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罢垂眸。她未哭,但眼睫的影子布在脸颊上,透着几分抑制不住的伤心。
而罗暮衣眼中的“醉意”越来越浓,东倒西歪,差点软倒在风颂身上。
她闭眼,装作醉倒。
她不想睁眼太久,怕风颂发现端倪。
然而,四周的空气猛地冷了,若那暖界失效,寒风尽数卷来。
罗暮衣心道:说到这个地步,风颂能明白她的暗示吧?
能想到她心里还藏着一个“故人”吧?
她不敢说得太直接。
她的手,还凑在风颂面前,挨着他冰冷的手指。
然而,罗暮衣听到一两声愤怒的鼻息,她的手被甩开了。
“……”罗暮衣心一沉,风颂的反应也在她预料中。
他那么聪明,应该猜到了她想告诉他的。
那走吧。
就快走吧。
远离她。
不想,她的手倏然被狠狠攥住,随后,一股冰冷强劲的力道,把她一把拎起来,狠狠丢在一旁的交椅上。
交椅上有软缎鹅绒做成的垫,罗暮衣没有被摔痛,但还是懵了。
她不知道要不要“醒”过来。
然而,风颂却没了反应。
……
荆岫宫的宫人闻见幽林摇铃赶来时,正看到魔主仰躺在金丝交椅上,似在休息。仙君风颂负剑立于她身前,清冷如寒玉,手中是药匙和钵,甘淡的草药香弥来。
宫人不由心里一暖,微笑。先前二位吵架,宫里都看到了,如今看,大概是和好了。
不想,风颂看到有人来,便冷冷把药钵放下。
宫人这才注意到他脸色和语气都很冷淡,冷淡到不正常:
“等罗魔主半醒,喂她这解酒药。”
“啊?”宫人小心翼翼地道,“风仙君不留在此处亲自照顾魔主么?魔主看到仙君,会很高兴的。”
“……”风颂没答。
但宫人明眼可见风颂神色更冷了,他紧抿薄唇,负手而立,竟似根本不想管罗暮衣。
宫人这才应下:“好,等魔主稍醒,属下喂魔主解酒药。”
“仙君可是要议事?那属下就这么与魔主说。介时魔主醒了,魔主当是会来找仙君的。”过去也是这般,魔主找仙君多些,一切会说好。
风颂却沉默了下,淡声道:“不必。她来。我也不见。”
“……”
这时,宫人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眼前仙君俊朗的眉眼,似隐着一股怒气。
这怒气排斥魔主,但被他压抑,没有扫向旁人。
宫人不知如何应答。
却见风颂头也不回地走了。
罗暮衣不知道这一切。
她真的睡着了。
睡梦中,她陷入梦魇,心口的疼痛蔓延全身。
她呼呼大睡,仿佛溺水。
不知过了多久,罗暮衣才醒来。
醒来时,身旁跪着无瑕。无瑕是她救回来的底层魔修,也和她一起修魔,对她忠心耿耿。
无瑕小心地端给她一碗汤:
“主,这是风君为您备下的解酒药……”
罗暮衣头疼欲裂。
仿若有根针钻在脑海中,手指也细微地泛着疼痛。
她知道这一切不可让旁人看出,包括无瑕,不动声色地按下了不适。
她缓缓接过解酒药,喝下了,那眼中的醉意才散去。
“风仙君呢?”罗暮衣装模作样地东张西望。
“风君出来后,便回清雪宫了,但是……”
“清雪宫”是风颂宫殿的名字。
“但怎么?”
无瑕小心地看罗暮衣脸色:“我听宫人说,风仙君走时……脸色极不好看,似在生气,之后便带人回清雪宫议事去了。”
太好了。罗暮衣听到这里,便知道自己这戏没白演。
风颂已懂了她的暗示:
她看着他又说“阿浮师兄”又说想“故人”,那不正是说明她和他成婚和撩拨他的时候还在想其他人么。
凭罗暮衣对风颂的了解,风颂虽万年如木头,撩拨不动,但他聪慧明理,一点就通,悟到这一层,以他的傲气,是绝对不会再主动见她了。
他也大概能明白她醉酒表达的意思——分开。
罗暮衣觉得这样好极了。
道侣一场,他们没深仇大恨,她就不祭出画了。
罗暮衣心里这么想,面上却露出些许懊丧,狠揉太阳穴——那里,也真的有诡异的疼痛。
“主,方才发生什么了?”无瑕问。
“不记得了。”罗暮衣道,“我,我喝多了……不太记得。”
无瑕:“……”
罗暮衣的确有喝酒的习惯。喝不喝醉,看她自己要不要享受。对着东边和东边那群人,她挪穴逼出酒,喝一万杯也不醉。但她自己一人消遣时,便不会控制灵脉,醉也是有可能的。
说罢,罗暮衣为了试探,还派人却看看清雪宫的情况。
不想,清雪宫那边先派来了人。
是风漾——风颂的大弟子来了,身旁跟着二弟子风迢。
罗暮衣知道这二人。风漾,是风颂大哥欺凌过的女子的儿子,他刚出生时罗暮衣还差一脚离开万剑山,见过。风迢,则是风颂从被落魄的凡民家中捡来的好苗子,都对风颂忠心耿耿。
风漾看到罗暮衣,脸色不太好,风迢一把拉住对方,毕恭毕敬地上来,似在斟酌用词,而后道:“魔主,师尊让我们,来还与送魔主几物。”
“?”罗暮衣无语,手指紧张地蜷缩,送?她以为风颂不会再出现找她了?有意外么?
却不想,风迢奉来的锦盒,正是暖玉棋。
此外,还有一些可供魔修修炼的名贵法器。
风迢躬身道:
“师尊说,无功不受禄,他不收魔主的东西。这名贵的暖玉棋,当还与魔主。”
“这法器,名为‘千秋叶’,可消心魔,便是送与魔主,还杀贼恩情。”
无瑕见状,也不由凝眉了,茫然地看向罗暮衣。
这二位在做什么?
还,送?无瑕是知道罗暮衣去杀风颂仇人的事了。风颂如今送的东西,的确对魔主有好处,但如此说法,像是陌生人交易一般,罗魔主是为了风颂的好处才去杀的,何必分得那么清?这不是让魔主糟心么。
无瑕抬头看罗暮衣。
罗暮衣竟没什么反应,只“哦”了声:“好。你们放下。”
风迢和风漾对视一眼,便把东西放下。
不想,罗暮衣又和善地招了招手:“小漾,小迢,正好,我也有些东西,想还你们师尊。这是我先前抢了他的,他之前怎么索要我都不还。我现下想想这也不对。太霸道了。”
“你们帮我带回去给与他,跟他说声,我希望他开心些。”
“……”风迢和风漾瞬间面面相觑。
罗暮衣倒真是这么想的。风颂还留了些东西在她殿内。过去十年,她有时会拘着他在她宫中。他也不情不愿。
如今她需要独善其身,把东西还回去也方便些,以免以后横生枝节。
而当风颂二位弟子,如两只乖乖小狗等在荆岫宫前时,罗暮衣进去,快速整理了一番。
风颂的剑穗,风颂的剑鞘,还有他的星位灵图,奇门阵书,叶上棋阵,都被罗暮衣放到一个施展了方寸术的匣中,让人给了二位仙门弟子。
“……”二位弟子接过,表情都十分微妙,似接的是什么烫手山芋。
风漾还想说什么,但风迢拉了把他,风漾闭嘴了,二人对罗暮衣行礼后,便告退了。
罗暮衣摇扇,走入荆岫宫,才暗了脸色。
她抬手,按住太阳穴。
抽痛不止。
为什么?
……
魔域南方,望北台之人都隐隐察觉到不对劲。
魔主和她的道侣仙君似产生了矛盾。
传闻中,魔主和风君不是一向床头吵架床尾和的吗?
怎会如此?
清雪宫终日大门紧闭,风仙君的人似接到了北边仙台的消息,一众人便离开了。听说是和那边风仙君的一个丘姓同门有关。
魔主那边,过去早就想法子逼风君来,或直接上去吵架,如今也全无动静。
怎么回事?
……
“师尊,这是魔主说……还给您的。”
在去见北仙台的路上,神行舆颠簸。
风迢不敢上去,老实人大师兄风漾被推过去,把罗暮衣的匣递上去。
先前风颂身体状况不好,一个月前师尊独自治灾回来身体便不好了,方才疗伤,他们都不想刺激。
这会儿,觉得还是瞒不住,风漾把这匣献给了风颂。
清俊的仙君,在灯下,脸蒙上雪光,默默地打开方寸匣,看到里面的东西,手僵了许久。
随后,他一件件把东西拿出来,又一件件放下。他放得越来越慢,最后更是盯着这些物品,沉默了。
他的目光似能剜了这些东西。
“她亲口说还的?”半晌,剑修低声问。
“是……魔主还反省她先前太霸道了,还说,‘希望您开心些’。”没心没肺、从没有过情人的风漾说出来,当即被风迢暗暗拍了手臂一巴掌,才反应过来什么,慌忙低头住嘴。
剑修闭了闭眼,握剑的左手手指紧紧蜷缩起来。
少许,弟子便见到剑修沉默了会儿,倏然冷冷拿出了玉简。
玉简,是魔域的通信灵器,只要和另一个修者的玉简建立联结,便可施法传讯。
烛光映着剑修冷沉的眼。
只见剑修凝法,玉简浮出漂浮的四字,说明还未被灵术传信过去。
[什么意思?]
这是第一句。
消散。
改了第二句。
[拿回去。]
消散。
[多谢魔主归还风颂之物,还望……]
第三句,没凝全,便消散。
[拿走。]
消散。
[……]
最终,剑修一句都没凝出,蹙眉颦锁瞪着玉简,倏然咳嗽数声,面色苍白,竟是低头咳出一口血。
风颂的手也按住太阳穴,识海一阵针扎的疼痛。
“师尊!”二位弟子当即扑去。师尊一个月前从北边回来便不太对劲,身子一直不好。
他们当即为风颂找药。
找了药,风颂便也把玉简放到一边。
“罢了。”他寒声道,“你们继续说,丘断锋仙官失踪之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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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颂颂发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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