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骨灰笑话

辛萱出殡那天,山里下了小雪。

路上的雪刚刚化开,污水染得每个人的裤脚都湿哒哒,步子越来越沉重。

走在最前面捧着骨灰盒的是辛萱的侄子,举照片的也是她不知道从那冒出来的侄女,辛萱一辈子无儿无女也没听说她和哪家亲戚走得近。

现在到死,一个个倒是涌了上来。

可见是盯上了辛萱攒下来的那点微薄的退休金。

金喜露也不想跟她们争什么,她走在最后边,手里象征性地拿着一块白色毛巾,跟零零散散几个辛萱教过的学生走在一起。

送葬的队伍不长,尤其是现在还没过正月十五,不少人家远远听见锣鼓声早就将自己的大门关的死死的。

最前面侄子假哭的声音越来越大,吵得金喜露心烦,抬头白色的纸钱洒向灰白的天空,最后落在地上被人擦除一个个重重叠叠的脚印。

送葬的队伍经过宋亚楠家的压面条店,她是这条主街一眼看过去唯一开门的一家店。

谁不知道辛萱是因为烧祠堂才死的,大部分店家要不是因为看在辛萱真在镇上教了几十年书,估计都会往地上泼脏水。

这也是为什么金喜露不放心,执意跟着队伍走全程的原因。

宋姨就站在店门口,压面条机子难得休息,安静地目送着送葬队伍远去,后扶住门口倒挂的竹扫把,她就站在这站得稳稳的,看谁敢故意搞破坏。

宋亚楠脚没好全,但还是拄着拐杖一瘸一拐跟着金喜露走到了这里。

“好了,快结束了,你脚不好早点回去休息吧。”金喜露扶着宋亚楠停下。

“哎呀,我真服了辛老师家的这些亲戚是脑子有问题吧,演戏演了这么久还不累,非要绕路来这边。”

宋亚楠缓了缓气,她这废物脚到现在都是肿的,真后悔那天跟着贺灿阳到处乱跑,现在更肿了。

想到贺灿阳,宋亚楠当然知道金喜露和江宜林闹掰了的事情,哽了哽张望了一下,张口就骂:“神经贺灿阳,跟着江宜林脑子被球踢了,平时什么事情都喜欢掺和一脚,关键时候找不到人。”

贺灿阳没来送葬,金喜露不意外,毕竟因为当年的事情他对自己本来就有偏见,这次回来两个人的关系好不容易缓和了一点,现在又因为江宜林的事情,怕是关系只会更加差。

两个聊了两句,就已离队伍十几米,突然听见前面队伍传来骚动。

本来就走的零零散散没有章法的送葬队伍炸开了锅,前面的人跳起来想要拦住什么人,咒骂声此起彼伏,后边的人摸不着头脑纷纷避开身体,怕被人撞倒。

站在金喜露和宋亚楠的视角,前面一片白茫茫中冲出了一个串红色鞭炮,而且这串鞭炮正向自己冲撞过来。

“死小子,你知道你在干嘛!”

“一群老东西,小爷我清醒的很,抢的就是你们!”

等到那人靠近,金喜露震惊才认出,这竟然是贺灿阳。

今天的他没有了往日不是平时那种精致骚包,相反的有一种人傻钱多蠢笨感,头发炸成鸟窝,穿着一身臃肿的红色珊瑚绒睡衣,一双夏天的凉拖就这样大步大步跑出人群。

如果不是他手里还捧着辛萱的骨灰盒,宋亚楠会怀疑眼前这个人,是不是外星人冒充因为智商太低被抓走的贺灿阳。

“贺灿阳,你在干什么!”金喜露连着熬了几个大夜,脑子也转得有些慢。

“金喜露接着!”贺灿阳跑不动了,眼看着后边追来的男人就要揪住他的外套,他迅速转了一下身体,一个假动作,然后将骨灰盒丢给了另一边的宋亚楠。

宋亚楠突然接到骨灰盒懵了,她下意识接着东西就要跑:“哎呀我去,你丢给我干什么!”

“这群人不知道收了江家什么好处,竟然说要将骨灰送到江家,接受江家的处罚,搞什么渗人的骨灰祭,一群癫子!”

贺灿阳没有了骨灰盒,马上就发挥了他的身高优势,用头撞了几个人,再用手拦下几个人,还不忘回头叮嘱着:“跑啊!”

“好,好!”宋亚楠刚拄着拐杖走了两步,废腿死命地走。

关键时候,宋姨推着一辆电动轮椅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杀到了身边。

“来闺女坐好,喜露你来推。”话音刚落,宋姨就松手任由轮椅驶向金喜露二人。

场面尤其混乱,只见宋姨甩了甩长发,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两袋面粉,抬手就往人眼睛上砸,做生意几十年宋姨嘴皮子上的功夫,绝对是秒杀在场的所有人。

年轻人她上去就是一句小混蛋滚开场,男人就是棺材板都没压住你现在来想屁,面对不自量力冲上来帮忙的女人,一开口则是你男人死了跑这来赶热闹。

听得别说是来抢骨灰的人,就是帮忙的贺灿阳都一愣一愣的,原来打架还有这一招。

心理战一旦打响,不管最后输赢,反正骂到就是赚到。

趁着这时,宋姨气势磅礴火力全开,手上嘴上都没耽误,还有空指使着旁边的贺灿阳:“小贺拿脚下的水管。”

“好嘞!”

贺灿阳身体灵活,手揪着男人的肩膀绕了一下男人,一个拳头挥过去打中眼睛,再一个踢腿假动作将男人绊倒,顺势在蹲下地上已经打开的水龙头。

年轻人身体就是好,再一个踱步贺灿阳与宋姨回合。

两人背靠背,嘴皮子一刻不停,意外地配合默契,仿佛他们两个才是亲母子。

一个撒面粉,一个对着人脸喷水,不一会就制服了那几个叫得最凶的人。

本来就是看热闹的人比较多,拦住了那几个辛萱的亲戚也就差不多了。

“啊切!你给我等着,贺灿阳你这样公开与江家作对,会遭报应的!”

“你还给我等着,舔狗!”贺灿阳白眼都快翻上天了,当他知道祭骨灰这种鬼事是江宜林说出的后,第一时间就去找了江宜林问清楚。

他到现在都记得,江宜林披着一间银白色的斗篷站在走廊最大的那一扇窗户边,斗篷上面用金线绣着一层一层的羽毛,外边静静地吓着小雪天刚刚亮,他的眼神冰冷又疏离地望向自己。“对,是我说的。”

“江宜林你昏头了,搞什么骨灰祭,你怎么变成这样。”贺灿阳一路跑过来脸红红的,他才不相信外人,可当他亲耳听见江宜林这么说,他真的怀疑眼前的人不是江宜林。

江宜林面无表情干燥的手指划过玻璃,小雪一会儿就融化成水滴附在玻璃上,声音没有起伏:“你不觉得这个镇子的人心都野了吗?神山给了大家这么多,是时候索取了。”

“你想干嘛?”贺灿阳真的觉得这样的江宜林很可怕,他跨上楼梯,江宜林就往后退步。

他抬头看着始终被自己高一截的江宜林,自嘲似地笑了笑:“你以前还说我们要一起出去看其他山,现在你就守着你的金山银山过一辈子吧,我算是知道为什么金喜露会想要逃离你的身边了。”

江宜林像一匹被人抚平的丝绸,他的情绪平平,没有否认贺灿阳的话。

“今天辛萱赶烧祠堂,明天就有人敢烧山。”最后江宜林扶着楼梯的栏杆,似是有些不耐烦,开始赶走贺灿阳:“这个答案可以了吗?贺灿阳,没有人愿意一直像哄孩子一样哄你。”

“好,好江族长,我先去把骨灰抢回来再来骂你!”贺灿阳将手一甩,穿着拖鞋推开大门,再一头扎入雪雨中。

红色的身影在灰蓝色的雪幕中踉踉跄跄,和他的名字一样,让人觉得可爱暖心。

贺灿阳一走,江宜林就坚持不住了,扶着木扶手缓缓坐下,头倚在冰凉的厚玻璃窗上,嗅着客厅里淡淡木头腐烂的气味,金色的瞳孔在雾气中看不过来了,始终没有聚在一个物品上。

带着一个定制白色太阳花蕾丝眼罩的女人,她穿着与江宜林同一块布料裁出来的大衣,从楼上匆匆跑来,木头楼梯随着脚步晃动,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江族长,您没事吧,这又是何苦呢?”她满脸担心,小心翼翼地蹲下刚想扶住族长,却被江宜林挡手拦住。

江宜林声音发沉,不怒自威:“说了多少遍,你要习惯唤我阿林,就像我叫你阿箐一样,记住了吗?”

“好的记住了。”看着江宜林咬牙虚弱地连站起来都变得困难,阿箐不禁红了眼眶。

她心疼地主动上前抱住了他瘦了许多的腰,在感受到江宜林的僵硬和反抗后,她不忍心,却还是很快就松手。

她早该想到的,不过就是演戏而已,她告诉自己一定要演好,动情了也很正常。

阿箐带着哭腔地问:“这又是何苦,就不能直接告诉那个女人吗?至少您心里舒服一点。”

“好了,阿箐你去吩咐,时间赶了点,拦住辛家那些人,好让贺灿阳能顺利抢上骨灰盒。”江宜林假装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神情自若地独自走下楼梯,只有在走出门前提醒:“阿箐,挽住我的手。”

“好。”阿箐答应,但还是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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