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级NPC离开后，周遭的一切并未在短时间内恢复正常，空气的存在感变得很强，柔软的无处不在，像是落入了盐度很高的水里，浮力比一般的淡水湖要高，但没有高到能完全托起一个人，当空气越来越浓郁时，林子易下意识挣扎了一下，然后瞬间就被拖入了黑暗。

潮湿的窒息感袭来，他闭上眼是黑暗，睁开眼也是黑暗，世间所有的色彩仿佛都被黑暗吞噬，只剩下脑海中零碎的画面。

那画面太久远，太破碎，林子易只能看到车，以及车上的玫瑰。

然后他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恍惚间有人在叫他：“林子易？林子易！”

于是他又挣扎起来，拼命地往前，往上，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活下去！活下去！！！

终于，溺死者呼吸到久违的空气，他迷惘地看着明亮的天空，灵魂还未彻底回归身体，林子易一时分不清时间。

“林子易？醒神没？”

【三号】的脸占据了大半个视野，林子易彻底回神，他翻身坐起，揉着眉心应了一声：“嗯。”

声音沙哑的不像话。

“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一脸后怕地拍着胸脯，“你怎么了？怎么突然晕了？”

“我刚刚……”林子易努力着想问点什么，但沙哑的嗓子让他音不成调。

“停停停，我来说，你先听着，点头摇头就好。”【三号】连忙按住人，“先饶了你那把嗓子。”

林子易无奈，只能点头。

“之前我们在讨论一号时空相关，话刚说一半你就晕过去了，我也不问你为什么，等你缓过劲了再告诉我吧，当然，不说也没关系。”【三号】假装没看见林子易想站起身的请求，反而直接蹲在了他旁边，“在你昏迷期间，面板上安迪卡和队长的剧情进度条就满了，我估计是七号推进的，然后你手机就响了，我又不好意思动你手机，但它一直响，我估摸着上面得有好几个未接电话。”

林子易这才拿出手机，上面有七个未接电话，来电人备注是“51℃”，是“顾先生”爱人打来的电话。

林子易只是看了一眼，并没有拨回去，按当前时空的时间线来讲，“顾先生”已经遇刺身亡了，“亲爱的”这通电话，是注定打不通的。

【三号】看他的样子，多问了一句：“不接吗？”

林子易摇摇头，道：“既然安迪卡和队长的进度都满了，就只剩下董事长和警队卧底的了。”

“前者可以交给白方的人。”段然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白皇后’现在一定在想尽办法找上‘黑国王’，他很在意七号抢走了梅花六，曾问过我有没有相关线索。”

“至于卧底……”段然皱了皱眉，“这是我的身份，但我不好说，这个身份很特殊，是个双面间谍，但我也不知道究竟属于哪一方。”

林子易抱着双臂，食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手肘，这是他思考时的惯性动作，段然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似是询问。

“我刚刚得到了一个线索。”林子易道，“是一句话——‘鱼在水中游，是尾也是头。’我想，这跟存在感很强、但一直没有直接出现的一号时空有关。”

说着，他转头看向【三号】，问：“你跟我说，关于第一时空的事情，只能靠我自己去找，说多了会影响逻辑闭环，如果我们猜错的话，这是一个循环，不对，是一个圆环，就像衔尾蛇，是尾也是头，对吗？”

【三号】偏头看向玻璃上的倒影，后者轻轻点了点头，证实了林子易的猜想。

“十号在离开前，曾告诉我脑炸时间在下午两点，现在是下午一点四十，按理说，二十分钟后爆炸就会发生。”林子易道，“我们不清楚最后究竟为什么会演变到爆炸，但如果这件事会发生，那么现在，奥拉科芯公司内绝对不会这样平静，警方一定已经采取行动了，这样才会有后面的追逐战，导致最终的爆炸。”

“我们得让既定的事实发生。”林子易总结道，“‘时间’也是隐藏的通关条件之一，如果我们什么都没做，那么今晚的流星雨应该不会来临。”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想，会议室中央的挂钟上，秒针在转完最后一圈，时间分秒不差地来到13:40:00时，秒针就不再前进。

【三号】已经听傻了：“但是不对啊，规则不是在神级NPC降临之后才改变的吗？在绝对至上的系统规则里，与神级NPC有关的一切是高于副本的。你要这么说，那一号时空里你和我的合作，就已经把神级NPC算在内了，但这是不可能的！”

段然拍了拍【三号】的肩膀：“你和他的计划，我也知道一点，其实当时另一时空的你就提前告知了神级NPC的降临，所以这一切是必然的，类似于——倒果为因，你不能以正常的时空观来看待这一切。”

“总之，我们需要把这个圆画到完美。”林子易撑在会议桌上，微笑道，“联系其他玩家的事情先放一放，我要去找一个东西，你们再找找一时空的线索，现在，分头行动吧。”

段然看了林子易一眼，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选择了听从安排。

——

时空合并之后，一些不存在于本时空的场景也都刷新了。

一号时空里“顾先生”死于爆炸，那么他的家就应该是完好的，林子易要找的东西，就在“顾先生”家里。

进入小区后，林子易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存在形态发生了变化，但还没有完全由鬼转变为人，而是一种介于二者之间的状态，普通NPC依旧看不到他，但他已经可以触碰现实了。

林子易没耽搁，迅速坐电梯回了家。

他要找一本日记。

应该是“亲爱的”和“顾先生”之间的恋爱日记。

“顾先生”的人物剧情进度迟迟不满，或许就是因为缺少了与“亲爱的”相关的剧情，附加任务里的物品收集清单里就有“恋爱日记”，林子易很快就将二者联系到了一起。

而且“恋爱日记”属于附加任务，是关键剧情道具，应该也对他们还原一号时空有所帮助。

其实如果能仔细去了解二人之间的感情，是不需要找到这本日记的，但林子易没多少时间了，只能来找这个。

如此私密而又珍贵的物品，多半会放在卧室，林子易直奔卧室，最后在枕头底下找到了一本粉蓝色的精装笔记本。

翻开来看，里面的内容不多，不是每天都有，就算有，也不过几句话：

【XX18.12.4】

今天的雪很大，顾先生摘下围巾裹住我时，睫毛上的雪花正好落在我的酒窝里。

我买了关东煮跟顾先生一起吃，我们在便利店窗户的白雾上，画了一颗爱心。

很幼稚，但我很开心，因为是跟顾先生一起。

【XX18.12.6】

发现了顾先生夹在《小王子》里的银杏叶书签，叶脉间藏着个小小的“早安“。从此每天看书都像在拆礼物。

【XX18.12.24】

樱花纷飞时顾先生总走在我上风口，白衬衫沾满了落下的花瓣，他记得我对花粉过敏，药盒里多出了手写的服药时间表。

今天也很喜欢顾先生。

【XX19.1.31】

抢修完漏水阳台，两个落汤鸡挤在烘干机前烤袜子。顾先生忽然用指尖碰了碰我冻红的耳垂，很暖和，心里也是。

好喜欢顾先生啊。

【XX19.3.16】

天文台出了故障，顾先生用手电筒在天花板投出了夏季大三角，履行带我观星的承诺。

“这是牛郎星，“光斑晃过我们交叠的掌心，“现在织女在你手里。“

是浪漫的顾先生。

【XX19.4.13】

被蒙着眼带进烘焙教室，睁眼看见十二个失败蛋糕，顾先生鼻尖沾着奶油解释：“想凑齐你每个生肖年的祝福。”

我承认，那一刻我想吻他。

【XX19.7.6】

金黄的落叶铺了一地，和顾先生比赛谁先跑到尽头，转身发现他早等在终点。

他像变魔术一样拿出我最爱吃的糖炒栗子，顾先生说：“我偷跑了十二步。“

【XX19.7.21】

跟顾先生一起泡温泉，氤氲汤池中，他忽然背过身去：“别看，我背上拔罐印像七星瓢虫。”

玻璃倒影上，顾先生脸红的像个番茄。

【XX20.1.21】

零点烟花炸开时，他忽然遮住我眼睛。手机里传来父母的笑声：“小顾怎么比小囡还怕见家长？“

顾先生害羞了。

【XX20.2.4】

顾先生教我在青砖上立鸡蛋，学不会，但是他可以，我知道他肯定是作弊了。

反正顾先生也承认了，所以不是我菜。

是他作弊了。

【XX20.2.14】

睡袋拉链卡住时，北斗七星正从帐篷裂缝坠落。顾先生隔着羽绒布料闷笑：“抓到流星要许愿的。”

我心脏要爆炸了。

【XX20.2.16】

今天教顾先生做陶艺，他好笨，转盘上的花瓶都坍成了歪脖树。

然后学生耍赖，蘸着釉彩在老师虎口上画小花。

“现在它是唐朝出土文物。”

顾先生原话，没错，他还造假。

【XX20.3.21】

今晚下了好大的暴雨，小区停电了，我正在给仙人掌浇水，他举着应急灯蹲下来，伸手给我喂了一颗糖。

是凉凉的薄荷糖，我很喜欢。

“根烂了也能救活的。”顾先生说，我怀疑他在嘲讽我。

【XX20.4.1】

浅草寺求到了下下签，察觉到我不高兴，顾先生说神佛也过愚人节，让我不要不开心。

后来顾先生写了101张“大吉”系上红绸，挂到了最高的树上，红绸上有一行小楷：愿神佛先听见你的愿望。

算啦，我不在意吉凶，我只在意顾先生。

”

日记很短很短，哪怕时间跨越长达几年，写出来的也不过短短几句话，但是几句话也能看出满满的爱意。

林子易在系统已得到特殊任务道具的提示音中打开手机，一直只有时间的屏幕上终于多出了日期，停滞不前的时间也前进了十分钟，现在是XX20年4月13日，下午一点五十。

离大爆炸还有十分钟。

林子易抬头看向前方，卧室里传来了烧焦的味道，四周的颜色开始褪去，呈现出一副被大火焚烧后的破败景象。

熟悉系统声响起：

【系统提示，玩家已触发关键剧情，即将进入特殊场景……】

［顶层总裁办公室］

Alex的拇指摩挲着骨瓷杯沿，特助刚汇报完封口行动的结果，不仅派去的杀手没能得手，连最后安排的货车司机也没见到目标乘坐的车辆。

落地灯在红木酒柜投下阴影，Alex忽然轻笑出声，钢笔尖戳破了档案上的某个名字。

［地下车库B2层］

安迪卡的高跟鞋在监控盲区变成平底鞋，队长耳麦里传来纸页翻动的簌簌声。

“确认目标持有加密硬盘”，她将文件抵在下颌，指甲盖内侧的微型扫描仪正在读取钢印。对面大厦的天台上，狙击手的十字线锁定了总裁办公室的恒温鱼缸。

“收网！”指令发出的刹那，安迪卡手中的铂金钢笔突然亮起紫外线刻印——那是Alex今晨亲手别在她胸前的。

远方突然传来巨大的轰鸣，所有防弹玻璃共振出蜂鸣，她看着屏幕里突然消失的目标红点，终于读懂文件袋火漆印里藏着的是摩斯密码：

“你该看看真正的烟花表演。”

队长耳麦里传出狙击手的汇报：

“一号狙位丢失目标信息。”

“二号狙位丢失目标信息。”

“一组未发现目标！”

“二组未发现目标！”

……

“六组未发现目标！”

队长敲了敲耳麦，问道：“哪里的爆炸？”

技术人员很快回应：“海江大桥，重点观察目标的车就在那。”

队长迅速做出反应：“一组二组留下，其他人跟我走，去海江大桥。”

“是！”

整齐划一的应答声中，特殊场景逐渐消散，林子易站在大火焚烧过的残骸里看着手机上的时间一点点流逝。

13:59:56

段然：“林子易，我见到七号了，他告诉我爆炸不止发生了一次！”

13:59:57

XX：“我想你也知道一号时空是如何产生的了，如果你足够聪明，就配合我，让逻辑闭环，如果你让我失望了，我不介意采取一些强制措施，比如Q。”

13:59:58

亲爱的：“顾先生，你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我很担心你。”

13:59:59……

时间卡在最后一秒钟，预想中的下午两点并没有到来，林子易看到手机上的时间在倒退，很快周围的环境也开始变化，一切的一切，都在往后退。

【系统提示，所有人物剧情已全部解锁，副本任务进度——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