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姨娘来京这么多年,回家省亲的日子掰手指便能数出来,对家中可谓是尽心尽责。前不久姨娘家来人,作为二房的长女,哥哥又尚了郡主,于情于理我也要经地主之谊,就带了些薄礼去。”苏荷边笑边说,环视去仅她一人脸上带笑,于是理了下衣襟道:“只是姨娘与来人聊得不大愉快,礼还没送出去呢,人就走了。”
苏荷又道,眼神瞟向柳绾君:“不过大伙也莫怕失了咱们安昌伯府的礼数。那人走时不是空手,怀里的包裹鼓鼓当当,有处没包严实我看见不少黄金玉器。”
“哦,对了,还有好几张全福钱庄的银票。”苏荷随口道:“姨娘也是个大方人。”
不等嫣容娇有所异动,王美娟率先起了范。她转头面对柳绾君,唾沫星子差点飞溅到她脸上道:“你哪来这么多银子?难不成二房月钱多一份?”
柳绾君简直恨不得一巴掌糊在王美娟脸上,这位又掉进钱眼里。眼皮子浅薄三言两语就被苏荷挑拨,好似已经忘记方前她俩还一唱一和。
王美娟此刻想不到旁事,仅是瞪着柳绾君,一会儿埋怨的轻看了嫣容娇一眼。知她心是偏的,却不知偏到这儿份上了。
“绾君,你一月月钱多少?”嫣容娇自是看见了那一抹轻瞥,嘴角略微下拉,相当不悦,这气顺着过到柳绾君身上。
柳绾君不想悄悄塞给姐姐的包裹能让苏荷看见,满是心慌。总是防着她,不想自个院子里就有她的眼线。现下的情况,满是瞒不住,唯有实说道:“月钱咱们三房一样,一月也就三十两。”
一月三十两,要置办头面衣裳,还需负担小厨房里开销,对于一个京城贵夫人,显然不能说太富足。
柳绾君也委屈,说着双眼就朦胧湿润。谁家没有一本难念的经,她就是个小户女,家底薄如白纸。靠自个儿的运气与本事走到今天的地位,要花钱的地方不知有多少,哪能有剩下。
偏偏娘家人只看见她伯府里的光鲜生活,不知背后心酸。一家好逸恶劳不说,还总爱与人吹嘘家中出了个如何富贵的女儿,一旦日子入不敷出便上京哭诉,她不得不给。
次数多了,她也负担不起。安昌伯府的确富贵,但那些钱来自苏荷早死的老娘,铺面庄子都在嫣容娇手上,她触及不到,这笔钱她没法子,自己倒想了个歪招。将二房日常用度里抠抠搜搜出一部分,再软磨硬泡让苏高善从嫣容娇手里拿了不少江寄舟的嫁妆,变卖之下尚能度日。
可如今被苏荷挑出来,日后再用这法子是不成了。不仅如此更令柳绾君担忧的是,她的做法无疑会惹怒嫣容娇,哪有用安昌伯府补贴娘家人,若她主中馈是不是往后安昌伯府就姓柳了?
她扬起莫大的恐惧,在嫣容娇责怪前先抹了眼泪:“我是小地方来的,往前总觉着自个儿日子过好了,娘家人来时也要有伯府人的样子,确实给过些银两。那日是姐姐来府内,与我说些了家中难事,父母年迈我又不在身边,亏欠涌上心头就给了几幅首饰银两,若说是更多也是没有了。”
柳绾君以退为进,深知今日中馈与她无缘:“本是二房的小事,闹到这儿来说,我难辞其咎。小小二房都是如此,伯府之大怕不是我力所能及之处。”
她既生气又忐忑,一番话说下已是大汗淋漓。垂目抹泪,不敢望向嫣容娇。
“绾君,你要知轿子抬进伯府那天起,你就姓苏了。”嫣容娇冷淡一句,柳绾君抖得就要坐到地上,闭目等她说下去,却只等到一句由冯雎竹暂代中馈。
不幸中的万幸,她脱力的起身作揖,与王美娟一道回屋。
感到柳绾君丢来的眼刀,王美娟嗤之以鼻:“打秋风的亲戚来一个就该赶一个,哪有用自己的钱给别人的?嫌钱太多,给我们大房花花!”
柳绾君不想与她争辩,只是怨毒地瞪了眼正悠闲嗑瓜子的苏荷一眼,匆匆离去。
苏荷对这般眼神全然不顾,笑着对冯雎竹点了点下巴。拍掉手心的瓜子壳,也打算回屋里再睡一觉。
“二丫头,你等会。”嫣容娇向她招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她坐下。
摸着她鬓边的碎发,看见她浅淡的瞳孔,嫣容娇一闪而过厌恶之情,几乎没有被人发现的转换为和蔼的面孔。
她道:“怎么不帮着二房,柳绾君你虽不喜,主中馈总归对二房有好处,你也能沾沾喜不是?还是说我的二丫头长大了,会为家里考虑了。”
苏荷窝在她怀中,嘴角嘲弄一笑,家?她谈何有家。
“这次您病了,我才发现原来您不是无所不能的,您也会累也会生病。我好害怕,这府里除了您我谁也不喜欢,我就想祖母健健康康能陪我一辈子。如果府里能事事顺畅,您也能舒坦身体就会好了。”
嫣容娇笑而不语,摸着她的脸蛋道:“孩子总要长大,你也长大了,是个大姑娘了。”
苏荷眼神微变,依然柔顺的卧倒她怀中,面上不见分毫异样。心里早就百转千回,嫣容娇第一次说她长大了,要知这家中最不愿她长大了便是牢牢握住嫁妆的嫣容娇。
她这番话是何意?是纯粹的感慨,还是有意试探?苏荷一时脑中已想出许多应对发自,最后仍是选择浅浅一笑不做过多回应。
如果只是一场感慨,这话很快就会翻篇,毕竟嫣容娇期盼她永远是\"不懂事\"的劣童。若真是有所意图,她看向嫣容娇,早晚都是要说出来的。
嫣容娇握住她的手,慢慢顺着向上猛地抽出她袖中的书。
“以往倒不见你这般爱书,我让你看的书一本没看,考学时一问三不知。”嫣容娇责怪的点了点她的额头。
苏荷面容立刻严峻起来,这书是早上在府内偶遇贺添时,他给的一本杂书。因为赶时间就塞进袖口里,不想这都能被嫣容娇看见。
于是甜甜一笑,用手去够书道:“那些女诫什么的,条条框框太多了,我只要一看眼睛皮子就打困,再说了祖母您说了女子学那些无甚大用。”
“我何时说过这些歪理?”嫣容娇打掉她够书的手道:“你不爱看是因为给的人不是贺高足吧。”
这下苏荷绷不住了,她原以为嫣容娇生病又苦于太后之事,府内大小事皆有松散,加之她与贺添是君子之交,不会引起太多关注。未想自己的一切仍在嫣容娇的眼底,是她手心里的一颗小米粒。
嫣容娇换上更为慈爱的笑容道:“贺高足我见不错,人品学识都是上乘,虽说家世抵不上伯府富贵,却也算得上清白。你若是喜欢,招他入赘便是。”
“不知祖母又是从哪儿听到了这些子闲话,敢情不只是府外那些嚼舌根的爱给我编故事了,府里贱蹄子也不消停!”苏荷斩钉截铁的否定,且不说她与贺添之情远不到结为夫妻的地步,就是到了入赘她也是万不会答应。
贺添在春闱中失利,未能入殿试。但以他的年纪,未来大有可为,心怀功名满腔抱负的人如何会答应入赘。
嫣容娇无非是在敲打苏荷,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她道:“二丫头莫要害羞,女子都有这么一遭。只要你喜欢祖母就开心,至于旁事不用你操心,但有一事我还需与你先说。贺高足家中尚有一妾,你若不喜我便让他处置了。”
苏荷久久无言,心里隐隐作痛,无法提上一口气。这般滋味,就似一道上好的美食,心心念念许久,等吃上了才发现里头早就坏了,原本就吃不得。
她苦涩扯出笑来,明白嫣容娇挑现在说出来,就是要让她绝了念头,乖乖的待在府内。
“我与他什么也不是,什么也没有,祖母不要听人瞎说。不过是见他才识颇丰,又知道许多趣闻,多聊了两句。千万不能因这些玩笑事,让我真的做了恶人。”苏荷说的干干巴巴,从嫣容娇手里拿回书道:“不想这事会让祖母操心,以后我会离他远些,万不会再让你挂记。”
嫣容娇还说了什么,她记不住。大体不外乎是假惺惺的寒暄,夹杂敲打嘱咐,她的目的达到了,便没了什么留她的理由。
出了门,兰依迎上来问了句为何如此久。
苏荷望着自己身上的光影,天气热了晒一会儿就渗出汗来。她意外的不觉温暖,手脚冰冷。
回屋的路上,路过一片荷花池。不到盛夏,多是绿油油的荷叶,有几朵倔强开了花,也是恹恹地难看的紧。
她看着花,花好像也看着她,她笑花的丑陋,花笑她的可悲,究竟谁占了上风,没有结论。
末了苏荷抹了把眼角,抽出袖里的书,大力的丢进池塘,看着它缓缓下沉。
如果所有的烦恼也能丢掉就好了,她天真的想。
池塘里的花开的不怎么美丽,她也不怎么开心,没有发现待她走后,有人从树上跳下。轻功入水,如履平地,长臂一捞,湿透的书就落在手上。
更新了!下周努力多更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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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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