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 45 章

与此同时,一支利箭无声无息,穿过人潮间隙,直奔当今天子的脸面。

赵恒大叫一声。

夏远舟迅速揪住他衣领,将他整个人在空中抡了半圈,放到身后。

那箭射落当今天子的一缕鬓发,贴着他的脸面,笔直贯穿身后的龙灯。

龙灯晃动几下,从中段裂开,坍塌下来,砸向龙辇与周遭围观的百姓。

火势迅速蔓延,满地花灯一点就着。

五光十色的灯会现场转眼成了地狱火海。

“保护皇上,保护皇上——”皇城侍卫高声喊着,从四面八方向天子所在地聚拢。

头戴鬼面的杀手行动迅疾,身法诡异,手脚并用踩着众人肩头越出人群中,单手支地稳当落地,仰头呜呼一声,犹如黑夜中嗜血的狼。

一轮满月当空,皓白银辉洒满大地。

“影卫何在?!抓刺客——”夏远舟一声暴喝。

上元节本有佩戴面具的习俗。

看热闹的人群当中,平地冒出许多杀手。

暗伏的影卫寻找刺客的难度暴增,弩箭一时半会起了不了作用。

夏远舟再夺一刀,双刀在手,旋出两道圆弧,护着赵恒往后撤退。

突地,尖叫声起,乱红飞溅。

提刀御敌的侍卫青筋暴突,现出重瞳,嘶吼着扑向身侧同伴。

两人很快纠缠在一起,滚到地上。

落了下风的侍卫被重瞳之人咬破喉咙,鲜血铺陈满地。

埋伏好的炸药被点燃。

轰鸣声起,大地为之震颤。

来不及逃窜的百姓或死或伤,霎时间血流成河,哀鸿遍野。

装满炸药的竹筒在空中划出一道圆弧,撞向龙辇,又反弹回来,笔直射向赵恒的脑门。

信引将尽,竹筒在半空中冒起浓烈的白烟。

夏远舟纵身上前,刀背拍向填装满炸药的竹筒,急欲将它击飞。

瞳中映出一片炙热的红。

冲天的火光伴随爆鸣声平地而起。

夏远舟身形急退,持刀的右手不住颤抖。

咣当一声,长刀落地。

蜿蜒的血色顺着他的右臂,滴落地面,融入黑色的土壤当中。

“王爷——”数名影卫急拥过来,将他扶起。

赵恒颤声叫道:“皇叔……”

夏远舟勉力站稳,臂上被炸开的伤口深可见骨。

“撤——”他牙关紧咬,发号施令。

坍塌的龙灯砸向众人。

人墙倾倒。

本是备着节下用的的鞭炮被烈焰点燃,噼里啪啦炸开。

人流逆走。

谢挽容当机立断,纵身跃起。

四周都是烟火迷茫。

她一手夺过只正在燃烧灯笼,掷向鳌山灯上还未盛开的蛊母花。

此花不除,一旦绽开,蛊物横行,后果将不堪设想。

花瓣遇火便着,包裹着的毒物在烈火中挣扎,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吱声响。

火势很快连成一片,仙气缭绕的鳌山灯成了座小型火山。

杀手纵声怪叫,急扑过来阻止。

谢挽容赏灯之余,身上并未佩带兵刃。

那杀手一刀横过,谢挽容侧身避让,掌刀顺势切向他的颈沿。

杀手身法奇特,倏然一缩,从她肋下钻出,反手又是一刀。

这人使的乃是一柄弯刀。

谢挽容厉声道:“你是胡人?!”

杀手不答,手中的刀舞得犹如泼风一般,接连挥出。

谢挽容施展轻功,避开他的攻势,绕过一根绑灯的长柱,用力一扯。顶上几排灯笼瞬间着火,烈焰迎风拖着长长的光尾,连番砸在他身上。

杀手身上着火,急往地上翻滚。

与此同时,谢挽容纵身跃起,双臂攀着柱子一个侧旋,朝那杀手胸腹间猛地跪压。

杀手闷哼一声,呕出大口鲜血,手上弯刀落地。

谢挽容毫不犹豫,双手拾刀举过头顶,一刀刺穿他的胸口。

地面,大片黑影急压过来,阴影面积瞬间扩大。

谢挽容迅速回头。

一身黑衣的刺客拉开身上绑紧的数个炸药筒子,自高处飞扑,暗夜当中犹如一只展翅的蝙蝠。

这些人训练有数,不惧生死,竟是打算与她同归于尽。

谢挽容侧身滚出数尺。

半空中一支利剑疾飞,贯胸而过,余势不消,那刺客笔直钉在长柱之上。

继而嘭一声巨响。

刺客身上的炸药炸开,漫天血肉飞溅,落到地上,星星点点一大片。

宝剑落地,剑身璀璨如火。

适才那一轮爆炸,竟没有将它炸断。

谢挽容伸手拾剑,烫得厉害。她扯下块衣袂缠手,握住剑柄,认出那是叶非衣的佩剑:“师兄——”举目四望,却不见他的踪影。

肩头蓦地一沉,左手被人紧紧攥住。那人身上带着浓重的药香气,掌心的温度冷得像冰。

四周都是胡乱奔走的人群,不知填埋在何处的炸药时有爆破,触目皆火海……

谢挽容神经绷紧,骤觉左手被人拉住,本能挥剑。

回眸间惊鸿一瞥,看到对方的脸:“是你?!”

本已高举的剑身顿在半空,她凝剑不发:容城县外的人中蛊,他在,汴京出现了天刑教罕见的赤颜,他也在。

所有事情都似乎顺理成章,得出一个答案。

谢挽容长吸口气,一剑刺出。

江离尘猝然合眼。

血色飞溅。

宛如白瓷般的项上顿时横亘出道刺眼的殷红。

血珠连成一串,染红了衣襟。

江离尘睁眼。

谢挽容一手环过他的肩膀,身形抢出半步,踹开他背后突袭的杀手。

杀手胸口中剑,血流如注却一时不倒,双目赤红拔出个拖着白色信引竹筒。

谢挽容眸子陡然收缩:“……快跑!!”拽住江离尘,转身狂奔。

前头有人狂吼:“杀人啦!有刺客,好可怕——”连滚带爬朝她撞来。

谢挽容抬肘去挡。

江离尘身形被撞开了,摔在一米开外的地方。

“……!!”

与此同时,身后爆破声起,热浪掀翻了附近所有的人。

谢挽容奋力往前一扑,将江离尘压在身下。

碎石、火星砸在脊背上、手臂上,无不疼痛。

大地雷鸣。

四周喧闹到了极致,又像是一下全静了,良久无声。

天地为之颠倒。

这样的眩晕不知过了多久。

谢挽容挪动膝盖,尝试着支撑起身体,又一下摔了回去。她竭力翻了个身,仰躺在地上。

火势仍在蔓延,人影攒动……又寂然无声。

一轮圆月恬静的挂在天边。无论世间何等变故,始终安静祥和。

额上,隐隐有什么东西正蠕动。

谢挽容想要去擦,却无法抬手,身体仿佛失去控制。

一点殷红蜿蜒融入眼底。

皎白的月色晕出红影。

月……红了?

谢挽容思绪停止。

一张脸猝不及防,占据了她全部的视线。

那张脸,比月更白。

那本该是一张十分俊美的脸,此刻却因为震惊而变得扭曲。

谢挽容用力眨眨眼,她想不明白这人为何如此惶恐,又究竟在卖力的说着什么。

眼前的画面渐渐黑下去。

脑海中似乎有一个强有力的漩涡,将她所有的思绪与意识都卷走,拖到心底最深处。

同样是红月。

女孩独自一人留在寂静的山谷里,用木桶装水,一桶接一桶,冲去练功台上的血。一年一度的试炼结束,活着而又完好无缺的人取代死了的人,获得新的地位。

死去的人则被她用药粉,化作这一地凉透了的脓血,再仔细冲刷去。

女孩抿着嘴,这些都不是她最害怕的。

她最怕的是那些赢了之后半死不活,还哀嚎着满地爬的人。又或是那些输了之后,一时还不死,全身被蛊物啃得血肉模糊,拖着半截肠子朝她呼救的人……

想起那些画面,女孩激灵灵的打了个抖,下意识抱紧了自己的胳膊。

这一场试炼,她又得罪了作为大师兄的江离尘。她没有获得上台比武的机会,只能在这里清理场子。

离她不远处,还静静的站着另一个孩子。

那是个比她略微年长几岁的男孩。

男孩眸中发着光,视线始终追随在她身上。

女孩停下动作,抹了把汗。

男孩便即收敛视线。他小跑过去:“你又被罚了。又没有上台?”

“嗯。”女孩点点头,心里隐隐觉得屈辱。她也是从小习武的人,她也想获得更高的地位,最终逃离这个鬼地方。

男孩低声道:“你到底是怎么被罚的?要不下回我来替你吧?”

女孩不作声,心里仍恨着那个无缘无故寻事责罚她的人。

一道颀长身影悄然逼近。

月光下,黑衣如墨的俊朗少年漠然看着二人:“还没打扫干净?”

女孩心里委屈,却不敢多说:“马上就好。”

少年便指着她身边的男孩:“你跟我来取点东西。”

男孩低着头跟去了。

后半夜,女孩扫干净练功台,回到房中。床头依旧有糖。

“这么晚了,你上哪去找糖?”

“山下偷来的。”

“师兄不知道吧?”

男孩漫不经心:“放心,他不会知道的。”

女孩放心了,手里攥着糖心安理得的睡过去。

这一切,都是最熟悉的回忆。那是在梦里,反反复复出现过的场景……

谢挽容站在黑暗中。

她就像个局外人,安静旁观着这一切……

心底,忽然生出种疑问:那个始终能瞒过掌事大师兄下山去弄糖果的孩子,为什么一直都没有逃?那个每次都能成功瞒过众人耳目下山又从容而归的孩子,为什么会告诉她跳下瀑布是唯一的逃跑路径?

这些事情,她在年幼时并未想通,成年之后,又始终没有再去细想。

回忆也许并不骗人,但经过了未知的揣测与漫长的时间加工过后会变得更加丰满且生动。

她把自己困在黑暗当中,想要搞清楚一些问题。

思绪忽然动荡破碎,连同这暗夜一起,如水影般扭曲。

声音与画面在一瞬间回归,她猛地睁眼:“……!!!”开始疯狂的吸气、咳嗽。

“师妹,师妹!!”

耳畔是江离尘近乎哭腔的嘶声呐喊。

谢挽容侧身坐起,双目重新聚焦,看到眼前之人,形容是前所未有的狼狈。

他满脸惶急,黑发散乱垂肩,脸颊与手背均有多处擦伤,还沾了土灰泥屑,混着不知是汗还是泪,黑一块灰一块。

“江离尘?”她微摇了摇头,过往与现实交织,令她记忆有了片刻断层,“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了?”

江离尘双目通红,胸前起伏不定。

谢挽容诧异的发现,他那张一贯冷漠的脸上,竟落下一行泪。

难以置信,她伸手上前摸了摸,那滴泪,真实且冰凉。

“你……会哭?”

江离尘抓住她手:“快……咳咳,快走……”烟熏得他难以睁眼,四周温度极高,他躬身咳嗽,泪水宛若泄洪般难以控制。

谢挽容在恍悟自己又犯了一次傻的同时,忽然意识到,眼下的处境十分不妙。

触目都是突不破的火,浓烟滚滚直上……

江离尘一手抹去满脸水渍,另一手仍拽紧了她的肩膀,似想将她竭力往前拉。

又一片热浪袭来,他咳嗽的声音渐低,意识开始模糊。

低沉的爆破声起,大蓬沙土扑面而来。

原是备着节下用的灯油不知什么时候被撞翻,遇火便着。

浓烟夹杂着火舌,张牙舞爪的吞噬着此间活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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