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浮梦

田知意退出包厢后,没有立即离开KTV。

手里还握着碎得参差不齐的瓶颈,沾着黏黏的酒水混汗水。

她拐进了洗手间。

正好居中的隔间开着门。

田知意钻了进去,将瓶颈扔进了废纸篓,这才如释重负地坐在马桶上。

冷静下来才发现,她的额前、后背早就被汗水打湿。

她拍了拍自己的脸,像是刚从异常疯狂里清醒。她有些恍惚,仿佛刚刚的一切不是发生在几分钟以前,而是早就根植在她遥远的、记忆深处的想象力,直到一股脑儿地爆发出来。

……醒醒,醒醒。

澎湃的血液尤是滚烫,理智却逐渐回笼。

医生提醒过她要时刻注意躁动的倾向,送给她的本子上也有每日暴躁情绪的记录。

她已经满勤了好几天,不想在今天被情绪波动打断了她完美的记录。

刚才不过是想要脱身的事急从权。

田知意这么对自己说,不是什么暴躁情绪。

灼热慢慢褪去,田知意擦了擦汗,正要起身离开,却听到门外传来结伴来的脚步声,来人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什么。

“刚刚那女的很猛诶,敢在阿莓姐面前那么说话。”

“新人吧,这么不乖,不能拉她入伙了。”

“冯钰可就惨咯,她这个月底前一定要拉人进来的。要是完不成,也不知道阿莓姐要怎么罚她。”

“还能怎么罚?减量呗。”

“那可有得她受的……”

……是那个包厢里的人,来了两个。

田知意默默地想,没有发出声音。

二人中的一个进了她右侧的隔间,另一个人拉了拉田知意面前的门,不出意料地没拉动。

这人似乎很谨慎,又推了推,发现门依旧纹丝不动。

“居然有人。”

田知意听到对方这么说。

“厕所有人不是很正常吗?”右侧隔间里的人说,“总不能我们每次上厕所都清场吧?”

田知意面前的人这才消停了些许,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进了左侧的隔间。

趁她们如厕的间隙,田知意推开门,在洗手台稍一冲手,甩了甩就离开了卫生间。

从卫生间到大门的路还算顺畅,除了几个服务生,再没遇见其他人。

坐在喊来的出租车上,田知意后知后觉地想起,她莫名听到了信息量很大的对话。

“新人”“入伙”……还有早先听到阿莓身边的男人所说的“心一横找警察”,无不昭示着他们有个共同的秘密,而她本来也要参与到这个秘密之中,因为她的抗拒而暂时脱离。

……这样就真的安全了吗?

田知意也不很确定。

人在外地,身不由己。

她一时想不到该跟谁讨论这件事,只得敲响了闻漫的房门。

这日是周六,田知意没指望闻漫在家。

可一切就像说好了似的,穿着外出衣服的闻漫为她开了门:“怎么,有事?”

见惯了他穿校服的样子,突然看到他的私服装束,田知意的眼睛亮了亮:“穿这么好看,是晚上有约会?”

信口开河而已,闻漫怎么也不像是会在高三顶风作案去早恋的学生。

但白色衬衫配深色长裤外搭驼色马甲的闻漫看起来着实抢眼,让田知意忍不住想要消遣他几句。

“晚上要出去。”闻漫多少是招架不住了,“真……很好看吗?”

“好看的。”田知意看着他,看他的脸一点点涨红,忍不住笑他,“是着急出门吗?”

闻漫一愣:“也没那么急,你坐下慢慢说。”

说着,他从桌底下为她抽出张方凳来。

田知意也不客气,将她下午的遭遇讲了一遍。

当然,隐去了她砸酒瓶子的暴力部分,只推说她发了脾气才跑出来的。

闻漫认真听了,想了想问她:“你还记得是在哪个KTV的哪个包厢吗?”

田知意点点头,说给他听了。

闻漫不再说话,空气也随着他的沉默凝滞下来。

“出什么事了吗?”田知意问。

闻漫摇摇头。

很快,他像是意识到自己的表情太过凝重了一般,抬头笑着问田知意:“今晚我打算去听音乐会,你晚上空吗?”

“原来出去是要听音乐会……”田知意顺着他的思路想了想,“好像确实没什么事。”

……除了要学习之外。

“劳逸结合嘛……”

这已经是第二个跟她讲今天要劳逸结合的人了。

田知意有些纳闷,甚至怀疑今天是不是壶州特有的“放松日”。

但见闻漫的神情着实诚恳,加之经历刚刚的事情之后自己着实不敢一个人落单,便应了下来:“好呀,谢谢啦。”

“那我们现在要出门了。”闻漫看了看时间,“坐车过去话还能赶上在附近吃晚饭。”

在连口坐车并不方便,少的班次可能二十分钟才能等到一班。

站台也很不显眼,只竖着一个小小的站牌,上面写着密密的字。人少的时候往往会被路过的公交车忽略,乘客需要从站牌边上探出脑袋,用力地挥手,甚至配合大声的呼喊,这才能看到公交车刹车之后,在惯性的驱使下晃晃地停到前面。

整个过程有些滑稽,但比起再等待二十分钟,还是值得的。

不过这天他们运气不错,赶到站台的时候,刚好看见公交车远远地朝着他们放慢了速度,稳稳地停在了闻漫面前。

车里人不算拥挤,但也没了空位。

田知意握住了下车门边的立杆,闻漫则在她身边拉住了吊环。

公交车再次起步,依旧是晃晃悠悠的。

田知意站得不很稳,下意识地紧紧攀住立杆。闻漫离得极近,她甚至能嗅到他衣服上淡淡的气息。

混杂了洗衣液、阳光和一种不知名的味道,闻起来有种温暖的感觉。

……是闻漫的味道。

田知意愣怔片刻,悄悄扭过头,将目光投向窗外。

又过了几站,上来好几位乘客。

坐在后部的乘客似乎一时没有下车的意愿,有人甚至将卫衣的帽子紧紧罩住脑袋,垂头抱着肩养神。

乘客逐渐向田知意这边聚集过来。

田知意本就站得不稳,被冷不丁地一挤,双脚一错将将要摔倒。恰在此时,闻漫及时扶住了她,宽大的肩膀揽住她时,熟悉的气息便顺着衣襟钻进了田知意的鼻尖,她脸一红,连忙立住了腿。

这时她才惊觉,闻漫竟那样高。

“谢谢。”田知意低声向闻漫道谢。

闻漫回过神来,连忙松了手,别过头看了眼身后:“有人要下车了。”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若不是颊上绯红,当真让人看不出异样。

田知意不说话,只顺着闻漫的目光往后看去。

每个乘客都坐得好好的,完全看不出有谁要下车的趋势。

……这是他的托词吗?

田知意正想着,司机却踩下了刹车。原本稳坐后排的乘客瞬间纷纷起身,田知意身后的人群也随之活动起来,仿佛是奔涌的暗流。

她被一前一后两股人潮夹着,步履维艰。

几乎就是车刚停稳的瞬间,闻漫握住了她的手腕,带着她向着空位跑去。

手腕本就是人身上的软处,闻漫的手指又很修长,田知意竟像是被扣住了一样,一如初见当晚被闻漫收拾好的讲义,服服帖帖。

只能整个人被他带着跑,完全失了方向。

仿佛她穿过的不是公交车上的人群,而是茂密的丛林,缠绕束缚的植物与阴影遮蔽了她的视线,只有闻漫是唯一的光。

他将她送到靠窗的位置上,又在她身边坐下。

没占到座位的乘客很快涌了过来,被闻漫严严实实地挡在了外侧。

“还有好久呢。”闻漫悄声对田知意说,“你可以休息一会儿,到了我喊你。”

嘈杂的环境里,他的声音是独树一帜的清晰。

田知意闭上眼,阳光透窗而进,落在她的眼前,迤逦出一片金色,还有些舒服的温热。

手腕上还残留着闻漫掌心的力度。

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松开的手,仿佛那一刻的亲密,与她穿过丛林的感觉一般,都是场幻梦。

座椅很硬,硌得她睡不着,看手机又觉得眼花。

田知意有些无聊,便转头和闻漫聊天:“壶州没有地铁吗?”

“今年刚刚批准兴建。”

“那要建到什么时候?”

闻漫想了想:“大约要两三年后才能通车。”

田知意抿唇:“那我都不在这边了。”

没等闻漫答话,她又问:“今晚的音乐会是哪个乐团的?”

“称不上乐团,是动漫电影音乐的演奏会,以宫崎骏的作品为主。沪市有些艺术学院的学生要进行毕业表演,会选在壶州进行。”

这种演出最近多如牛毛,票卖得也不算紧俏。

田知意想了想,仍有些不解:“那你刚好有多余的票吗?还是说……本来打算约别人的?”

“嗯……我堂姐在剧院工作。有时候会让我去填一填座位。”

田知意懂了。

剧场有时候会出于上座率的考虑,安排一些赠票或者干脆放些人进来坐一坐。

以前她表演时就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毕竟不是每场音乐会都能有资格人满为患的。

只是今日,她从表演者变成了观众。

倒也算是十分难得的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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