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维亚纳在古堡前化作巨龙，照旧一握，将姜秉斯提在手上，接着扇动翅膀卷起飓风，扶摇而上。

巨大的魔力宣泄在这片空间，姜秉斯看见细小的火苗在眼前跳跃，赶紧避开它，凭自己灵活的身手从维亚纳的爪子里挣脱，环着巨龙比百年树木都要粗的脚腕坐下来。

维亚纳低头看了她一眼，没理会。

远远眺望，这片土地实在太贫瘠，雷暴天气不断。

在大泽，有时候会连着下一年的雨，但在黑色土地上，三年也不一定有一场雨。

此刻维亚纳正在穿越雷云，她扇动的风甚至能吹走它们，凭一己之力改变天气。

姜秉斯微笑着看细小的闪电，她感觉到自己的头发根根直竖，大概下一秒就会被雷给劈了。

但她并不害怕，反而蠢蠢欲动，试探着伸出一根手指。

“喂，想闻闻自己的肉是什么味道是吗？”

维亚纳斥责她，加快速度一举冲出云层，金色的阳光笼罩而下，刺的姜秉斯眯眼，她无声的笑笑。

“当然不是了，魔王大人。”

姜秉斯站起来，迎着风张开双臂，感受风和暖阳。

巨龙向下撇一眼，慢慢放慢速度，让姜秉斯能站的更稳一些。

“大人！”姜秉斯喊了一声，又被风盖住，最后传到维亚纳耳朵里只有模模糊糊的一句话。

“什么？”

于是她问。

“不，没什么。”

这次维亚纳听清了。

无趣。维亚纳想。

姜秉斯的头发刚刚过肩，此刻吹起来竟也显得很长，尖耳朵在发丝中若隐若现，去掉了一身奇怪装扮的她好像也卸下心防，变得轻松。

翻涌的云海之上，浮着一个小点。这样的地方，即使是巨龙也变得渺小。姜秉斯就更不必说了，她就像一颗灰尘似的。

要是能飘飘扬扬的活着也不错，可惜一到地面，姜秉斯就回到原样了。

是一个溪谷。

维亚纳从背后搂住姜秉斯，下巴搁在她的颈窝那，轻轻说：“不要动。”

她的幽香的鼻息令姜秉斯有些不适，但听话的没动。

维亚纳开始吟唱魔法，随着她的声音越来越高昂，溪谷也开始震动，空气变得灼热。这些似龙吟的咒语让姜秉斯的骨髓开始发痒，血液燥热。

这是龙语魔法，姜秉斯在几个月前也用过。那是她第一次用，却将必死的局逆转，甚至即将反败为胜。

一声怒喝打断姜秉斯的思绪，她和维亚纳同时向溪谷的出口看去。

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的长发美男子向她们走来，他赤足，佩戴着一个树枝做成的环，尖耳朵伸展开，白色的皮肤几乎透明。

是精灵。

“好久不见。卡莱尔。”维亚纳丝毫不惧精灵拉下来的嘴角，随意的和他打招呼，甚至还抱着姜秉斯维持原样。她每说一句话就会压一下姜秉斯，不轻不重的，只是有点痒。

叫做卡莱尔的精灵刚想说什么，冷冷的眼神一接触到姜秉斯，忽然顿住了。

“你找到了？”

两人开始打谜语，卡莱尔走到姜秉斯面前仔细端详她，听见维亚纳说：“自然。”

找到什么了？姜秉斯可不敢问。

“但出了一点问题。”维亚纳继续说：“她是龙裔，但断角了。”

卡莱尔难以置信的看了一眼姜秉斯，后者读懂了他的意思。

“咳咳。”姜秉斯扭过头去。

卡莱尔站在原地静默，随后说：“跟我来吧。”

维亚纳牵起姜秉斯的手带她向前走。

穿过迷雾，就来到了精灵的家。

一踏足，姜秉斯便觉得身心舒畅，呼吸的风把她的肺都洗涤干净了。

“卡莱尔。”梅甘在门口候着，突然看见了姜秉斯，立刻就瞪大了眼。

她说：“孩子，你……”

“好久不见，梅甘女士，您一切还安好吗？”

姜秉斯屈膝行以人类的礼仪，对此梅甘也回过神来了，笑着拍姜秉斯的肩。

“要是塔薇尔知道你来了，肯定会高兴的。”

梅甘只字不提为何姜秉斯会到来，转身找了个借口说要去整理魔法就走了。

“你认识梅甘？”卡莱尔头也不回的问她，姜秉斯看不见他的表情，自如回道：“我先前在帝国待了十几年，有幸见过梅甘女士。”

卡莱尔没再问。

维亚纳又开始一副有心事的样子，三人行没一个人开口。

姜秉斯抬头看精灵依靠树木搭建的树屋，有几个小精灵偷偷摸摸的看她，被发现后吓得缩回去。

再往前走，生命的气息就越浓郁。

最后，姜秉斯看见了一颗即使仰头都无法看见其树冠的树，它通身都绿茵茵的，点点荧光环绕点缀着它。

姜秉斯注意到一抹白，这抹白像山风，好像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

坐在树枝上的奥克塔薇尔也向下望，直直撞上了姜秉斯的视线。奥克塔薇尔看见她勾起一个笑容，同时眨了左眼。从红宝石反射出来的光闪了一下。

卡莱尔顺着姜秉斯的视线看去，神情不变，奥克塔薇尔便跳了下来，动作轻盈，跟羽毛似的。

奥克塔薇尔下来后对着卡莱尔说：“父亲。”

卡莱尔点头：“你先回去吧。”

要走前，奥克塔薇尔还恋恋不舍的回头看姜秉斯，眉头轻蹙，不知在想什么。

姜秉斯等奥克塔薇尔走后就微微撇头打量着被奥克塔薇尔称为父亲的精灵，两人确有相似之处，特别是肤色，只是奥克塔薇尔更加透明一些。

“卡莱尔，没想到你居然有女儿。难以想象。”维亚纳慵懒的说，眼睛时不时看向精灵树。

“嗯。”卡莱尔简单哼一声。

“你过来吧。”

卡莱尔招呼姜秉斯，后者转头看了维亚纳一眼，得到了对方肯定的眼神。

在姜秉斯被卡莱尔带着跳上精灵树时，维亚纳还没回神，心里有些痒痒的，在姜秉斯下意识看过来时，维亚纳居然有些触动。

很久违的感受了，被人信任，和信任别人。

什么时候起自己独身一人了呢？维亚纳发散的想，定定的看着精灵树，忽然笑了。

是在她独自去找卡莱尔之后。

……

姜秉斯随卡莱尔一直向上，对方动作很快，每次都无需眼睛就可以稳稳找到落脚点，姜秉斯只能勉强跟上。

等卡莱尔停下来时姜秉斯还有点反应不过来。他站在一个中空的树洞前，静静等姜秉斯上来，没有搭把手或者说句话。

这个树洞很大，天然形成，脚下树根盘根错节，凹凸不平，姜秉斯踩上去时有点不适应。

卡莱尔眼神示意她走进树洞，但姜秉斯却愣愣的看着树洞边上，那有金属反射出来的光。

卡莱尔也注意到那，一凛。

姜秉斯走过去将它捡起来，是一条银项链，很精美，只是链条断开了，镶着不少宝石黄金的项链在她手上晃呀晃。

这有点土气的品味……这条项链原本的巧思全被黄金宝石给压下去了。想象不出项链的主人该是怎样的。

“这……”姜秉斯欲言又止。

“你先拿着吧，这项链，你待会拿给维亚纳就好。”

卡莱尔的表情变得复杂，几次看姜秉斯，最后还是没说什么，但这副样子却让姜秉斯生出探究心。

到底是什么事呢？要瞒着。还有这条有点土的项链。

姜秉斯拿起来从头到尾仔细看着，突然看见了一行字母。

用大陆语读不出来，魔物语也是。

难道……姜秉斯灵光一闪，想到龙语，这样的话，这行字是——梅斯！

姜秉斯精神一颤，梅斯？

怎么会是梅斯？

卡莱尔已经在催促她了，姜秉斯只好把项链收起来，走到卡莱尔身边，心事重重。

魔物，精灵，以及身为人类的梅斯，三者的关系匪浅。维亚纳和精灵王究竟在做什么。

姜秉斯没来得及收敛情绪，卡莱尔只是瞧了她一眼，不解释任何，但频频看那条项链。

两人都心不在焉地朝树洞深处走去。渐渐的，润润的水流声响起，姜秉斯一抬手皮肤便沾上了湿润的液体，带着温热的体感。

“这是精灵树的精华，可以使白骨生肉。”

卡莱尔淡淡说，到了最深处后拿出一小只玻璃瓶，在一处凹坑里装瓶，轻巧的抛给姜秉斯，不甚在意的样子，反而是姜秉斯屏气凝神丝毫不敢怠慢。

“这么重要的地方。”姜秉斯语气一顿，又说：“还有这么重要的东西，带我来不怕我……”

“呵。”卡莱尔不屑的轻笑，“这里可不是那么容易进来的。这片森林即使没有铜墙铁壁，护卫看守，也绝不会有任何一个人可以硬闯。”

但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卡莱尔的脸色忽然有些不自然，不再说话快步走出去。

不明所以的姜秉斯只好追上他，到他身后时又听见他说：“我相信……你会保守秘密的。这瓶精华待会全部浇淋到伤口即可。”

姜秉斯点头称好。

来到洞口后卡莱尔一跃而下，四面八方而来的风稳稳的托着他下降。

姜秉斯四处看看，乖乖顺着原路向下爬。

失去了魔角，正如维亚纳所说，能活着就不错了，使用魔力简直是天方夜谭。

在下面完全看不见的维亚纳正抱胸等待，不出她所料的先看见了卡莱尔。

一照面维亚纳就对他说。

“卡莱尔，那天，梅斯到底和你说了什么。”维亚纳的语气显得咄咄逼人，红瞳闪烁，巨大的翅膀也在缓缓展开，威慑力十足。

但卡莱尔什么也不说，只是静静的面对她。终于维亚纳还是泄气了，神情茫然。

“明明我才该是她最亲近的人啊。为什么，为什么瞒着我。”维亚纳似乎难以接受，烦躁的来回踱步，空气的温度因为她的情绪而上升。

卡莱尔突然开口：“你知道路易法吗？”

他的声音轻极了，却被维亚纳的耳朵一下子捕捉住。

“路易法，那个魔王？”

维亚纳当然知道，目前她和姜秉斯所居住的古堡就是路易法原本的城堡。

“嗯。你大概不知道吧。梅斯曾经是她的人宠。”

一句话宛若天雷响彻天地，维亚纳更是被直接劈中，失去语言。

她连姜秉斯什么时候下来的也不知道。

于是姜秉斯踩到地面后就看见维亚纳那副仿佛下一秒就会落泪的失落表情，卡莱尔无所谓的耸肩，直接把维亚纳交给姜秉斯就走了。

“大人？维亚纳！”

维亚纳不为所动。

姜秉斯摇摇头，也不知道精灵王给她什么打击了，让此刻的维亚纳看起来居然像个小孩子般脆弱，需要安慰。

心里也有股莫名的情绪，姜秉斯踮起脚尖环住维亚纳的肩膀轻轻拍，慢慢说：“怎么了呢。有什么事情也可以说给我听。”

维亚纳的心神在这个怀抱下回来了，不由自主的说：“梅斯？”

要是回到几百年前，维亚纳会听见抱着她的人说：“我在。”

但如今只有一句“什么？”

维亚纳推开了姜秉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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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 3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