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广播结束后，段然回到了公司大楼，面前的电脑上打开着邮件的界面，但里面的视频显示已销毁。

段然盯着电脑页面发呆，脑海中满是林子易松开“千机”在他眼前坠落的场景。

当时情况危急，饶是他心里清楚以林子易的性格，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但还是没忍住心跳都停了片刻。

哪怕现在，他的手还是抖的。

［你的情绪起伏很厉害，是在担心林子易吗？］脑海中响起一道声音，声线清冷，咬字清晰，只是仔细听似乎有些电流声。

［你管不着。］段然回答，［不要随便探测我的情绪。］

［你还在生气吗？］那声音道，［为什么？］

［我说了，你管不着。］段然的表情都冷了下来，［我已经按照你的计划去做了，你还管那么多做什么？］

脑海中的声音很久没再响起，就在段然以为对方已经下线离开时，那声音才又响起：［对不起，我不是很能理解人类的情绪，但我没有骗你。］

同样的话对方不止说过一次，段然也不止回答过一次，刚开始他还会歇斯底里地质问和生气，但现在他已经学会了沉默和麻木，直接无视掉了对方的话，转而打开了新的邮件。

几秒钟前，这个邮箱里有新邮件进入，这次不是一段视频，而是一句问话：

“白战车？”

虽然是问话，但如此直截了当的问题，段然也明白，对方估计有七成把握，他索性也不再隐瞒，回复道：

“嗯。”

那边很快又有新的回复：“‘黑国王’夺走了梅花六，你那边有没有相关线索？”

段然并没有对林子易说全部的实话，比如“他我”对他的帮助，战车之间的联系要方便许多，段然在试探之后，也确定了林子易知道的比他少，两人分属不同的阵营，段然便有所保留。

“白皇后”显然比“黑国王”更在意阵营，或者说TA比“黑国王”更自由，在精神污染出现没多久，TA就想办法联系上了所有白方成员，最大限度地共享了线索，除了推进副本进度的几个特殊“身份”的具体信息，白方对背景信息的掌握程度明显高于一盘散沙的黑方。

不过段然对白方的归属感也没有那么深，从火场离开后，林子易也曾提醒过段然要小心“黑国王”，他知道“黑国王”抢走梅花六的目的，但他并不打算说，因为这是林子易特意提醒他的。

而且“黑国王”究竟做了什么，很快其他人都会知道。

是以，段然只是回复道：“不清楚，我会留意。”

那边又问：“你的身份信息，调查的如何了？”

段然想了想，把特殊场景的事提了一嘴。

那边很快就有了回复：“你的身份应该不止是员工。”

这句话“白皇后”说过一次，那个杀手的视频是存储在二号的电脑里的，多重加密，当时会发送给段然，也是角色扮演的需要，当时TA就做出了判断，现在又说一遍，显然是在强调，也是在警告。

段然的身份不简单，但他只说是奥拉科芯的员工，除此之外几乎是一问三不知，事事有回应，事事没着落。

“白皇后”在不满。

段然get到了这一点，他想了想，道：“我的身份，似乎是个双面间谍。”

这是在见到林子易后段然的猜想，当时系统给出了副本进度推进的播报，证实了段然的猜想。

“白皇后”对主线剧情的推进仅次于六号和“黑国王”七号，至少奥拉科芯商业炸骗，豢养通缉犯杀手，警方有派卧底潜伏这些信息，白方也都是知道的。

段然是个“双面间谍”，那么他究竟是哪一方的，值得深思。

“白皇后”那边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能确定阵营吗？”

段然有点想法，但也不确定阵营，只是实话实说道：“没有。”

“白皇后”一时没有回复，应当是在思考。

段然则考虑起了如何联系林子易。

他们处在同一时空，这是确定的，白方的抱团行为还带来了一个很有用的消息，那就是作为时间线最靠后的三号时空，所有玩家都是“本我”。

毕竟是加入了新人的副本，难度不会太高。

当时的场景是很有生活气息的大平层，看林子易熟悉的样子，那里应该就是他所扮演角色的家，但段然并不清楚“顾先生”家的地址，两人也没来得及留下联系方式。

而且也不知道副本内提供线索的手机能不能加好友。

直接去找也不好找。

段然从头到尾捋了一遍已有信息，最后还是决定留在公司，等林子易找上门。

毕竟“顾先生”的家已经被大火烧毁，而不出意外的话，林子易也能推断出凶手跟奥拉科芯国际公司有关，那么，林子易找上门只是迟早的事。

思及此，段然也不再着急，转而研究起了自己的身份。

表面上，他所扮演的的的确确只是奥拉科芯一个不起眼的小职员，最基层，最普通的那种。

若不是那个加密的邮箱，他都不会想到自己居然还有二重身份。

嗯，现在是三重，在警方眼里他是卧底，在Alex眼里他也是卧底，那么现在问题来了，他究竟是谁的人？

从段然自己的角度出发，他当然是偏向警方的，但目前已知白方的人都是Alex的人，他是白战车，是否也是Alex的人？

独自思考不如集思广益，段然站起身从工位离开去了卫生间，确定里面没人后，段然上了锁。

他盯着眼前的镜子，几秒后镜中人的表情出现了变化，跟段然本人有了区别。

“双面间谍的身份我已经确认了，你们知不知道我们是哪一方的？”镜外的段然问。

镜中人答道：“不知道。”

“诶？”

段然皱起了眉头，最早的一号时空整整比如今早了四个小时，也就是说，四个小时后的段然都不知道自己隶属何方。

但就目前已知的线索来看，四个小时后，“顾先生”已经遭遇了第三次刺杀，海江大桥爆炸，警方已经采取行动，Alex负隅顽抗，按理说所有人的身份都应该暴露了才对，为什么段然依旧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段然还想再问什么，周遭的场景突然发生了变化，镜中人的异样消失，与他时空的联系断开，所有的场景都糊上了一层血色滤镜。

段然立刻开门冲出卫生间，从奥拉科芯公司的大楼的落地窗往外看去，整个世界都被染成了血红色。

天空中裂开一道缝隙，巨大的倒计时在天幕显现。

段然进副本后第一次主动联系起了脑海中的系统：［怎么回事？神级NPC为什么会来到这个副本？］

此刻，外界已经响起系统贱兮兮的声音，它夸张地宣告着神级NPC的到来，以及因此改变的规则，在宣布所有时空合并后，又用怜悯的口吻提醒着玩家注意事项。

或许是位置的原因，在倒计时结束后，段然完整地看到了神级NPC降临的全过程。

祂的登场完全无愧于“神级”二字，在系统刻意营造的恐怖氛围里，刺耳的警报声中，一只圣洁白皙的手轻而易举地撕开被渲染成红色的天空。

缝隙外有驳杂的、黑色的阴影争先恐后地钻进这个世界，又被金色的绳索捆住，它们面目狰狞，满眼不甘地被拽回去，随后一道纯白的身影出现在半空。

白色的羽翼伸展，翼展超过两米，好似教堂壁画上圣洁无暇的天使，纯白的罩袍将祂整个包裹住，只能看到犹带浅笑的下半张脸。

但是虚脱营造出来的氛围太过恐怖，这样的登场没能让人联想到天使，只能想到可怕的恶魔，在血色滤镜的映衬下，向来代表神圣的金色和白色都显得诡异可怕。

像是注意到段然的窥视，神级NPC略偏了偏头，看向了奥拉科芯的大楼。

隔着上百米距离和无数建筑，但段然还是无比确定对方看到了自己。

那一瞬间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攥住猛地一捏，明明对方什么都没有做，段然却感觉到了窒息。

周围的环境没有丝毫变化，甚至系统但我警告声都停了下来，血色滤镜散去，神级NPC的身影在正午的阳光下显得透明浅淡，有羽毛从翅膀上掉落，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段然在公司大楼里见证了一场神迹，人类的身体却因此感觉到了窒息。

他拼命地呼吸，但进入口鼻的空气怎么进去便怎么出来，没有半点氧气在肺部停留，身体开始缺氧，各种激素开始紧急分泌，但都无济于事，段然在狂飙的心跳里，视野越来越暗。

就在他即将失去意识的前一刻，耀眼的白光突然撞入，一下子刺激了段然的感官，他猛地睁开眼睛，窒息的感觉消失，段然忍不住大口呼吸空气。

刚刚没有回应的声音在此刻响了起来：［控制呼吸，别那么急，当心呼吸性碱中毒。］

段然没有应声，但也依言调整起了呼吸节奏，平复过速的心跳。

劫后余生的感觉让段然出了一身汗，调整好身体状态后，段然这才注意起了周遭的情况。

面前的绿植被他下意识的挣扎打翻，段然把发财树扶起，在地上看到了一闪而过的金光，和一根白色的羽毛。

有了濒死体验的段然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刚扶起来的发财树差点又被他踢倒，但他很快克服了回避的本能，壮着胆子捡起了那根羽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