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他才看清是如何包扎的,男人用一根极细的银针穿过他手心的皮肉,挑出来那黄色的粘稠物,扩大的伤口停止了。
男人的动作迅速麻利,看起来十分熟练,又长又尖的针从手心最脆弱的地方穿过,他依旧没有任何感受。
甚至觉得半条胳膊都是麻木的,不痛不痒,仿佛隔绝之外般的假人。
“别轻易受伤,你没有任何自愈的能力。”
楚楚还在低头替他处理伤口,轻声说。
“看清楚规则了吗?”
“别想得那么绝望,你我都一样,还有机会。”
“作为一个新人,初期的遭遇都是残忍艰难的,但是苏尧,你不想看看自己到底可以做到哪一步吗?”
他抬起下颌对上黑色的瞳孔,凝视在苏尧失血苍白的脸颊,无声地叹绵长无奈的气。
白色的纱布裹了一圈又一圈,动作耐心又体贴,血水没有再透出来。
苏尧却觉得伤口在隐隐作痛,连抬起胳膊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看着楚楚极浅的瞳仁,里面什么也没有,五官精致到不近人情。
在笑却永远隔着友善的距离。
他觉得嗓子很嘶哑肿痛,竭力想发出什么声音,却始终卡在嘴边。
“下次注意点。”
楚楚站了起来,看着包裹好的手心,轻轻拍了拍苏尧的肩膀,长发落在对方的眼前,稍微一碰就摸到苏尧的睫毛。
“别总想着一个人,暂时的利益也能走坚韧的关系。”
男人微微一笑,灯光流转在眼眸之中,宛如一个轻灵的仙人。
“为什么拽我进来呢?”
苏尧抬起下颌看他,挤出苦笑,尝试着抬了抬胳膊。
“新人一抓一大把。”
“可能你身上有种特殊的魅力吧。”
男人嘴角露出两颗白牙,眼睛凝视着苏尧,让人捉摸不透,像一个轻飘飘的玩笑,表情却显得十分凝重。
“呵呵……”
苏尧在心里冷笑,抬了抬手掌,窗外雨滴不停拍打,俩人之间的对峙氛围也在不断流转。
“所以,蒋力是什么回事?”
抬起下颌直视还在淡笑的楚楚,长发恍惚遮住眼眸,掠过鼻尖,苍白的薄唇努了努。
两片唇瓣一上一下,修长的指间白色包盒也在随之转动。
楚楚沉思了一会,才开口道。
“你所看到的,姜文说的,不够完整吗?”
男人的指间握住黑色直液笔轻轻扣着苏尧的胸膛,嘴角带着玩味的笑。
黑发男人不由得愣住了,眼角被擦出了红痕,圆润的下颌拐角看起来可怜巴巴。
“明明是他做的吗?”
他问出口的时候自己下意识愣住了,没想到会直接说出口,
楚楚的表情如常,手里还捏着一根签字笔打转,眸子里落下灯光的光圈在缓缓流转,倾洒的长发落在肩头,看起来清冷疏离。
微微挑眉一笑。
“这些该自己去找,毕竟出路是你的。”
男人最后将黑色签字笔轻飘飘的放在桌面上,转身离开了。
苏尧看着眼前还在打转的黑笔,脑海中的画面也在跟着翻滚,最后伸手扣下了转动的黑色签字笔。
起身走向门口,走廊里空荡荡终年飘着浓重的无法挥散的消毒水味。
他直接走回了自己的位置,桌子上的架子被刚才推翻,七零八落地洒在上面。
刘洲办公室已经开了灯,他确信楚楚没有进去。
苏尧直接捧着一份不知道所谓的东西向里面走去,陈升的办公室还在开着,脚步突然停下来,视线向里面看去。
利落的短发女人已经又收拾妥当,和刚才被推倒在地的落魄模样大相径庭,苏尧走到一半突然又转过身进去了。
对方却连头都没有抬起来,只堪堪给了他一个眼神,然后继续低着头不知道在摆弄什么。
苏尧进来的时候又把门带上了,视线打量过屋内的装饰,迎面是一块巨大的玻璃,上面斑驳的水花和灰尘。
下面正对着川流的路口,生生不息地蜿蜒向前和雨水冲刷划落。
除此之外是一个巨大的柜子,2米高,宽度足有三个成年男人的大小,白花花的箱子除了花纹框,和墙壁几乎融在一起。
陈升还在埋着头,手里不断的扯着什么。
苏尧还停留在门口没有前进,他在试探是不是和刘洲一样需要被触发特定的话或者动作距离。
“滴答滴答……”
暮霭倾盆暴雨,整个世界阴沉一片,都被笼罩在无尽的黑暗之中,视线变得模模糊糊。
“陈升?”
苏尧试探着向前走,低声询问。
陈升手机的动作不停,一直写什么或者乱画,这次连脑袋都没有抬起来后看一眼。
苏尧继续往前走,想要去打开那个巨大的柜子。
“沙沙沙”
脚步僵住,他瞥见女人手里是一块骨头,她在用砂纸打磨,手边还有各种形状姿态的小刀。
分辨不出来是什么的遗骸,视线落在上面,还在思考之间,突然。
一张放大的苍白的脸出现在眼前。
苏尧下意识地后退几步,女人手里还握着一把小刀,目光狠戾尖锐,棕色瞳孔里没有任何光芒,只有隐忍的怒火与杀意。
女人的动作飞快,速度异于常人,在苏尧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刀刃的银光已经落在了侧脸上。
他感受到冰凉的触感。
沉重的暮霭似乎也洒在身上,拖住了他的脚踝,视线抬起看向被吞噬的天边。
又落回在女人的尖锐的视线里,她还举着小刀,但已经从脸颊放下来,女人的目光像在看待一个从未见过面的陌生人。
还用鼻尖嗅了嗅苏尧的衣领,眉头紧蹙。
“她不认识我了?”
苏尧在内心疑惑,明明刚回来还在打招呼,吵过一架记忆又更新迭代了?
不过眼前更要命的是随时都有可能捅向自己的尖刀,他看女人并没有什么过激的情绪,双手举起来表示没有恶意。
悄悄地往后退了几步,抵住墙角。
圆润的下颌上还带着淡淡的笑容,黑发遮住了眼眉,在晦暗的灯光下显得恍惚。
他看见陈升又走回了位置,开始继续打磨手里的白骨……
苏尧直接开口问道,
“这是蒋力的吗?”
话音还未落,他就看见女人的表情突然扭曲起来,手中的力气加重,咬牙切齿,目光变得阴沉起来。
但她好像看不见声音来源似的抬起脑袋四处看,通红的眼球快要炸出来,头皮上瞬间爬满了青筋。
嘴里长出了两颗尖锐的獠牙!
吐出粘稠物,苏尧看见她脖颈后面迅速长出来一块猩红的腐肉,还在蠕动,像是掌控了陈升的动作一般。
它如何转动,女人就如何动换。
她咧开了大嘴,里面却什么都没有了!
空洞洞黑黢黢的一片,喉咙是望不见的深渊巨穴,那滩靡肉是吐血的蛇信子。
“那个保安就该被千刀万剐!”
她的嘴唇在动,可是发出声音的竟然是脖颈上的靡肉,她在疯狂癫狂的蠕动,甚至拉出了红色小口,密密麻麻的流出血浆。
“千刀万剐,再把他丢进实验里。”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刺耳的不知停歇疲惫的笑容,女人咧着空洞的猩红的嘴仰天大笑,手里的刀子还在用力的向下砸去。
瞬间将那块白骨粉碎。
“实验?”
“什么实验?”
苏尧下意识脱口而出,视线凝视着女人的动作,以及那一滩晃动的血色的腐肉。
女人却没有再回答,只是机械地用力的向下砸,和桌面发出巨大的碰撞声。
如果不是一楼,就要有被投诉的风险了。
连桌角也没有幸免,女人还在用脚不断地撞击,发出刺耳尖锐的声音。
她却一直处于极度兴奋的状态之中,好像完全意识不到自己在做什么。
甚至掰断了一把银色的刀具。
苏尧看得出来无法询问具体的信息,他又向前挪动了几步,看见女人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滴答滴答的雨水啪嗒在巨大的玻璃上。
给这场混乱上演了节奏感十足的配乐,一下一下不断的敲击着人的心理防线。
“咚咚咚”
耳边能听见自己沉重的心跳声。
瞬息之间,陈升的四肢开始诡异的扭动,异常人的弯曲程度砸到了椅背上,头发凌乱地洒在上面,大腿筋挛地抽动。
天边暮霭深重的银丝一瞬间被拉得老远,被裹上了一层油腻腻的破旧的灰色绒布般,苏尧看见眼前挣扎的女人突然被拉得老远。
融入在一块破旧的绒布之中,那张怪诞的脸却更加明显,成为天际唯一的亮点。
苏尧试探性地上前,座椅上的女人灵魂脱鞘一般,瞳仁瞪得老大,麻木而空洞,死一般看着对面的墙壁。
他伸出手舀了一把空气,看见女人的嘴唇往外怒了努,里面出现了细小的血珠,蜿蜒着从唇角泄了出来。
脸颊瞬间苍白,近乎透明的一张A4纸张。
扭曲向后折叠的双手仿佛被粘在木质的把手上,整个上半身只有脖子在蠕动,时不时咧出冒血的白牙。
苏尧的目光落在那双白色瞳仁上,试探性地寻找陈升眼神里隐藏的故事,凌乱的头发湿哒哒的黏在了额头上,甚至刺进了眼球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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