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店门，一路上，秋岚仍拿着刚买的水彩，感受着它的重量，一直看着盒面。高一程帮他提着水彩纸、笔等各种配套的画具，又一次看到他头顶的呆毛好像在欢快地来回甩动。

水彩，秋岚一直想要。

听到高一程要把这个当作给自己的生日礼物时，他起先是拒绝，说自己可以攒钱买，自己现在也正在攒。

然而高一程一再表示想送：“只要是关于你画画的，我都支持。你想用水彩，我也想看你画水彩。我想看。”

秋岚盯着他，久久没说话。他不知道他为什么用那么期待的语气，不知道他……秋岚忽然觉得特别不敢相信，觉得特别不可思议，为什么高一程，一直一直这么支持自己？

高一程肯定看过很多很多的优秀艺术作品，参观过许多许多顶级美术馆。他看过太多厉害的高级的，相比之下，秋岚觉得以自己的审美眼光艺术水准创作出的作品，一定很low。

“手绘板某种意义如果不是你按下单……这么多白纸也是免费送给我的……”

但是，从一年前开始，自己所有关于画的，好像他都积极参与，并主动帮忙几乎是推动自己往那个方向走。而自己现在，不知不觉，真的，竟然真的走上了这条路。

“我自己都从来没想过……连想过把这种事当职业都没有……”

秋岚低低说着。他一直一直都不明白，“你为什么那么看好我？”

如同选股票，他怎么那么坚信自己选的这个，一定会涨红？

“我之前说过，我觉得你是天才。”高一程顿了下，“岚岚，你是不相信我的眼光吗？”

秋岚声音堵塞在喉咙，发不出来。

“投资一定要回报，没错。但是我也说过，那种经济术语不能用在人身上。我喜欢，不行吗？”

希望岚岚只用沉浸去画画，其他事情都不要多想。不要怀疑自己，不要过度贬低自己，如果再一次，“我绝对不会饶过你。”

绝对不会饶过？沉默半天的秋岚这会儿看看他，眼神像在询问：“你会怎样？”

高一程直截了当道：“我会打你。”

秋岚：“……”

高一程：“你想试试我打人的力气吗？”

用温和的语气说出听上去会很疼的话。

“……不、不用了。”

秋岚磕磕巴巴说道。屋内静了一会儿，秋岚又慢吞吞开口，跟高一程说了自己辞职的事。

高一程一言不发，脸上不惊也不喜，毫无任何波澜地听秋岚说完，只道了声：“嗯，好。”

特别冷淡。

然后很快，他又说：“这样的话，我想把这些给你。”

秋岚：“……？”

又又又又送我东西？！

而且，这次还直接是钱，8000块钱。

他说，这是他拿到的国家奖学金，拿之前就想好是给秋岚，或者，换个说法，是想当作他与他两人共同财产。

高一程：“你也可以理解，因为想到你，我才能尽全力，拿到这次奖学金。”

秋岚：“？？？跟我啥关系，这你自己努力得的啊。别给爷找理由！”

高一程：“不。岚岚，你不要激动，你听我说。我是想，这个钱可以存起来，当我们备用的，到特别紧急、特别需要，只能用它的时候，再用。我是希望，你转行画画后，不要因为害怕钱包空，太着急钱的事。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太急太快得到的，不一定是捷径。”

他是想给他安全感，希望他能安心创作——秋岚慢慢听明白了。

纠结别扭了好久，秋岚给自己找理由“反正只存着，不用，就不是白拿他的钱”，答应他了，但再次用那种严肃坚定的语气警告他：“以后不准再没事儿给我钱，爷有钱能自己挣饿不死。除非哪天爷自己找你要。我不需要不准给我。”

“嗯。我也跟你保证，这是最后一次。”高一程道。

然后，两人聊起了理财。

“不去上班的话省很多路费，”秋岚说，“家里水电费网费电视费煤气天然气饮水机是父母的钱，我也不怎么买衣服，主要吃饭钱话费。吃少点有时可以攒点儿钱……”

秋岚拿手机想仔细算一下账单，然而打开，却看到短信提醒有人给他充了500块钱的话费。

……不用猜就知道是谁！

“我是为了保证不跟你失联。”高一程道。

秋岚，每次欠费停机才去充钱。

短信时间，是高一程说“最后一次”之前。这家伙！神不知鬼不觉到底啥时候……秋岚想起，高一程刚才一直在看手机不知做什么……原来不止是在看水彩牌子啊！

“你不想要的话，也可以退。”高一程继续道，“不过听说过程很麻烦。”

秋岚的懒癌，一听到“麻烦”这两个字，立时冒出来。

“我不退。”秋岚瞅了高一程一眼，“我直接把五百转账给你。”

“岚岚。”

“我不缺钱。”秋岚看着手机上显示的自己目前的存款，声音低了几度，“我在你家住的时候，已经占了你不少便宜了……”

“岚岚。”高一程加重语气，“如果我们以后一直在一起，一家人，你不需要算得这么清楚。”

一直在一起……一家人……？

秋岚看着高一程。他以为自己听错了。高一程会说出这种话？这种一辈子就这样……确定下来的话？秋岚接着又对自己这反应感到惊讶。为什么会不敢相信？不相信他想跟我一辈子？不相信他把我当成一家人？觉得一辈子时间太长了，现在就说这种话……不像他的作风？

“那是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秋岚视线已不在手机上，手指在半空，肉眼不可见地颤抖。

高一程注视着他，目光平直，问：“你不想跟我一直在一起吗？”

“……不是。我……未来，我没想过未来。我们是在一起，还是别的……我就只想现在，先现在每一天，跟你在一起。以后的事，我没有想过。”

或者说，我想象不出来。

可以一直跟他在一起啊……秋岚去想象，很美好，很朦胧。

“我只是不喜欢想太多未来的事。你看，之前就是，一想未来，不管是转行，还是跟你告白，我反而一步都不敢往前走……所以……反正跟你在一起现在我很开心，能一直在一起我当然乐意。”

舌头终于不太打结，秋岚语气也越来越硬朗，沉沉实实地对高一程说。

高一程接过他投过来的视线。岚岚不会说谎，他说的全是他的真心话，从他的眼睛就可以看出。如果不是有迫不得已的事情，岚岚的想法其实一直都很单纯，不会去考虑太多复杂的。

“这样啊。”高一程的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我很喜欢。”

秋岚眨巴着眼，看到他走了过来，然后，被他抱住。

“我可能有时候会太执着于未来。”高一程在秋岚耳边说道，声音轻到呼吸声就可覆盖，“到时候，请你一定把我拉回来。”

买到自己想要的牌子的水彩后，秋岚手痒，又舍不得用，想到现在的要紧事，决定等把曲绘项目完成后再用。

赶稿期间，高一程会来一起住，也会回家住。秋岚继续跟他聊理财的事，他说他需要“了解下你们家财务情况”。

秋岚说，父母那边，听他们说，一直在存钱，给弟弟们以后上大学用。如果不存钱，他们日子说不定其实过得还算可以，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省省省。

“现在就用。”高一程说，“钱放在银行只是一堆废纸。先解决眼前的困难。如果有两万元以上的话可以投个基金……”

“这种我没办法知道。那俩人，死活不跟我说存款，还说我问这些是想干嘛，反正饿不死……我们都是他们给多少是多少。我踏马连他俩月工资都不知道！你知道你父母多少钱吗？”

“知道。如果实在问不出来，先考虑你和你弟弟的支出和存款吧。”

两人边聊，边在纸上列出来。

“爷连股票和基金的最低要求钱数都没有……”秋岚看着自己的存款数，忍不住想掩面。高一程的一部分压岁钱都拿去买基金了，而他的……嗯，还是扔余额宝吧。不行，高一程给的8000已经扔余额宝了。自己这点存款……算了，投资是指有固定暂时不用的资本，自己全是流动随时会用到的，就搁那儿吧。

秋岚又想起，还有缴税这件事。自己目前算是自由职业了，约的稿努努力一个月可以过税收起征点，但经济学这方面，他看得头大眼晕。这到底多少缴税，缴多少，什么时候缴啊，退税又是怎么回事？

“这个你不用担心，全部交给我。”

幸好有个专业就是这方面的男朋友！还说他如果没空，会拜托专门做这些的朋友帮忙处理，到时候秋岚照着去做去交钱就可。

这次的项目倒不用担心，对方说给的钱是税后的。

秋岚终于没有任何心事了，真正全身心去画稿，

完工之时，秋岚拿到了钱。

靠谱！没有跑路！真的给钱了！有四位数呢！！一个月！

秋岚兴奋激动得无以复加，想跟对方说以后还有这么多钱……不是，以后还有好项目，请不要客气来来来！但又想了想，自己可是个成熟男人，要矜持，于是几句话表示感谢表示有新项目可继续合作，完毕。

秋岚立马就跟高一程发消息说这件事，本以为他也会很开心热烈祝贺，然而却看到他只发来了一句话——

橙子：你可以写到你的简历里了。

特别冷静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