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红英,刚刚哥哥说什么?”回到自己船舱,康宁的心这慢慢平复下来。

“大公子说,让小姐莫要午睡太久,下午他要带小姐去见客。”

康宁眼中难掩好奇,“客?这船上还有哥哥认识的人么?”

三年前哥哥高中状元后,爹爹乐极生悲,宴席当天喝酒太多,醉酒掉进枯井,喜事变丧事,当场就去了,害得哥哥还未来得及在京城谋个一官半职就匆匆归乡丁忧。

这三年来,偶有几个哥哥好友来探视,但她都见过。她们上这艘京城的商船已有些时日,之前从未听过哥哥说有什么熟人同乘啊。

“我听长志说是大公子以前的同窗,昨日才偶然遇见的。”

“那你帮我把箱子里那件缎面青袄拿出来,下午见客穿。”她身上这件大袄是在家寻常时候穿的,用的是娘亲旧衣改成,不适合穿着见客。

康宁跟在哥哥身后,沿着蜿蜒的楼梯往上行,路过四层时,她的视线小心的划过夹板,肩膀几不可查的颤了一下。

甲板上的尸首早已不见踪影,就连血迹也寻不到半分。

一路未停,直到上了五楼,停在一扇镂金铺翠的门前。

门不扣而开,一个侍从摸样的人将兄妹两迎入房中。

“康公子请进,我家世子已经候您多时。”

自登船起,康宁还是第一次踏入商船的五楼。

她见那侍从没注意自己,便悄悄的抬起眼帘观察四周,这处船舱和二楼船舱比简直有云泥之别,不用同其他人挤在一处,地方也格外宽敞,不仅设有歇息的卧房,甚至还有见客的小厅,茶室和书房。

每处地方都布置得富贵又雅致,不像在船上,倒像是在自家私宅。

正在走神之际,她突然听见自己哥哥笑着开口,“君行兄,别来无恙?”

君行?

这个名字好耳熟。

如果她没记错,早上甲板上杀人的那个男人的字也叫君行。

康宁猛的抬头,只见上首坐着一个朗月清风的青衣公子,此刻正含笑看向他们,冷白纤长的手中,青瓷茶杯氤氲着袅袅热气,隔着如烟的白气,康宁恍惚又看见了那双黑沉淡漠的眼。

茶杯置于桌案,发出轻轻的嗒一声,康宁心头一跳,见那人站起,气质清冷却不失礼节,同哥哥拱手回礼后,嗓音淡淡的朝哥哥打招呼。

“春和兄,好久不见。”

“这是舍妹,康宁。”

“康宁,快来见过萧公子。”

康宁回神,忍住心间的惧意,俯身见礼,“见过萧公子。”

“康家妹妹不必多礼。”低沉的声音划过耳朵,话音中好似还带着些意味深长。

他这是在警告她不要将中午之事宣扬吗,康宁没想到早上的那个男人竟是哥哥的同窗,她心不在焉的坐在哥哥下首,即使心中已经怕得要死,表面依旧保持着平静。

“春和兄此番可是守孝期尽,上京候缺?”

“正是如此。”

“春和兄才高八斗,必是能如有所愿,不知春和兄入京后可有住处?”

“打算先寻个脚店住下,稍加修整后再寻房屋赁下。”

萧珏眼往兄妹两人的方向一晃,心下对兄妹二人的处境便有几分了然。

康安穿着一件半旧不新的长袍,许是洗过太多次,衣裳已经有些发白,他妹妹身上的衣裳倒是强些,七成新,不过款式老旧,不想她这个年纪喜欢的式样,发髻之上也只插了一根简单的银簪和一朵鹅黄的绒花。

“春和兄在京城如无住处,可赏脸来府上暂住?”

康安乃元景二十五年新科状元,他见过此人所做的文章,字字珠玑,不蹈前人旧辙,毫无酸儒陈腐之气,令人击节称叹。

是个可造之才。

雪中送碳才是最得人心之举。

“不敢叨扰君行兄,我兄妹二人住脚店即可。”若是他一人倒还好说,但是带着妹妹,拖家带口的住进不甚熟悉的同窗家,这未免太不像样。

“何来叨扰一说,住进府内,不仅方便我与春和兄谈诗论文,令妹也可与家中姊妹玩乐,有个玩伴。”

“再者,春和兄当年恩情,君行常记心中,莫敢难忘,春和兄便不要再推辞,也让弟以尽地主之谊。”

上首的男人言辞恳切,句句皆是赤忱,叫人难以拒绝。

“区区小事,合足挂齿。”崔安郎声应道,见萧珏如此诚恳,到底答应了下来。

康宁很难把眼前这个嘴角挂笑,赤忱又和睦的公子同早那个上杀人如麻的男人结合起来,但心下的直觉告诉她,早上的样子或许才是眼前人的真实面目。

如今的和善不过是一张他贴在脸上的假面罢了。

哥哥和这种人待在一处,又不知其真面目,如若不小心开罪了他,岂不是也要落得和早上那些人一般的下场?

康宁不知官场上的事情,但是她至少得让哥哥知道自己结交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叙话后,萧珏备了酒席。

因康宁是女眷,不便同桌而食,便在一旁的小几上,给她另摆了一桌。

心中藏着事,如何能吃下饭食?

康宁木木的吃了几口,便先告辞回自己的船舱休息,并吩咐长志,等哥哥回来叫她。

康宁这一等就等到了晚上。

哥哥还没回来,康宁忍不住胡思乱想。

怎么还没回来?不会是得罪那人,被那人......

康宁越想越怕,也不顾不得等取晚饭的红英回来,披上袄子就往五楼跑。

靠近商船五楼的时候,康宁的脚步慢下来。

许是因为下雪的原因,今晚的夜很黑,黑暗中风咆哮的声音格外明显,她心口跳动的声音也很明显。

她站在白日来过的那扇精致的门前。

门是关着的,屋内没有点灯,仔细听,也没有人交谈的声音。

安静得令人害怕。

“哥哥你在里面嘛?”

她开口,轻轻的唤。

回应她的只有一片死寂。

康宁心中真的怕了,她不该让哥哥同一个杀人如砍瓜的恶魔待在一处的。

她更加激烈的拍门,“哥哥!”

依旧没人回应。

康宁后退几步,身体蓄力,打算将门撞开,今日不论如何,她都要见到哥哥。

低头撞门的康宁没发现,房中不知何时燃起了火烛。

就在康宁额头即将撞上厚重的门扉时,门突然从内而外开了。

砰!

肉.体相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康宁在即将摔倒的时候,下意识攀住什么东西。

有点软,有点硬,手上的触感腻滑,还有几分毛躁感。

温暖的呼吸喷洒在脖颈,一道泛着冷的嗓音在耳边炸开,“放手。”

康宁回过神,这才发觉自己慌乱中攀住的是什么。

她如被电击般的松开揽住男人脖颈的双手,眼里有羞赧,但更多的是对自家哥哥的担忧。

“我哥哥呢?”

明明怕得身体都在微微颤抖,却又强撑着,抬起一张煞白的脸与人对峙。

好一个虚张声势的纸老虎。

萧珏浑身冒着睡觉被惊扰的怒意。

他低垂的眼眸突然泛起一丝捉弄的恶意。

嘴角一勾,声音寒如从幽冥地狱,“他?”

“走了,走的时候很安详。”

走了?安详?

只有人死了才会用安详形容。

康宁觉得这个世界都在转,她也跟着转,转得身体所有的力气被抽光,转得脑子发晕无法思考,所有声音都离他很远。

她的哥哥就这么走了?和爹爹娘亲一样,再也没办法陪在她身边了?

康宁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明明她已经发现了眼前这个恶人的真实面目,却为着所谓的礼仪面子,硬生生的让哥哥和他呆在一起这么久。

是她的错!

她要杀了他给哥哥偿命!

萧珏愉悦的欣赏完眼前人陷入绝望的样子,正觉得报复的程度到了,打算告诉她康安已被送去隔壁船舱歇息之时。

眼前的小姑娘突然如牛一般,以头为武器朝自己顶来。

毛绒的脑袋顶过来的时候,意外的很有力道,展现出来的力气和她那副纤细的身量很不匹配,接着是痒,头发扎入柔软的寝衣,直戳在胸口的肌肤上,带起一片弧形的痒。

正是她脑袋的形状。

萧珏拧眉,强硬伸手,提着她的衣领将人拎开。

他不喜和人靠近,刚刚开门时若是意外的话,那么现在就是蓄意所为。

提着衣领的手因衣裳主人的不断挣扎,难免碰到布料之下的肌肤,温暖,滑腻,如上好的绸缎。

离得近了,一阵清淡的馨香飘如鼻中,这股香气虽淡,却无比霸道,密不透风的将他包围其中。

手中的人哭得很绝望,好看的眸子闭着,长睫之上挂着细密的水珠,眼尾和鼻头红红的,下巴被牙齿咬出深深的印子。

好不可怜。

明明是她先臆想自己对其兄不轨,深更半夜扰人清梦,他不过言语小小报复一番,她这副样子倒像是他的过错。

此人是打算拉拢之人的妹妹,不能打也不能杀。

萧珏按下心中升起的戾气。

加大了按住她的力道,人生第一次企图和人讲道理。

如霜雪般的声音沾染上了热意。

“你的哥哥康安,如今正在隔壁歇息,只是醉了,没有死。”

“你刚刚理解错了,现在可以冷静么?”

“我要给我哥哥报仇,你这个杀人凶手!”

“嗯?......嗝。”

“你说我哥哥没死?”康宁停下动作,满脸怀疑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对方逼咄反问,“我为何要杀他?”

康宁愣了,半响收回张牙舞爪的四肢,收手顿脚,乖乖站好。

知道自己是闹了乌龙,不过康宁虽然打人了,依旧觉得错不在她,谁说话会这么说,用安详形容睡觉?这位哥哥的同窗就是恶意引导她想歪。

“我可以去看看我哥么?”她想赶紧离开此处。

眼前的男人冷嗤一声。

“康小姐请便。”

阴阳怪气的一句。

康宁也有脾气,但她知眼前人不是她能随意发脾气之人,遂忍之。

“站住。”

刚行几步,背后又传来凉飕飕的声音。

康宁脚步蹲住。

“白日之事,奉劝康小姐约束好自己和下人的嘴,否则......”

否则什么,他没说。

不过警告意味很重。

康宁从未在一个人身上,短短一日之间吃过这么多亏,偏她还拿人毫无办法,只能重重踩地,发出巨大的脚步声,以此来表达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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