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生来是克我的吧?”
何易血气翻涌,一点即爆。
“说话客气点,我也是受害者。”
简期想起上次KTV,宋伯彦亲赵千那一下。
父亲的爱。
这样想着,只觉没啥大不了的,简期利落装回散在各处的排球,有意将何易晾在一边。
因为比这乌龙让他更意外的是此刻何易的剧烈反应,打架撕扯时都好像没这么严重。
不一会儿简期将重新塞满的球网堆在自己身边,退后一步让开位置。
“老师问的话,就说我被班主任叫走了。”
“凭什么我要管你!”
何易直窜火,而简期慢悠悠抬起胳膊露出衣服在推搡中被撕破的口子:“就看你想不想让老师听到【何易体育课取球间隙殴打前来帮忙的好、学、生】。”
对方刻意咬重尾音,面色不惧。
“离我越远越好。”
何易呵道,这歹毒让他拳头紧了又紧,一刹忘了其他看似更重要的事,径直对上简期的挑衅咬起牙。
“当乖仔你就安分当,再晃到我面前别以为我不敢真揍你!”
在卫生间冲手,简期打好泡沫仔细揉搓着,只是偶然一瞥,镜子里自己的神情确实让他一怔。
他抬臂端详起袖子扯破的地方,试着伸合扑扇了两下,狼狈中甚至有些滑稽。可能气极之下麻了,反而觉得挺搞笑的心这一刻全然胜过了其他,真是从未设想的新奇感受。
随后去更衣室换回了衬衣黑裤,他准备直接丢掉这套运动校服。
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对上何易就总失控。
意识到后,简期猛地停住了自己快伸到垃圾桶上方的袋子,攥紧手缓缓收回,强迫自己提去了学校洗衣店。
体育课不停地垫球训练导致最后一节化学课一班学生睡倒一片。
一周共三节课,两节都在体育后的化学老师见班里这惨状都快裂开了,铁了心地拽上尚飞吵着要教务处调课去。
而体育课上从支支吾吾到滔滔不绝地说着何易的特别,说想主动出击再和他聊聊的人,临近下课苏杏一问一个不吱声。
现在见俞可坐得笔直,心无杂念规规矩矩地翻着化学课本,对照教辅资料自学新课,混入了为数不多还坚守在阵地的标杆队伍,苏杏震撼之余,一个纸弹准确无疑地弹到她的脑瓜又落到桌面。
不一会儿纸弹又飞了回来,俞可头都没转,看不到表情。
纸上写着——
“突然发现这世界有时候无聊一点,其实是也是种保护,有趣太炸裂了,知道太多真承受不起。”
*
星期五的时间过得最快,老师作业卷子同样布置得最狠。
何易兜着满满一挎包题站望海平台那里,目光没留在遥遥所见的无虞岛边角,或者海边向后一条线沿去慢慢转动的风车上。
他耷拉着双手,将自己挂在白色的栏杆上吹风。
还没等吹掉身上的晦气,他就倒着从栏杆间隙,望见不远处正向自己亦步亦趋的“断尾”。
何易仍然在杆上吊着。
断尾目标明确、自然而然地过来弓着背,来回蹭起何易裤腿,努力夹着嗓子喵喵叫个不停。
它叫得为难何易听得也为难,关键蹭得黑色裤腿上不一会儿都是猫毛。
不能忍了。
“你这是讹上我了吗,我看起来像是好人吗?都说了不可能养你的,还往过来凑……我连我自己都养活不了。”
何易终于站直了身。
“之前总来喂你的女生,怕你饿着经常给那店老板送猫粮,一袋又一袋,一次又一次。你一天吃着人家的,倒是撒一下娇啊,说不定就把你收养了,就能过好日子了……还躲着,咦,你这笨蛋!”
何易弯腰作势要敲断尾的脑壳,惹得断尾缩着脖子眯起眼。只是在看到它脑袋秃毛的地方,何易却怎么也下不去手,便蹲在地上就此作罢。
“啊,真是又丑又笨。”
*
简家。
女人一身珠光白的旗袍,妆容精致,侧挽着发。一手松松压着披肩,一手侍弄桌上的花草,水滴状的翡翠耳坠随她动作光泽动人,柔和贵气。
“母亲。”
沈芸抬头了,看了眼放学回来的简期又懒懒垂眸,像还怄着气,红唇轻启。
“你们父子俩个,现在是越来越不需要我了。”
坐在另一方客厅正读报纸被点名的简世华摘下眼镜,踱步过来提前做着准备。
“让邹平接你儿子和我一起去见下付校长,他硬是这会儿才回来。”
“孩子有自己的想法是好事情。”
简世华牵住了沈芸的手,将她在激动中无心捏紧的春兰叶子解救出。
“什么好事情,你就惯着他吧!附中顶尖的师资和教学条件,多少人挤破了脑袋都进不去的重点,你儿子倒好,轻飘飘地就给我放弃了,那行,让出国,材料都准备好了,还有我母校的教授亲自写推荐信,你儿子也不去,我真不知道他想要什么。”
沈芸一较真披肩都挣掉了,简世华伸手接住搭在了自己臂弯。
“阿期基础扎实,相信只要他愿意,不论在哪儿都不会逊色,况且孩子青春期,我想咱们核心应该是多友好交流。”
“我哪儿不友好了?”
……
简期则在一旁默然望向总习惯站主导位的沈芸,趁他爸吸引主要注意力,顺楼梯回了房间。
看现状至少要等,如果他爸日常相处先能有突破,那相对的,他觉得他妈和他之间才有可能心平气和走到去解决实际问题这一步。
不是单方面的认为,而是选择给机会,平等地真正去了解。
*
又是一周。
早上宋伯彦见到简期,站原地迟疑着扯了扯额前发带,随即热情洋溢主动打了招呼。
“今天画材店遛遛?”
“使唤我是要付出代价的。”简期没什么心情。
“老板再给我拿几个Level1喷头,这次细节多。”
下午两人店里等着老板找库存。
宋伯彦道:“活动室不是翻新嘛,之前买的MTN有好些色已经用完了,这次还想再入几个金属色。”
“我这队长当得跟个奶妈一样,啥心都要操,赵千都没碰过涂鸦,陈之之更不用说,就看缪奈那大小姐能指望上不……不!她必须来!”
“我那手稿可是综合她的意见画的新稿!”
一路上宋伯彦叽叽喳喳不停,简期提着喷漆没接话也不影响他稳定输出。
到了校活动室,入眼是完整空出的那面墙,上面有V-dawn的初步轮廓形态。
赵千的架子鼓、大家的琴包还有音箱、其他设备已被移到对边角落,有大面积油布覆盖着。
简期的目光下意识滑到了桌台附近堆着的谱架旁——立起的电子琴上。
“这是上一届学长留下的,缪奈搁在这儿也没移过,目前V-dawn唯一缺的就键盘手了,感兴趣吗?要来吗?”宋伯彦调侃着。
“这是另外的价钱了。”两人不约而同。
简期乐了。
“口罩都盖不住你的嘴。”
宋伯彦戴着防毒面罩,正做着字体填色,将打稿的线条完全覆盖,之后沿着轮廓线喷涂,用粗喷把所有的颜色再覆盖均匀。
这会儿他神情专注,手稳稳地开始勾外轮廓线来凸显主体形状。接着他找了更明亮的黄色,用气雾效果勾勒着,把字体从背景色中拉出来,看上去更生动、鲜活。
“他怎么也在啊?”
简期转头,见扎起高马尾的缪奈一身休闲装,神情冷恹恹的,但看出来心情不错。
“义务监工!”宋伯彦体贴道,“你可真是卡时间高手,终于来了。”
宋伯彦刚放下喷漆,就见缪奈套上了袖套,绕过简期又从储物柜翻出了一双全新黑手套。
“罢了,剩下的交给我吧。”
“求之不得!本来以为你也会放我鸽子!”
翻身坐上窗边桌台,宋伯彦把手套扔在覆盖着的油布上,拧开水壶,“意外啊!”
“人多快一点搞完,免得影响了排练进度。”
不一会儿高光、3D阴影被缪奈迅速一加,层次和空间感更加明显。
正用比厚度色更浅的色阶做渐变阴影细节,缪奈手机响了。见她忙着用肩膀夹住手机脱着袖套,宋伯彦想又稳了。
“我真是新时代鸽王,养鸽大户。”
果不其然,缪奈留下了“你和监工继续吧”一溜烟没了踪影。
宋伯彦认命地带回口罩,拿起缪奈刚用的喷漆继续在墙上涂涂画画。
简期目光从用磁石固定在白板的手稿和墙面间来回。
V-dawn主体色调蓝黄非常有冲击感。尤其v有尖锐的棱角,如它坚持的态度,渐变的黄色a像金属一般的太阳,w的不规则的弧线是渐变的蓝色,伴着流畅延伸的线条就像大海,最上层沾染的黄色也像放射状的光芒,整体设计非常有力量。
“不错吧,这才是符合我们的‘胜利黎明’!”
“早上其实就想说,被困住反倒不像你了,金属做的太阳,上升更需要时间,最后展现出来的证明也更有力量。”
说一半宋伯彦突然想起啥似的,“今天帮忙的报酬——表演的票给你们留着,在我包里,你去取一下。”
“下周末V-dawn首秀,期待着你们大驾光临。”
笑起来依旧像柴犬,却因为这份偶尔闪现的正形顺眼了很多。
“可以啊!宋闪闪。”简期轻快道。
*
一班教室。
何易一股脑儿将今下午数理化发的卷子塞进挎包,打算晚上找时间再磨磨。
拐角下楼梯,和那许久未见的人打了照面时,近日残存的愤懑像是有了一个豁口,便溢出来。
“跑,你再跑!”
下了楼梯的何易大步飞奔,伸手揽过吴言的脖子把人压住。
“好歹并肩作战过,算不上兄弟连朋友都不是了吗?”
微微驼背的吴言因为肩头压来的重量挣扎起来。
“你现在在一班。”
吴言瘦弱,和人辩驳的时候会不自觉地梗起脖子,可面对着何易,平时的不自信胆怯全无。
“都不是一个班了干嘛还来找我。”
何易了然道:“你果然在纠结这个,你不能想一下我去一班那也多亏你教得好啊。”
吴言心底觉得搞笑,对啊,还是他主动要去帮何易补课的。到头来何易却比自己考得好。
“不知道的以为你躲我,好一段时间都没等到你。”何易纳闷着。
“你现在放学还等我??”
这个从初二下半年开始何易就养成的习惯,让吴言心里有生异样,得到肯定的答案,终于让他那酸涩的不平衡没有那么突兀了。
“没躲你,是我爸妈从老家过来陪读了。”
“这还差不多!”
何易脸上罕见地流露出点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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