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 13 章

信誓旦旦,不知其反,世事总是如此,可能发誓的人自己也不能料想到,再沉重的誓言、再深刻的感动,也未必能在时光飞逝中永恒,多年后,礼王,到底还是辜负了姜榕晏。

他再也没有和齐淮提起过这个故事,渐渐地,齐淮长大了,他发现,世人只看得到姜榕晏善妒,却忘记了是有人背信弃义在先。

“不提这个了,只要她开心就成。”长公主是个好性子的,她纵是不理解,也不会过多评判,这就是为何齐淮愿意和她说起母亲的缘故。

长公主叹了口气,其实每每见面必探问礼王妃,她是替她的皇帝弟弟问的,几乎没人知道,这么多年了,皇帝还是放不下她,可她深居简出连个影子也叫皇帝摸不着。

摇摇记得那一年皇帝初初登基,姜家有美人初长成,帝王一见误终生。

京中第一美人姜榕晏,父亲老荣国公又是战功赫赫,风头无量、恰值少艾的她与皇帝两心相知,稍有耳闻的都以为她会进宫伴驾,却不曾想她不管不顾在全京放出话来,她姜榕晏的夫郎只能和她一生一世一双人,最后,到底是礼王的信誓旦旦打动了她。

可后来又怎么样呢,这么多年,礼王虽从未册封侧妃,却自欺欺人收了些通房,美名其曰通房不过是物件一样的东西,用完即弃,不能算作他未履诺言。

知道旧事的,都偷偷笑姜榕晏不自量力,大家都习惯了这个世道就是这样,即便是皇帝的女儿,都没法要求夫君终生一心一意不是么,更没人会问,习惯了如此,便就对么。

长公主离开后,齐淮的周围又围上来许多拜会的人,飞觥走斝间他只顾来者不拒,饮下所有人的敬酒。

也不知时间过去多久,恍恍惚惚间,听见身旁有人在窃窃低语“谢二郎”、“春暖阁”字眼,忽如惊雷在身旁炸响,“春暖阁!你说他回去那儿了?”齐淮声音急切。

“世子说的是哪里的春暖阁?我们方才商量着要春暖花开时去南苑呢……”

不知情的人被世子问住了,自己只是小声在和身边人说话,礼王世子什么耳朵呀这都能听见?正在想还是趁此机会向他发出游玩邀约时,却发现齐淮根本不再看向自己。

这席上齐淮是再也坐不住了,他习惯性伸手摸了摸自己胸前,那里面,是一方锦帕,似是下定了决心般放下了酒杯,旁边的小厮立即端上了一盏茶,伺候他漱了口去去酒气。

他托词累了要休息,起身却行动如风般毫无疲累之色,黑压压的亲卫跟在他后头颇为招摇的离开宴席,而姜菲则被最后面的亲卫阻拦住,示意她不要跟着世子殿下。

姜菲心底难堪极了可面上只能装作只是起身看风景而已,恨恨的转身假装欣赏湖景起来,心底却想着如何能再也别让齐淮见到自己的好表姐。

只有……让她尽快离开荣国公府,赶紧嫁进谢家去,可是议亲太慢了,终究是夜长梦多,而纳妾,可是会快得多。

这边齐淮动如疾风、飒踏如星般赶到了偏厅春暖阁那里,果然见到阿藤还在春暖阁门外。

他倒是要看看,就算有勤二夫人相陪,难道男女相看还能相看进憩室不成,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怎么了得!想到这,齐淮更是脚底生尘,虎虎生风般径直就要冲进去。

“请世子殿下安,小姐一个人在内歇息,恐怕不方便见人,请世子殿下留步……”

闻言齐淮眉头轻挑,凤目只扫过那扇门,不方便?当初进京那一路上缠着自己时,可从未曾提过什么方不方便,现在倒和自己说不方便?究竟此刻该感到不方便的是自己,还是那谢照虞!看在是叶忆葡的婢女,齐淮耐着性子没有理会。

看着世子这来势汹汹的模样,阿藤虽不知道所为何事,但莫名就有些不好的预感,如今她家小姐就要和谢二郎议亲了,二夫人交代了,这个档口,只能全力压在谢二郎,万万要防着和别的男子节外生枝呀,一旦有了别的纠缠,这婚事恐易生变纳。

所以除了谢照虞,阿藤要对小姐身边出现的其他男子,严防死守,世子?当然也不行。

阿藤被叶忆葡平等以待久了,有时候说话办事确实有些唐突,所以勤二夫人才迟迟没有让她跟着出府随侍。

在看出世子殿下的脚步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后,阿藤根本忘了应该好好的再找个什么理由,明明面前的世子殿下眸如寒星、不怒自威,阿藤怕的连抬头看他一眼都不敢,但脚底下却是不含糊,心一横、一福身便要挡在世子殿下前面阻拦。

可齐淮哪里会给她这小小婢女半分眼神呢,他只管走自己的路,就像没看见阿藤一般。

亲卫们自然见貌辨色,登时反客为主,拦住了阿藤,直接扫清了她这个世子行动路线上的障碍物,使得齐淮脚下的路一路畅通,于是他当然就径直无阻的推开了春暖阁的门。

见世子进了门,两名高墙一般的亲卫更是立即接管起这扇门,如两座门神般牢牢站定、纹丝不动,把门口挡着叫一个密不透风。

见状阿藤心里急得很,可哪里敢反抗,更不敢高声喊小姐,只能赶紧着小跑离开门口十几步远才停下,为的是防着让人从丫鬟、随从这里看出什么不该有的端倪。

远远的望着春暖阁,她眼巴巴盼着小姐能立即出来,心里祈祷着,天菩萨保佑,和世子共处一室千万不能惹出些什么不相干的来。

齐淮推开门立即匆匆环视一周,果然叶忆葡在,喜的是,屋内原来真的只有叶忆葡一个人。

刚刚叶忆葡着急着去见谢照虞,现在任务完成了,勤二夫人是个心细如发的,还不忘专门命人要来姜茶给她驱一驱方才下水的寒凉。

姜茶喝到一半,门却忽然打开,门口站着那个熟悉的挺拔身影,长袍色如月华,衣袂随风轻扬,如树当风,端的是步履从容便进到自己的房间,

叶忆葡立即放下了手上喝了一半的姜茶,“表哥是看中了此处休息?那忆葡这便让给你。”

她虽口称表哥,语气却冷漠如霜欲拒人千里又带着半分挑衅。

齐淮却反手就关上了门,信步朝着她走去,表面看着倒是雍容淡定、龙行虎步,其实心里却正紧张着斟酌词句,真见到了人,言语万千齐淮竟不知第一句该说什么,只觉得今时今日再听到叶忆葡叫自己表哥,音色虽同却毫无旧日慕意。

曾经她的一声表哥黏腻至极,能让自己起一身的悚然,那时避着这一句表哥如避瘟神,所以才丢下她让她被山贼所袭,可那之后呢?

一切仿佛都从山贼劫道后不再一样了,但真的让齐淮在意的变化又不是山贼劫道那会,进京路上至今,叶忆葡对自己的眷慕之色并不是一开始就像今日这般寻无踪迹得,她是哪个时刻变了的呢,明明那双剪水双瞳里曾经闪烁的都是倾慕的颜色。

看着齐淮朝自己走来,眸深且亮,其中的涌动的情绪叶忆葡虽未看清却也不再想看清了,既然她不做妾的决心已下,便不得回头。

现在是议亲的档口,姨母耳提面命她多次,所以无论他是因为什么原因走了进来,她都不能继续留在这间屋子里。

不能留在过去曾无数次渴盼过的,只有她与齐淮两个人的地方。

斗转星移,现在更怕牵扯不清的人,是她,叶忆葡不再有丝毫停留之意,十分客气的福了礼,脚步翩然径直就要离去。

擦肩而过之际,齐淮急了,他抬手欲拦住叶忆葡,可又怎敢用力,衣袖柔软如流沙划过手心,只堪堪握住少少衣角牵扯。

他忙回身挡在她面前,目光灼灼,“你现在知道谢照虞的模样了!”

“风姿无限,才貌佳郎。”叶忆葡挑衅般自下而上瞟过齐淮,

见他刚要开口,叶忆葡便立即赌气般继续道,“别说他身子不大好的话,我身体好就成,反正他门第高,总不能让人家样样吃亏不是。”

“我还等着呢,表哥不恭喜我、得嫁高门么?”叶忆葡看着自己扔没被放下的袖角,玩味的看着齐淮,用眼神示意他自重,语带机锋把过去受他的气顺道还了。

他不想恭喜她,半分都不想,齐淮却顾不得那么多了,明明不自察间声音喑哑含着诱惑,姿态却仍撑着高高在上,

“表妹若要攀高枝,怎么不来攀我这一枝?”

叶忆葡却慢慢从齐淮手中抽回自己的袖角,双眸清清冷冷只映出世子的失态,

“我一个孤女,算世子殿下哪门子的表妹呢?”

若非一身羽被堕,谁管高枝与低枝?即使时至今日,齐淮脱口而出给自己的定位,依旧是,攀 高枝。

“世子是崖顶高枝,我只是墙下草芊,高下有别,怎堪相偕?”

叶忆葡音色冷冽,表妹是假的,她终究不愿以此自居。

“叶表妹,我的意思是别人不行,你可以攀,是你才行……”他分明不是那个意思,齐淮自觉失言。

不再犹豫,他从袖内小心拿出一个香包大小的物件,托起来才看清是一方罗帕,内里还包裹着什么东西。

那罗帕被端在他掌心,上头清楚精致绣着“淮”字,一看便知是世子殿下随身专用的帕子。

齐淮修长的手托着罗帕,虔诚的递送给叶忆葡。

“这个,给你。”

叶忆葡却不肯接,抬眼问他,“这是什么?”

“今个是大宴,料定着你会来,昨日我专程去了怀城。”

齐淮哪里学过如何讨女子的欢心啊,他连取悦人都带着久居高位的笨拙,贵气难掩、清高自持的面庞此刻也被儿女情长沾染几分绯红。

“我记得,那时我们路过怀城,你说你想吃玉露糕。”

怀城据京中是快马一天一夜的路程,齐淮习武,矫健身强,仔细看才能察觉他眼下微青。

“没记错的话,那天没吃成,是因为世子殿下不肯屈就答应我去买。”

叶忆葡回忆起当时的失落,可又不止那一回失落,失落多了,早就该无所谓了不是吗?可为何心若擂鼓,一阵虚一阵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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