉虫。

这种颜色的虫子在葡萄皮的遮掩下几乎看不分明,唯有放在烈日下,才能看的清楚些。

衡玉泽被那蠕动的肉虫恶心的够呛,立刻摘了手套,准备用袋子把葡萄装起来。

刚转过身,就看见沉灯从门口走入。

猫猫也不像昨晚那般对葡萄有非一般的执念了,找了能晒到阳光、舒服的地方揣着爪爪,眼睛都眯了起来。

衡玉泽看见后,被可爱到了。

好像那阳光不仅跳到了猫毛上,还攀爬在他的体表,带来干燥热烈的安心感。

处理完葡萄,二人吃了一顿丰盛猫饭。

衡玉泽还想在沙发上坐一会儿,就被猫猫勾着豆豆眼花生睡衣的衣角,回到了卧室。

当他被扯着袖子,手掌摊开铺在阳光下时,突然反应了过来。

这举动,怎得和晚上被猫猫当成坐垫晒月光一模一样?

合着不仅要晒月亮,还要晒太阳?

衡玉泽回想起早上那痛彻心扉,险些连美梦残留的幸福都盖不住的麻木,心有余悸,干脆把除了脸的整个身子都晒在了阳光下。

“除了手,哪里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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