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这天,下起了鹅毛大雪,这本该是阖家团圆的时刻,韩绛紫却倒霉地被困在了半路上。
前面十字路口有块路牌。
左边是秋实村,右边是梦马庄。
雪越下越大,这乡间小路实在难走,堆积雪约摸一米深。
当时韩绛紫正开着车,突然“哧溜”一声,车子打滑失衡,朝着路边的沟渠冲去。
她不停地踩油门,发动机嗡嗡作响,可车子就是纹丝不动。
外面雪倒是差不多都停了,天色也渐沉。
她想打电话求助,却发现这破地方信号差得要命,根本打不出去。
韩绛紫猛拍了下方向盘,呼出的白气此时扑在挡风玻璃上,花了半小时做的波浪卷也塌了下去。
她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看着陷入沟渠的车子,再看看周围白茫茫的一片,只觉得几近崩溃。
这冰天雪地的,又在除夕当天,路上连个人影都没有。
远处倏地传来一阵突突突的声音。
韩绛紫抬头望去,只见一个身材魁梧健壮的男人骑着辆破摩托车,风驰电掣般朝这边驶来。
他绽出一排白净的牙齿,雪的反光下,照得崭亮。
这人穿着洗得发白的军大衣,下面是黑色的工装裤,脚蹬沾满泥土的劳保鞋。
男人把摩托车停在路边,大步走到韩绛紫车前,敲响车窗。
传来粗粝质感的嗓音:“咋回事儿啊,姑娘?”
外边说话那人身量太高,车内只能看到头以下身子。
听到熟悉的乡音,韩绛紫像看到了救星一样,连忙降下车窗。
“大爷,我的车打滑陷进雪坑里了,怎么也开不出来,你能帮帮我吗?”
男人蹲下,仔细看了看车轮和泥坑的情况,随后站起身来,拍了拍胸脯说:“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他声音不大,但已经能够听出嗓音低醇。
韩绛紫动作也戛然而止。
因为人家实打实的是个年轻人。
他头上戴着顶雷锋帽,只露出棱角分明的脸,剑眉星目,鼻梁高挺,下颌线条硬朗,嘴唇紧抿着,透着一股粗犷。
刚打照面时候不觉得,躬身靠近时,略带藏不住的稚气,又显得含糊不清的。
要是不看脸,还以为是哪个老头。
长这么大,韩绛紫还是第一次接触这样的男人。
耳边是嘎吱嘎吱的踩雪声。
身材魁梧的男人正深一脚浅一脚,朝着不远处的一户人家走去。
没一会儿,他带着几个小孩,扛着绳索铁锹回来了。
他们先把周围的积雪清理干净,再用绳索系在车子保险杠上,另一头系在摩托车上,几个人在后面用力地拉。
他打了个手势,“你坐回车里,听我指挥。”
韩绛紫坐回车里,双手握着方向盘,眼睛盯着前方。
“准备好了吗?我喊一二三,你就踩油门。”男人大声喊道。
“好了!”韩绛紫大声回应。
“一、二、三,踩!”
男人一声令下,韩绛紫猛地踩下油门,摩托车也突突突地发动起来。
在众人齐心协力下,车子终于缓缓地从沟渠里开了出来。
韩绛紫刚才那点慌张也消失,“太感谢你了,要不是你,我就要在车里过夜了。”
男人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大过年的,不用客气。不过下雪的路不好走,你开车可得慢点。”
韩绛紫看着他憨厚的笑容,心里莫名地一动。
这个男人长相是都市少有的,虽然穿的糙了点,但胸膛却顶得鼓鼓囊囊。
她弯起漂亮的荔枝眼,“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冯半见,大家都叫我半见。”他说。
半见,书中写道是春天的柳色。确切说,是早春柳色。
“冯半见,我叫韩绛紫。”韩绛紫伸出手,“很高兴认识你。”
她翘起杏仁甲,绸缎红甲面泛着细闪,衬得手指更纤长。
冯半见看着韩绛紫瓷白纤细的手,再看自己指甲缝里有洗不净的污泥。
他犹豫了一下,随后轻轻地握了握:“我也很高兴认识你。”
暴露在外的皮肤健康麦色,顶着晒伤的红。
鹅毛的雪落在睫毛上,像是细细软软的丝绒,他一眨眼,白色结晶就掉在唇边,在体温的熨帖下缓慢消融。
她扶了扶半框眼镜,从包里拿出五张百元大钞,递给男人:“冯半见,这是你的辛苦费。”
冯半见愣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俺做好事,不收钱。”
韩绛紫把钱塞到他手里,语气不容置疑:“拿着。”
冯半见连连摆手拒绝。
这只手很大,指节颀长,骨骼的每一寸弧度都分明,在这种干冷的气候下,皮肤皲裂。
她看见他的手生了冻疮,还有新的裂口往外渗血。
一抹淡淡的紫红色,像暮霭。
韩绛紫换个说法:“你想要什么?”
帮忙的小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向年龄最大的冯半见。
两人面对面站着。
她眉眼明艳,唇红如血,摆弄着手指上的几枚银戒。
冯半见往掌心哈了哈气,咧开嘴:“嘿嘿,摔炮。”
一阵风刮过来,韩绛紫被冻得打了个喷嚏,半框眼镜都跟着颠下鼻梁。
蓦地男人的手探入视线,给她扶正。
回眼镜的瞬间,皮肤与厚茧不经意地摩擦,卷起密匝匝的痒。
不过也就痒那么一下。
韩绛紫想起他帮忙推车那幕,总觉得这人正直得过了头。
她一把拉住他的衣领,将他往自己跟前拽了拽,手指顺着他胸前的衣襟缓缓下滑,将钱送进口袋里。
尾声勾挑:“有钱就能买,你可要收好咯。”
小孩子们围着冯半见,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是啊是啊,见哥,咱们赶紧去小卖铺买摔炮吧!”
“可憋死我了,城里都不让放炮!”
“姐姐,我们是隔壁村的!”
过来搭把手的是六个猴精猴精的小毛头,瞧着也就七八岁的模样,正是上小学的年纪。
里头有个小胖墩,把手往旁边瘦巴巴小孩肩膀上一搭,就跟说相声似的问:“帮子,你刚才咋跟王国栋掐起来啦?”
那叫帮子的小男孩气得腮帮子鼓鼓的,“都怪王国栋老笑话见哥捡鞭炮,我气不过,就揍他!”
还是年纪最大的孩子推搡一下帮子,几个小孩一时噤声。
韩绛紫也从这只字片语中察觉到不同寻常。
村里多数年轻人都外出务工,鲜少有这样老派的男人,听他们的意思,他是一直留守在村子里,一个成年且壮硕的劳力,这很蹊跷。
冯半见低眉微顿,妥了协。
“你一个人开车不安全,要不我送你一段吧。”
韩绛紫面不改色,用他的话回应:“好啊,那就麻烦你了。”
她穿着件奶油白貂皮大衣,领口处柔软的绒毛拂过脸颊,下身搭配着直筒裤,脚蹬一双酒红黑底长靴,尖头细跟,在雪地里格外醒目。
就这样坐在那辆破摩托车后座。
非常不搭。
两人朝着秋实村的方向驶去。
雪还在纷纷扬扬地下着,冯半见骑着摩托车在雪地里穿梭。
疾驰的瞬间,骑快了风声喧嚣,慢下来又冷得额头发麻。
让她一时恍惚,原来华北的风这么凛冽。
开文了!!本章掉落小红包[让我康康]——二编,觉得口水话太多节奏慢,遂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嘿嘿,摔炮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